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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槽大会》亚军阎鹤祥:德云社老上热搜,没人关心相声本身
作者 | 王闪闪
今天德云社老上娱乐头条,大家爱聊的是相声本身吗?聊的都是门派之争,恩怨情仇,谁火了,谁没火,跟相声内容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大家又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脱口秀综艺《吐槽大会》热播完毕,相声演员阎鹤祥赢得亚军。李诞调侃道,这叫“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虽是一句戏言,但颇能形容阎鹤祥时下的微妙处境。
德云社与笑果文化,都是市面上最当红的喜剧团体,平日里有点井水不犯河水、暗地里较劲的意味。不言而喻的是,阎鹤祥在“敌军地界”的一举一动,不仅决定他自个儿的荣辱,或多或少还代表着整派师门的脸面,背后更有很多双眼睛盯着。
首次露面,阎鹤祥舞台上表现得云淡风轻,内心其实颇为焦灼,“你们想想,我第一期要是说砸了……”好在,破釜沉舟,结果可喜——于谦间接通过《吐槽大会》总制片人谭晓虹,表扬阎鹤祥“小段说得不错”。注意一下,谦大爷的用词“小段”,指的是短篇幅的相声,可不是脱口秀。
《吐槽大会》播出间隙,北京茶馆里近四个小时的访问之中,阎鹤祥聊到相声百年历史之中经历过的种种危机,以及脱口秀在中国本土化中遇到的文化差异难题。一直令粉丝引以为傲的是,阎鹤祥算作德云社里“文凭最高的人”、“博学担当”。阎鹤祥从小从艺的阻碍之一就是“成绩太好”,毕业于北京工业大学通信工程专业,曾是中国移动的网络工程师,26岁卡着年龄上限考入德云社。有网友评价,他的相声中关心时事、涉猎广泛,“知识分子的气质远远多于娱乐明星的气质”。
然而,在阎鹤祥听起来,“博学”根本不算什么好词,他能被这么夸是因为观众默认相声演员就该没文化——“一个人居然会有知识跟博学的人设?我老说这是行业问题,要是北京大学或者说中国科学院这种单位,有一个人的人设是博学,你们肯定觉得很傻,(但相声里就有),就因为这个行业普遍是这样。”
阎鹤祥脱下大褂,登上《吐槽大会》
阎鹤祥的模样敦厚,嗓音温润,但说起来话来,句句绵里藏针、一针见血,杀伤力极强。这也让人联想到他在舞台上的表演风格,“进攻型捧哏”,总爱把郭麒麟怼得避无可避。
实际上,阎鹤祥能够登上《吐槽大会》,就与一次“唱反调”有关。去年,他在一档播客节目之中,直言不讳地给相声行业泼了盆冷水。别逗,“相声完全是一种虚假繁荣”——“看得人多了,但是你的行业地位、你的审美并没有提高。”
相声演员吸粉无数,引无数姑娘尽折腰?有利有弊,“甚至我都想写一个讽刺饭圈文化的作品,但这种东西要写就会被骂死。所以你看,相声已经丧失了针砭时弊的功能。”
以及,相声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背熟老段子就是好演员的全部?“所谓今天的演员只抱着传统相声,都是在无能地炫技……你都干成遗产了,你怎么还美呢?”
很多人对阎鹤祥的坦率直言刮目相看,包括脱口秀届的朋友,单立人的石老板邀请他去看秀,李诞找郭麒麟要了他的微信。阎鹤祥的粉丝们高兴之余,却也在替他忧心忡忡:“希望不要因为他太敢讲而招致不利。”一位相声爱好者告诉全现在:“至少在他们单位的语境中,阎鹤祥的言论有些特立独行。”
采访中,阎鹤祥反复强调一句话:“只要把事情说破,反而就化解了。”他手撑着茶桌,揉了揉脑袋,拽着毛线帽子转歪半圈。“你们也看出来了,我的一些看法跟传统理念有相悖之处。很多人会骂我,为什么要说似乎不利于单位跟行业的话呢?”
阎鹤祥笃定相声行业要往前发展,就一定要打破一些陈旧的错误观念,“新入行的年轻人的思想不能停滞住”。
相声演出
阎鹤祥作为有房有车的北京土著,一路走来看似没有生存压力。然而,在相声创作这条道路上,他同样经历过漫长的逆境,咀嚼过失败的滋味,“我最苦的时候是很多人没有经历过的”。
阎鹤祥反思自己2011年开始跟郭麒麟搭档,本应是年富力强最该出作品的时候,但却缺乏突破,“使劲儿的方向可能不太对,我很沮丧”。而等到近几年,郭麒麟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事业重心逐渐向影视演员转移,俩人登台的次数干脆都寥寥可数了。
有同行嘲讽:“阎鹤祥离开郭麒麟就傻了吧。”——但阎鹤祥随后的成绩却表明,“寡妇失业”的困境反倒激发出了野心与潜力。2018年,阎鹤祥向师父郭德纲求了个说评书的艺名:阎景俞。他用民国奇案《刘汉臣之死》来讽刺当下、针砭时事,塑造出一位相声中少见的敢爱敢恨的女性形象金凤清。凭着拿得出手的创作,阎鹤祥真正有了底气。
2019年,阎鹤祥决定远行,只身骑着摩托车横跨欧亚大陆,从太平洋到大西洋,从北京到巴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对于他是再实用不过的自我重塑。
阎鹤祥还有什么犀利的行业观察?他如何看待师父郭德纲与搭档郭麒麟?他自己的故事又是怎样,曾经以及正在经历怎样的迷茫?
以下是阎鹤祥的自述。
旅途中
01
相声演员不创作
我很内向,是一个极其不爱交际的人,需要独处思考的时间。如果今天咱不是聊(相声)这事,就是一饭局,我早上起来就会紧张。
我跟你们聊,也是释放。有很多人骂我,说他现在怎么爹味那么重,这么油腻、爱说教。有条网友评论把我都气乐了:“我认为阎鹤祥说的都对,但是他没有资格说这些。”大家对话语权的崇拜,简直胜过对真理的追求。
还有人骂我认同脱口秀,站在相声和传统文化的对立面上,吹捧西洋文化。好多人拿着这些标签,其实都是拿着挥舞的大棒,想要有话语权。这样不好,还是应该回归作品本身。
严格的说,现在好多相声都是旧瓶装新酒,毫无意义。因为新观众连老相声都没听过,你拿老的套无非就是为了省点劲,不是说创造能力强。牛逼的创作应该是全部重新搭个架子,往里添肉。
相声演员不创作的核心问题,和自身的学历跟文化修养水平有关,和对社会的感知度有关,业务水平需要提高。
创新这个东西是没法鼓励的,当演员的艺术修养到了一定程度,会自觉地出作品。很多人可能并不认为说相声是艺术创作,而认为是在养家糊口,我会10个作品就能生活了,回家还得买车、买房、照顾孩子,没有自觉要肩负起行业的责任。
什么是相声的基本功?报菜名?贯口?你们认为的那些不是全部。要是找个孩子来封闭培训,从早上5点练到晚上8点,练一星期不信练不好。真正的基本功,是对于幽默跟语言有节奏性的、下意识的反应,是要通过常年的舞台实践去总结出来的,这个东西是不可教的。
相声最后要练的是什么?我们老师总说开窍,什么是开窍?就是用常年的舞台实践积累,去擦亮人性当中那些幽默跟可爱的样子,这是相声真正要培训的东西。但是擦亮这个过程极其困难,有的人擦亮以后发现没有擦的价值,发现这个人内心很无趣,并不可爱。有的人一辈子没擦亮,最后到八宝山了还没开窍。有的人擦亮以后,光芒万丈、魅力四射。
我跟好多95后、00后聊天,发现今天的很多年轻观众对相声的观念越来越固化,认为相声可能就是传统,都要穿大褂、有桌子,得会说报菜名。我在反思,不穿大褂又怎么了?相声无所谓传统不传统,不要在相声面前加任何标签。
今天德云社老上娱乐头条,大家爱聊的是相声本身吗?聊的都是门派之争,恩怨情仇,谁火了,谁没火,跟相声内容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大家又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这种东西太多,就会阻碍行业的发展。观众的思想被停滞住不可怕,可怕的是从业人员的思想被停滞住了,更可怕的是新入行的年轻人脑海里也被这种东西充斥了,这就最要命。
德云社2020跨年封箱演出
02
我师父郭德纲
你们也看出来了,我的观点跟一些传统理念有相悖之处。我不得不承认,我说了这些话以后,很多同行对我极其反对,甚至会到师父那儿去告我的状,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我之所以敢说,就是因为我跟我师父的三观极其契合,他不是一个蝇营狗苟的人。我跟我先生是一样的,在对相声这件事的初心上,没有任何杂念。
我师父当年是极其的与时俱进,你们听当年他的作品,像《西征梦》《我要幸福》《我这一辈子》……我师父把握当下语言的能力肯定是不及年轻人了,但是他2005年、2006年把握那个时代的网络语言跟时代节奏的能力,超过现在我们所有演员把握抖音等标签化语言的能力。他是个创新型的天才演员,不是说别人不行,是我师父太厉害了。
第二点,我师父改变了相声行业的招生机制。过去,相声有行业壁垒,你要不是世家,要不是专业院校出来的,不带你玩。因为很多内部的人发现相声没有那么难,是可以骗人的。当骗子太多的时候,他们就要维护极窄的教育模式,因为他们发现很多人进来之后会戳穿自己。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是在诈骗,一个代表作也没有,一个展现人性真善美的东西也没有,就是表演艺术家了,您给社会贡献什么了?
德云社面向社会招生,如果没有这种变化,我这种人,包括岳云鹏,都是进不了行业的。岳云鹏是一个河南濮阳农村的孩子,到北京来当保安打工。我师父把岳云鹏引进行业,并且通过长期的舞台实践,擦亮了他的人性之中幽默和可爱的闪光点。
好多人说,郭老师后期创作跟不上,是因为他们认为相声创作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相声创作极其复杂,需要的是大量的积累跟大量的实践,出一部好作品太难了,郭老师已经是现如今最高产的相声演员。
郭德纲、于谦与阎鹤祥表演相声《新扒马褂》
03
“寡妇失业”
大林(郭麒麟本名叫做郭奇林,德云社的人都叫他大林)终生要剥离的是“郭德纲儿子”这个标签。我要剥离的是“给郭德刚儿子捧哏”这个标签,你可不知道这个标签我背了多长时间。最有意思的是,如果大林暂时不说相声,还没等我努力,这个标签儿可能自个儿就先掉了
“寡妇失业”这个词一开始是我调侃自己的,但是有人说我在闹情绪,当我把这个事说开了,反而就化解了,如果我真有任何情绪,就不会说了。
大林非常好、很厚道,可以说是这个行业为数不多的厚道人。他这个人是水瓶座,想法比较多,跟着感觉走的时候会比较飞,但是他又是极其忠厚老实的人,其实这两种特质的结合也是很有意思的。
我们有很像的地方,都是属于那种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有些事爱自个儿琢磨、不爱沟通,这也是缺点。我俩对幽默的标准都比较高,都很厌恶滑稽搞怪。
所谓的师父指派,其实也是一个玩笑。我师父其实问过大林,说如果挑捧哏的话,你想找一什么样的。大林是跟他爸提过我的,可能当时他对我的表演水准比较认可。我师父也得问问儿子,这个人跟你,你觉得合适不合适?就跟父母搞对象一样,爹妈看着好,俩口子自己不一定合适。
但是创作这方面,我跟大林一直需要进入正常的表演跟创作实践当中。2016年、2017年的时候,大林的形象改变很大,一下子出圈出得很快,接的综艺、影视剧非常多。那个时候我们搭档刚刚5、6年,恰恰应该处于一个成长期、沉淀期。
现在大林的工作重心可能也不在说相声上,而是在影视上面。实话实说,如果你要是想在相声行业有一些成就,还是不能脱离舞台的,一切都离不开实践,除此以外,别无它物。就目前这个情况来讲,大林可能20岁至30岁这10年都没有那么多机会,这是我俩现在面临的问题。
我也不认为大林就一定要做一个优秀的相声演员,不见得,大家不要拿他爸爸这个工作绑架他,应该尊重个人的理想跟兴趣,能做一个优秀的影视演员当然也很好。如果有一天大林还能返回相声舞台的话,他在影视剧方面的这些实践,也是可以再反哺回相声创作的,这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郭麒麟与阎鹤祥搭档表演近十年
04
不红是“原罪”
我最不自信、最迷茫的时候,其实就是两三年前,当时我们单位很多人,像大林、张云雷,他们都火了。娱乐圈的一些价值判定的标准,对我有一些冲击。
大家觉得不红是原罪,观众爱看你,你一切都对,观众不爱看你,你一切都错。红不红不仅是实力问题,还是机遇问题。
这个圈子很势利,就像有人问黄渤,红了以后最大的感受是什么?黄渤说,所有人都变好了。我的起点也不算低了,但是我也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些东西。我觉得这个圈子里只看红与不红的价值判断,可能会滋养出一些机会主义者,导致丧失掉一些基本的原则,比如说对人起码的尊重、基本的同理心。不应该是这样,这跟做什么工作没有关系。
说书跟旅行,这两件事对我影响很大。
我在说书的时候,有一些状态是上帝视角的,就像是灵魂从身体里流淌出来了,在旁观的位置看另一个自己,真的会这样,这个状态很奇妙。这个时刻,连你自己都被自己打动了,观众怎么会不会打动呢?你就记住,那时候你即使长得再难看,再胖,再不堪,那都不重要了。
我挺喜欢一个观众的评论:到最后,编剧写的每一个角色都是他自己。其实你们看,《刘汉臣之死》里金凤清的一切节点,就是我这个人的选择,一定是承载着我的一些感情。你们从金凤清身上能够看到感动的地方,我很开心,就证明我人性之中的东西是可以感动大家的。
说书说到最后,我就会觉得有点恐惧,不想再说下去了。为什么?再说一段时间,我就会血淋淋地给你们展现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对演员不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事。还有一方面,到最后说到刘汉臣跟金凤清分别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枯竭了,我对爱情的理解就到这了,我的感情经历不足以支撑这个人物继续再往下走。
《我师与我社》现在也不好说,我是当一个书说,可是我今儿说完了,所有头条小号就当娱乐八卦新闻写一遍,这一部书能养100个营销号。他们会含沙射影地当真的说,乱七八糟有很多问题。
再一个就是旅行。当我从北京骑摩托车到巴黎以后,再回家看地球仪,就感觉地球很小,不过如此。当我从太平洋骑到大西洋,本来想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当你骑过来以后,发现也就不过如此,无非就是花两个月的时间、攒点钱,并没有那么难。
人为什么要看历史、看遗址、看建筑?因为你会发现,你所纠结的这些问题,可能前辈人都纠结过无数次了,都平淡无奇地就那么发生了,没有那么重要。
阎鹤祥喜欢一个人骑摩托旅行
05
40岁的理想主义
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挺浮躁。我现在没有找到一个平心静气的状态,还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比如说参加综艺,我也想要曝光率,比如做采访,我也希望有发声的口径,然后再本质一点,我也需要挣钱,我都不避讳这些问题。
现在大家都讲“出圈”,我也不理解这个词是好还是不好。大家都出圈了,那圈里的事谁干呢?出圈是为了什么?是想挣更多的钱、出更大的名,还是说想干一个更好的事?
40岁之前没人找我,现在如果有机会,我就愿意多尝试一些不同的表演形式。我想当中国语言类表演的第一solo,去尝试相声、评书、脱口秀、演讲等各种门类。我觉得当我试过所有的以后,再把这些东西反哺回创作,一定会有新的东西。
我也不否认,我的观点有点太理想化,有些眼高手低。我承认我是个理想主义的人,都40岁了还理想主义,就是绝对的理想主义了。
我为什么愿意出来说,我一直认为这些应该是普世的东西,做这行的人都应该知道,但是很多人都不明白,反正现在媒体、网络新闻这么多,我觉得可能会对很多年轻人有一些导向。
我聊了之后,我觉得你们也不会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也会认为我说的有傻的地方,这是好事。
图片来自:阎鹤祥与德云社的微博、演出视频截图
(马程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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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吐槽大会》亚军阎鹤祥:德云社老上热搜,但没人关心相声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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