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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真宇宙”里那些你可能不知道的人
原创 杜梦薇 GQ报道
大家好,这里分享编辑们对当代生活的一种观察。上周,我们发表了一篇报道,以杜冬的视角,记录了丁真爆红后的五个月和理塘这座高原小城的文旅开发故事。GQ报道的编辑杜梦薇写下了她的采访见闻和感受,并介绍了几位“丁真宇宙”里你可能不知道的人,作为对这篇报道的补充和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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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丁真,是在一月初的一个拍摄现场。他出片很快,在镜头前站立,自然做出表情,摄影师就表示“有了”。休息的时候,他会把头和手机一起埋在藏袍里小声发语音——我想,走红一段时间后,在无孔不入的镜头面前,他已经学会隐私保护。第二天采访时,杜冬正好也说起他第一次见到丁真的样子,“保留了一些牧民的习惯,比如讲话的时候,无论室内室外,他会这样”,杜冬拉起衣领,摆出和丁真一模一样的姿态,“因为草原上风大,牧民冷啊。”——我示范了一个典型的用现代观念想象他人生活的案例。
当对一种异域文化产生好奇,我们的惯性思维是从自身经验或刻板印象入手,并带着自我的某种投射。就像丁真的走红,一开始他像一块洁白的画布,集合了种种社会情绪和浪漫化的想象,但只有看到他“人”的一面,尊重他自由意志的成长,才能真正认识他和他背后的文化。
最近杜冬正在践行他的“特别教育”,让丁真口述“日记”。相比我们大多数人,丁真的每一天都是新奇的,“超强刺激的”。人在和外界不断的碰撞之中会变得麻木、机械。他希望丁真“有觉知地度过每一天,知道自己的生活在发生着什么”。
我曾看过那些“日记”的片段。在看起来“流水账”一样的记录里,藏着非常本真和自我的一面。丁真会表达,今天的天空是怎么样的,听到的经文里讲了什么道理,很日常但又偶有信仰带来的哲思微光。再或者就像一个普通的19岁男孩那样,“回来玩了把游戏”“也想试试打篮球”。
虽然标题使用了“天真”这个形容词,也展示了杜冬理想主义的一面,但他并不是一个对外界一无所知、只抱守一腔情怀的人。美剧中常常有这样的人物,一个天真的人同时也可以是聪明而“狡黠”的,是能用常识和头脑在诸多掣肘之中巧妙做事的。他们有着松弛的玩乐心态,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人,而先于单一的道德判断。我也希望能呈现出一个人物这样的质感,而不是反复进行诗意的书写。
杜冬
到理塘后,我看到的还有一组群像,一群“丁真宇宙”幕后的人。有人坚守十年,看着旅游从无到有。有人返乡扶贫,带来知识和观念的革新。还有人来到陌生的高原小城,和它发生了奇妙的关联。而当地的一些年轻人,因旅游开发而打开视野,又因丁真的走红而进入更大的世界。
尤其令人感动的是,高原上的女性意识正在萌芽。除了旅投公司里像老丁这样的女员工拥有了更多选择的自由,在古镇里打工的普通女孩们的生活也正发生着改变。
我曾和一家咖啡馆的老板聊天,她是成都人,曾担任某服装品牌在西南地区的总监,2017年底来理塘旅游,萌生了创业的想法。把孩子送入大学后,她就在古镇开起了第一家店。现在她的店里有五六个服务员,全是本地的藏族姑娘。
一开始,她发现女孩们常常把“我老公说要这样,我爸妈说要那样”挂在嘴边,而现在“我”和“不想”这样的字词出现得越来越多。她让她们每月领到工资后先给自己留下一部分,“过去她们没想过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经济上也好,家庭地位也好,好像祖祖辈辈就这样传承下来的。”
而一旁的合伙人向我补充,女老板本身就为女孩们树立了标杆,一个女性可以离开故乡和家庭,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创业,不管是生活条件还是精神状态都很不错。“这就突然之间打开了一扇窗,原来不一定要进体制内,你可以为自己作主,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还接触过理塘礼物店的店员泽仁拉姆,她放下正在复习的公务员统考习题,跟我讲了很多在成都“蹭讲座”的经历,“那些产品推介会都是免费的,我就跑去学习”。她爱好手工艺,一直想拥有自己的品牌,尽管她知道并不现实。但起码现在她已经可以凭借手艺入股这家小店,她自豪地向我介绍她做的香包、衣服和首饰,“王友梅都挺喜欢的”,她的眼睛亮出光芒。
这或许是“丁真现象”里最珍贵的部分,它改变的不仅是一个“放牛娃”的命运,也是他背后一个地区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古镇地图
过去我从不相信“远方”的魔力,也很抗拒田园牧歌式的想象。采访结束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对那片土地和那群人的情感。
离开那一天,早上六点我从理塘出发,车子飞驰在盘山公路上,窗外是冰山冲刷下来的巨型漂砾,我还记得入城时途经这里,杜冬敲两下玻璃示意我,“这景可以直接拍科幻”。而到了晚上六点,当我再次坐上出租车,窗外已是北京高耸入云的CBD楼群。仅12个小时,像乘坐了时光机,穿梭在完全不同的时空里。
回到北京后,我经常会想起理塘,想起那些在稿子里被匆匆带过的人。有时候我会在各种App上搜理塘的实时小视频——今天大家在318博物馆的酒吧里聚餐了;旅投公司的姑娘们心心念念的“二姐夜啤”终于恢复营业了;仓央嘉措博物馆前的桃树终于开花了......
在那里,人和人很容易相遇,人的思绪很容易松弛下来。后来我理解了,那并不是被消费主义包装过的“慢生活”,而是因为海拔太高了,从心跳到生活方式,它都有着自己的运转节奏。在城市日复一日的单调里待久了,有时候你会忍不住地想念它,来给生活变个奏。
最近古镇的账号每晚都会直播,当地居民、游客、工作人员随机加入跳锅庄——这很契合杜冬的“理想”,古镇更像是一个沉浸式的乐园,并不存在“观看”与“被观看”,也没有僵死的展示。在语言和种种被塑造的观念之外,我们还可以这样交流。
有天傍晚,我打开直播,在围成一圈的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高老师、小妹妹,他们应该刚刚下班,正跳着欢快的舞步。
最后,我想讲讲他们的故事。
理塘的夏天
孔二小姐 高小平
被称为“318国道灵魂”的孔二小姐说,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不想回理塘。她吃了两片止痛药缓解高反,窝在国际青年旅社“理塘的夏天”的沙发上,一只手捂着心头,一只手拧灭烟蒂。
大厅里放着电子乐,年轻人举着啤酒——两年前被杜冬“骗来”再也走不掉的设计师小陈、因为丁真喜欢上理塘的留学生、隔几个月就来的背包客。理塘没什么夜生活,但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文艺据点,每晚都有聚会。
孔二小姐和她的“理塘的夏天”
“小平,我第一次觉得委屈了。”孔二小姐没喝酒,但人一动情,就显得“醉醺醺”的。“虽然我经常骂杜冬,但我绝对不允许别人欺负他。你们这么辛苦地做事情,却一直挨骂。”
高小平安慰她,挨骂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嘛。过去几个月,他经常收到骚扰短信,从外貌攻击到咒骂家人,他有过非常神伤的时刻。春节期间,受了委屈,有时他就给杜冬打电话,杜冬从北京密集的会议里探出头来,“高老师啊,你说”,安抚三分,再教他一些应对的小伎俩。
高小平生来腿脚有些残疾,从西南财大硕士毕业后,他回到理塘做民生工作。这些年,他住在残联办公室,用水需要自己挑,有时半夜醒来,发现水缸上结了一层冰。
他嘴上常说计划着去攻读一个博士,但在丁真走红后,他频繁地出差,出镜主持了大部分直播。在旅投公司的业务上,他是杜冬的得力帮手。在成都博物馆直播那次,为了让丁真安全上车,他留下引流,粉丝就转头追他。现场有人大喊,大家都别追了,高老师腿脚不方便。
高小平为人亲和,总有一堆故事可讲,从西藏的大历史,再到自己家族亲眷的小历史。在理塘,只有饭桌有他,常常出现这样一幕:大家聊着聊着放下筷子,托着下巴听他讲故事,等再反应过来,半个小时就过去了。杜冬常说,高老师可以写自己家族版本的《百年孤独》。
高小平
他和杜冬在精神气质和做内容的角度上十分互补。同样有知识分子倾向,杜冬总是更在意趣味和解构精神,高老师则有一股形而上的浪漫和诗意。杜冬做景区讲解,你会收获一堆宗教史上的暗黑恐怖故事,而高老师会讲得你热泪盈眶,心生美好。
当年在古镇力推“降低院墙”政策时,杜冬说,让游客参与到本地社区中来,看到院落里的风景。高老师则摆摆手,一招见效,“仓央嘉措从不喜欢束缚”。
我第一次被团队打动也来自高老师。一月中旬,我约第一次采访,当时已夜里十一点,他们刚跟完丁真一天的拍摄工作。采访开始不久,高老师就斜靠着沙发睡着了。
在我和杜冬聊天中途,他突然醒来,挺直腰板没头没脑地说,“目前短期的愿望是带孩子出去走走。读万卷书我是暂时做不到了,但行万里路还是可以做到一点的。”说完又立刻倒下继续睡,整个采访在他的鼾声中度过。我和杜冬都不知道,刚才他是不是在说梦话。
在“理塘的夏天”那个夜晚,总是激情满满孔二有点难过,她感慨,“我十年守着一个地方,看着旅游从无到有,直到丁真出现。丁真是风,还有很多人默默地在耕耘,他们是树,是播种的人。”然后她扭头问我,“没有丁真你也不会知道他们对吗?”
孔二小姐是理塘“穿针引线”式的传奇人物。她是山西人,爷爷曾是援藏干部,从小从听来的故事里有了藏地情结。毕业后,她在318国道骑行多次,还曾为白血病男孩一路卖明信片做募捐。
她人瘦瘦小小的,但总是穿着宽大的工装风格的衣服,一副大姐大派头。杜冬说她“色厉内荏”,有侠肝义胆,还有一颗永远维护知识分子和文艺青年(中年)的心。十几年前,他和孔二在拉萨认识,当时八廓街的茶馆和客栈里,到处都是奇怪的人。孔二号称“小昭寺一枝花”,呼朋引伴,为他们做饭洗衣,最多的一次床上放了13摞洗净叠好的衣服。
“妈妈树”公益项目
过去十年,孔二一直生活在理塘,开过服装店,做过文创,现在经营着青年旅社和318博物馆,还做了一个叫“妈妈树”的公益项目——让当地的藏族阿妈、贫困户凭借编织手艺挣得收入,也将这门非遗技艺传承下去。
“妈妈树”这个名字是杜冬起的,寓意是,“每个妈妈都是一棵树,但她们也需要一棵树”。孔二希望能让更多的阿妈加入到这个项目中来,“成就一片森林”。
我见到孔二时,她正处于人生里少有的迷惘状态。过去这个春节,母亲生病住院,当医生一脸淡定地告诉她,这是老年性关节炎。总是在路上、一直处于年轻人生活状态的孔二受到了震动。“就那三个字,我知道我妈老了,这个时候你才发觉你跑得太久了。上一个十年结束了,下一个十年我要有自己的时间,留给身边的人。”
但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笃定。我们最后一次聊天,坐在318博物馆一层的酒吧里,她又点起一支烟,说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有一类人可能是这样的,‘到不了的远方,回不了的故乡’。你永远在走,你的心已经回不去了,但远方哪里又是尽头呢。其实杜冬也属于这种人。”
话没说完,工作电话又响了起来。她重新回到打满鸡血的状态。
318博物馆 小陈
设计师小陈是我在理塘接触的人里面,最爱“吐槽”杜冬的,这或许是因为在朋友和同事之外,他们还多了一层甲乙方关系。过去两年,小陈参与了景区从博物馆到平面海报等大部分设计工作。在预算与审美的平衡上,和杜冬有着无止无休的“斗争”。
小陈翻开他厚厚的笔记本,“次次忽悠我做事”,跟我讲了不少做成的或流产的项目。评价最多的一句话是,“哎又是他(杜冬)一个很土的概念啊。不过确实是经费有限。你想用别的材料,没钱啊,对不对。”97年的小陈来自福建,一口闽东腔。
两年前G318旅游峰会上,有武汉高校说可以提供设计扶贫。没过多久,杜冬背个包坐个硬卧直接去学校要人,老师惊呆了,说参加那么多次会议,你是第一个来的。然后老师就把当时还在上大三的小陈叫到了办公室。
你要问小陈那时为什么接受杜冬的邀约。他会分享给你一个福建经验。不久之前,他寒假回家算了一卦。卦面显示,紫气东来,有贵人相助,并且精准地预测了他将来的工作地点在西南方向。
回学校后,正为找实习发愁之时,他就在办公室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杜冬。杜冬说,山上风景优美,康巴姑娘漂亮。小陈再结合下卦面,就这么“被骗上来了”。
小陈和cookie、陈百岁
“上来的第一个月那真的是风景优美。待久了我感觉跟做和尚一样。特别是我们这种习惯都市生活的人,真的是太安静了。”理塘当地的建筑色彩浓郁,十月之后气温骤降,草原和山又变得灰蒙蒙一片,小陈说作为设计师,他还得受“视觉煎熬之苦”,但又被这种文化强烈吸引着。
去年忙着建博物馆,主设计师在法国因为疫情过不来,小陈就日夜颠倒地和他远程对接。“这边的生活节奏其实是游牧生活,但我跟在北上广搞996没区别。”
虽然结结实实地抱怨了一小时,但小陈却实实在在地在理塘待了两年,毕业后也没再找其他工作。两年间,父母在电话里的态度也从“可以去做点事情”变成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现在小陈在“理塘的夏天”有一张专属床位,在318博物馆一楼酒吧有一张办公桌,在电脑上有一堆未完成的设计方案,还有一只小狗cookie和不久前飞走的鹦鹉“陈百岁”。
这几天,孔二小姐正带着小陈、奔着丁真来的两个姑娘、以及“妈妈树”的嬢嬢们以大型DIY的方式建设村里的书屋,“我们过得很酷。”孔二发来小陈趴在地上干活的视频。
建设书屋,改造“妈妈树”工坊
在318博物馆三楼,有一张大桌子,上面堆放着很多旅人的纪念品,比如杜冬和孔二小姐十多年前的旅行册、笔记本、地图等等。现在又增加了很多“王友梅”的车票和机票,大家自发地留在那里,延续了318情结。杜冬很喜欢这个交互,在丁真走红后,318国道之旅似乎又增添了新的活力。
那层楼上还有一处特别设计,是用几十个抽屉,记录了318国道的沿途风物。比如当路线行进至成都,会有一个抽屉标签上写着“火锅”;而走到拉萨,会有一个叫“姚明”的抽屉,拉开是一瓶啤酒。这是因为“拉萨啤酒”瓶身很高,在当地人们会说,“老板,来两瓶姚明”。
318博物馆三楼
而最后一个抽屉,也就是318国道的尽头,被命名为“我是谁”。当你打开它,会看到一面镜子。
旅投公司
土登 老丁 小妹妹 曲珍
杜冬认为,旅投公司的员工里最懂旅游的是土登。在丁真出现之前,土登专职司机,每次杜冬回来,他们会相约在成都双流机场,找一条稀奇古怪的路线,一边“探索下周边旅游”,一边优哉游哉地回理塘,一路上伴随着交响乐、佛法研习和迷路困扰。杜冬学过宗教史,土登学过佛法,老丁说,这两个人最聊得来,能从神仙护法一直聊到仙女的衣服为什么这么漂亮。
在丁真签约旅投公司前,00年的娜姆年纪最小,被大家喊做“小妹妹”。后来这成为她最响亮的名号,古镇里的商家和合作方,还有比她小的丁真,也都喊她“小妹妹”。
小妹妹的脸总是红彤彤的,说话有点慢吞吞,因为近视,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强力聚焦,像一个卡通人物。她是杜冬现在的助理,就坐在他办公桌对面,但一天之中总能毫无顾忌地吃零食,是旅投公司恩格尔系数最高的人。
在这之前,小妹妹在火锅店端了半年盘子,并不知道未来的发展方向。19年初,看到旅投公司招募景区讲解员,她就报了名。当时杜冬想借此招聘员工,她的成绩正好卡在名额线上,因“逻辑不错,讲话会分一二三四点”被破格录取。小妹妹有股蛮劲,成长迅速,半年后的转正考试,她拿到了第一名。我离开之前,她还获得了转正机会,这在当地,是家长们最为在意的事。
旅投公司员工们在同事婚礼上的合影
除了助理工作,小妹妹现在还负责着景区博物馆、旅投官方等十几个多平台账号,以及丁真两匹小马的运营沟通。21岁生日还没到,她已是高原上罕见的“互联网运营”。在理塘时,我曾去过她租的房子里做客,那和内地同龄女孩的生活并没什么差别,甚至房间布置都很像,毛绒地摊,ins风的挂饰,布朗熊气球。她还想把房子刷成粉红色,但在理塘没找到粉刷匠。
小妹妹、老丁和曲珍是同时加入旅投公司的,三个人关系很好,但当老丁全力负责丁真事务后,她们聚齐的机会少了很多,连老丁的男朋友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有天傍晚,老丁带丁真上完课回来,坐在办公室跟我聊天,她说,“进了旅投公司后,看到的东西比较多。我就想,如果理塘火车一通,内地人才一进来,你当地人怎么办?要学历没学历,要才能没才能,你只能直接被吞掉。”老丁也只有24岁,但或许因为是杜冬“第一个带出来的人”,举手投足和思维方式都有杜冬的影子。
“我以前的性格就是安于现状,一个女孩,你能干什么?就是这样一个思想。杜老师就逼你,背后推你一下,你自然而然地觉得我既然可以做这样那样的事情,那我为什么不去做呢?”过去她喜欢在网上看别人的一日vlog,“看看外面的生活方式,自己还挺想体验的。生活那么忙,还那么精致”。现在她也成了空中飞人,觉得自己“又上了一次大学”,“而这些是花钱也学不来的”。
老丁对自己未来的设想是,“等把眼界和思维再提高一点”,在家乡经营自己的民宿。“一起做饭一起吃,和客人聊天,听他们的故事。可能之后我有老公了,他会开车,我们一起带客人们出去搭帐篷,野炊。”老丁露出了她少有的梦幻的一面。
至于曲珍,去年她和父母在县城里买了房,她有了自己的房间。她其实开朗又爱笑,只是对自己要求有点高。她向我强调,“整个旅投公司里,我不敢说自己是最优秀的,但我一定是最努力的。”
格桑梅朵民宿 阿嬢格绒
五一长假即将来临,理塘和下则通村都在大兴土木。但在明确的市场出现以前,格桑梅朵民宿的老板阿嬢格绒就敢为人先。
在杜冬的描述里,“她和灰尘有一场永远都打不完的大决战”,勤快让她成为持家的主妇,完美的景区保洁,非遗手工艺者,以及先锋的本地创业家。
在几个月前搬进机关单位风格的小楼前,旅投公司如游牧一般迁徙,他们使用过民贸公司阁楼、广场上的警务室、还有就是阿嬢格绒家的小院子。
杜冬脚下是“2020空间”的选址
杜冬格外怀念这里,夏日花朵盛开,冬日有源源不断的酥油茶喝,员工们常常围坐在院子里开会,无意间在一开始就确立了透明、平等的交流氛围。作为一家旅游开发公司,杜冬觉得,只有日常浸泡在一个开放、舒适的藏式环境中,员工们才能对藏房改造、藏文化建设燃起骄傲与信心。但意外收获是,阿孃格绒耳濡目染,成为第一个被成功改造的对象,甚至是革命性的——她拒绝了外来投资,赶走了每年能提供固定租金的旅投公司,决定单干。开业一个月后,丁真爆红,当老丁他们把他从乡下接到县里,为安全起见,就住在阿孃格绒的民宿里。
“他就坐在那,小孩黑黑的,小小的。我以为是新来的小工。”阿孃格绒摆上牦牛肉招待我们,指着女儿做作业的地方给我看,“我问他做啥的,他点开抖音。我问他是哪里,他说是理塘的。真是我们理塘的啊,我好高兴。”
在那之前,阿孃格绒已经两年不看电视了,她觉得“手机就像一个吸血鬼”。两个娃娃放学回来,她说家里来了一个我们理塘的网红,你们知道是谁吗?孩子们马上反应,“我们晓得,是丁真”。阿孃格绒倒没想从此旅游有望了,她只觉得理塘搞活动再也不用花钱请其他县的名人了。
阿孃格绒和丁真一起直播
我第一次进入格绒家里,是为了参观她富丽堂皇的藏式客厅,四面墙上镶着主人手绘而成的壁画,这是一个展示藏文化的好地方。丁真曾多次在这里直播,阿孃格绒也偶尔出现。从那之后,格桑梅朵民宿始终满客,她成为理塘旅游开发故事里的大女主。
格绒的女儿似乎遗传了妈妈勤奋的基因,她戴着一副眼镜,总是在伏案学习。那天杜冬发现女孩的书桌前摆着时代少年团的照片,“你喜欢他们啊,我们在微博之夜还遇到了。”女孩的眼睛亮起来,发出惊呼,想象的世界似乎并不遥不可及。阿孃格绒为人热情,但汉语不好,小女孩每次都得到嘱托,你汉语好,要多帮帮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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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丁真宇宙”里一些人的故事,有故事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在藏地拍摄十年的摄影师大刀、做理塘口述史和当地文化保护的专家团队等等,更多的故事也正在被书写着。
这篇稿子的主题最终落在杜冬在藏地一座县城里所面临的多种文化冲突,以及如何处理丁真走红后出现的全新命题。但写作时,与之无关的一幕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是剪辑“小剧场”时会放在结尾的画面。
那天,在接上丁真去博物馆直播的路上,不知是谁起了头,杜冬、土登、老丁,后座的丁真和银登渐次加入唱起一首藏语歌谣,车子驶进繁华都市里最现代也最拥堵的路段,却像奔驰在四下无人的茫茫草原,一切外物的背景隐去,车内的气氛愈加热烈。
它就像每晚七点半准时在仁康古屋前跳起的舞步,弥合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这个场景中没有隔阂,突破了地域、语言和现代社会创设的各种标签和身份,一切和谐而相融,车上只有我无法加入那首歌谣,在被打动的瞬间,记录下了这个画面。
看完“丁真宇宙”里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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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编辑分享|“丁真宇宙”里那些你可能不知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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