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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 | 神马、白鹿与福犬,哪些装饰图案代代传承?
对饰品和装饰的需求或渴望似乎自古就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阿尔贝·夏尔·奥古斯特·拉西内的《多彩装饰》是一部实用型藏品合集,堪称19世纪彩印传统的百科全书式装饰收藏品。
近日出版的中文版《世界装饰纹样图典》复原拉西内原作的全部220幅手绘彩色图版及160余幅随文古籍插图资料,涵盖4000余种装饰纹样图案,全景展现19世纪末之前世界各地、各时期的不同民族、不同文明用于建筑、室内装饰、家具、服装、配饰、手抄本、兵器等领域的彩色纹饰图案及装饰艺术。本文选摘自该书上卷的“中国艺术”部分。
中国悠久的历史可以一直上溯到很久远的古代。在历史长河中,这个民族、这个独特的世界似乎一直是自给自足,这种安于一隅、与世隔绝的状态恰好形成了他们的特点。在这种状态下,他们打造出了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
有人认为中国没有我们所认知的那种建筑艺术,他们的装饰图案具有独创性,但缺少布局排列和层次感。我们一直尝试着把建筑艺术定义为协调各学科的理想化典型,让所谓风格化装饰应运而生,凭借这种风格,即使最微小的装饰图案也带着恢弘的烙印。沙瓦纳·德拉吉罗迪埃 (Chavannes de la Giraudière)先生认为:“中国缺少大型建筑艺术。这个民族似乎只关注细节,而且不管是什么东西,他们都只注重细节。设计大型建筑已超出他们的心智能力。”对于这一看法,我们想补充一点,中国人的住房既单薄又轻巧,是借鉴帐篷而建造的,帐篷要考虑机动性,而且还受尺寸的制约,不可能带有宏伟建筑的特性。“只有两种建筑形式除外,这就是在中国随处可见的塔和牌坊。几乎所有的塔都是用同一模式建造的,只不过高度不等、装饰各异、建筑材料不同罢了。只有塔才算是真正的宏伟建筑。”中国的皇宫虽然规模庞大,有些皇宫甚至修建得富丽堂皇,但这些宫殿并没有其他显著的特点。
图案取自错金银纹饰青铜鼎。
多样性是中国美学的首要特性。比如在一组奢华的屏风里,每一扇屏风的图案都不一样,一扇屏风上画着自然风景,相邻一扇屏风的色彩就会很鲜艳,上面还装饰着金属旋涡线状图案。他们尽量避免采用直线和直角,如果采用的话,也要把直线和直角变扭曲。他们任由自己去大胆地想象,在制作造型奇特的家具时更是如此,他们刻意掩饰家具的真实用途,有时单从表面上看,其用途可能会与你想象的截然相反。
中国人的设计和我们的设计几乎毫无相似之处,他们在绘画时似乎完全不考虑真实尺寸,也不考虑透视法,而且也不善于应用光影及明暗效果。
尽管如此,中国的装饰还是很有想象力的,色彩也非常丰富。中国装饰不仅形态多样、富有魅力,而且应用范围广,在某些特殊用途中,比如应用在陶器、镶嵌饰、织物上,他们的创作显得极为和谐,堪称装饰的典范,在很多方面优于其他民族创作的作品。
中国工匠一直在追求高品质。他们可以随意到处行走,所以不乏创作源泉,随手可及的东西都能拿来作为装饰图案:既有云彩和浪花、贝壳和岩石,也有千姿百态的植物世界和火流星、萤火虫,还有巧夺天工的木器、造型各异的瓷瓶等形形色色的物品,以及水晶石、画卷等。
中国装饰纹样
除了这些丰富多彩的装饰图案之外,他们还创作出许多圣像,这些圣像通常都有一定的象征意义。比如中国绘画中所展现的龙,这些怪兽长着利爪,顶着可怕的龙头,露出锋利的牙齿;中国人想象的龙真是五花八门,有浑身覆盖着鳞片、长着翼翅的,有头顶犄角的,也有没长犄角的,还有翻滚着腾空升天的。再比如福犬,它长着尖牙、利爪、卷鬣,俨然一副狮子的模样。又比如神马、凤凰等神兽。凤凰是一种很奇特的鸟,头顶翎羽,颈下羽毛柔软,尾巴兼有眼斑雉和孔雀的特征,凤凰的出现象征着吉祥。当然还有白鹿、斑鹿、仙鹤、鸳鸯等,所有这些图像在装饰背景里都有一定的含义。
中国装饰纹样
最为奇特的是,从设计层面上看,这种装饰艺术虽然显得极为随意,极为虚幻,却带有很显著的特征;从制作角度看,其制作工艺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装饰图案被十分精准地一代代地传下去,有些图案往往要经过好几百年,才会出现某些微小的变化。
上排左起:凤凰、龙
下排左起:福犬、神马
中华文明自成体系,在某些方面非常先进。在选用造型与色彩时,严格恪守传统工艺也许是受制于某种神奇的戒律,或者说受制于某种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规矩。
这后一种解释得到了行家的确认,我们在此引述雅克马尔的专著《陶艺奇观》中的段落,他对中国艺术造型与色彩象征的研究颇有心得:
自夏立国起(前21世纪),设色之工五。《周礼》中有记载。
画缋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黑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五采,备谓之绣。土以黄,其象方天时变。火以圜,山以章,水以龙,鸟兽蛇。
朝代更迭让帝王专用色也随之发生变化:白色和绿色都曾做过帝王专用色,如今大清帝国的帝王专用色是黄色。
中国装饰艺术的应用十分广泛。所有的轻型家具、遮帘、屏风、梳妆盒、扇子等都是应用中国装饰最合适的载体。在制作各类织物时,也采用了许多装饰图案,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在错金银纹饰青铜器及铜胎掐丝珐琅作品中,中国匠人对回纹饰的运用已极为娴熟,这类艺术品也因此跻身于中国艺术品的顶尖行列。
中国的陶器更胜一筹。在装饰陶器时,中国人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把不同规格的装饰框应用得恰到好处,这些装饰框形态各异,有圆形的、椭圆形的、多边形的,还有模仿果实或叶片轮廓形态的,但往往都是扇面形态。他们给装饰框画上风景,再画上亭台楼阁作为点缀,还画上山水、花卉、动物、神兽等。这门艺术在 1465-1487 年达到巅峰,许多装饰图案都画得十分有趣。
中式画框
如今,中国的陶艺似乎已走向衰落,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但最主要的原因也许是制作工艺分工过细,现在的陶器就是按照这样的分工模式制作出来的。
殷弘绪[1664-1741,天主教耶稣会法国籍传教士。受罗马教皇委派,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到中国传教,历经康、雍、乾三朝。在华期间曾窃取景德镇制作瓷器的秘密]向我们讲述了某个瓷器作坊里工人绘制图案的过程:“一个工人只需把圆形色线绘在瓷器的边缘处,第二个工人描绘花的轮廓,第三个工人再接着晕色。这一组工人只画山水,而另一组工人则专画鸟兽。”
正是由于采用了这样的制作工艺流程,艺术品应有的个性就彻底消失了。同样,在错金银纹饰青铜器、铜胎掐丝珐琅及瓷瓶创作领域,中国人更注重古老的传统,而不去设法创新。
上文提到《周礼》中的记述,《周礼》中的色彩体系其实正是大家所知的原色,这些原色为黄色、红色、蓝色,是不可再分解的。每一种原色以最大密度混合在一起形成黑色 (黑色也有好多种) ,颜色散发出的色光达到最亮时成为白色。不同颜色搭配在一起会生成其他颜色,许多研究色彩协调性的大师深谙合成颜色的原理。齐格勒在其《陶艺史》(Histoire de la Céramique)中阐述了色谱组合的可能性,并通过反向分离色谱组合来印证这一点。
在铜胎掐丝珐琅作品当中 (图版十一) ,金色轮廓线将不同色彩隔开,但又起到衔接作用。
图版十一,包括中国铜胎掐丝珐琅(景泰蓝)和日本铜胎掐丝珐琅,其中数字18-21为日本铜胎掐丝珐琅。
在图版十三和图版十四的下图里,白色轮廓线就是隔离线 (色泽强) ,而且是必不可少的,只有一侧的深蓝和另一侧的深绿可以不用白色隔离线来区分。在图版十四的上图里,轮廓线是棕红色和黑色的,但色彩已弱化,几乎看不出来。由此可以看出,轮廓是值得仔细研究的,无论是改变轮廓,还是除去轮廓,作品上的图案似乎都会遭到破坏,色彩的组合效果也会难以实现。 (图版十五)
图版十三,本图版的主图案是丝绸,它是织物装饰里最美的图样,也是最值得研究的。
图版十四,本图版上部的绿色背景图是这类装饰的典型例子,在此,亚洲装饰图案的特点一览无余。下部那幅土黄色背景图是刺绣图的局部。
图版十五,包括中国和日本图案。用极简单的方法,产生如此强烈的效果,确实是太难了。
延伸阅读
阿尔贝·夏尔·奥古斯特·拉西内于1825年7月20日出生在巴黎,他所从事的职业恰好是19世纪一个小群体的缩影,这是由工业制图员、工程制图教师和工厂经理组成的群体,这个群体对当时装饰艺术的传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奥古斯特·拉西内在其职业生涯当中编著过两套誉满全球的专著,一是前后花费12年心血绘制、编辑出版的《世界服饰图鉴》(又译《历史上的服装》);二是搜集整理并绘制出版了《世界装饰纹样图典》。二者都是从古埃及、古希腊入手,清晰地梳理出彩色纹饰的发展过程,把每一地区、每一文明所特有的民族特征刻画得栩栩如生。
《世界装饰纹样图典》[法] 阿尔贝·奥古斯特·拉西内 主编,袁俊生译
中国画报出版社 2021年4月
在编撰《世界装饰纹样图典》时,摄影术尚未问世,所有图案的复制工作都是靠手工完成的,也就是说彩色纹饰图案都是由画师一笔笔画出来的。比如单就前100幅图版而言,其中包括了2000多幅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图案,可想而知,这需要多大耐心、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完成。在拉西内的主持下,画师们不但完成了这一壮举,而且还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之后120 幅图版汇编中彩色纹饰图案的绘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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