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点评之《曼克》：关于一部伟大电影的八卦故事

随着第93届奥斯卡电影奖提名名单的公布，一年一度的奥斯卡颁奖季又拉开帷幕。所以，从今天开始，再次启动奥斯卡点评栏目，重点评点获得奥斯卡主要奖项提名的影片。第一个评点对象当然就是获得提名最多（10项）的《曼克》。

影迷们都知道，世界电影史上有一部鼎鼎大名的《公民凯恩》。这是一部堪称伟大的电影，是电影史上当之无愧的教科书级别经典。自1952年起，英国权威杂志《视与听》每隔10年就要评选一次“世界电影十大佳作”，《公民凯恩》连续3届荣登榜首。

《公民凯恩》讲述了报业大王凯恩坎坷一生的故事。编剧赫尔曼·曼凯维奇和奥逊·威尔斯因此荣获第14届奥斯卡奖最佳原创剧本奖。媒体公认，影片中的凯恩是在影射报业大王赫斯特。为此，赫斯特曾提出抗议，企图以80万美元买下影片禁止其上映。

《公民凯恩》上映之后，影片的编剧权属发生争议。美国影评人宝琳·凯尔撰文指出，《公民凯恩》的剧本就是由曼凯维奇撰写的，奥逊·威尔斯没有写过一个字。另有一种观点则认为，曼凯维奇的工作是基础性的，而奥逊·威尔斯的修改是变革性的。

影片《曼克》就讲述了这段《公民凯恩》剧本创作中发生的著作权纠纷。著名导演大卫·芬奇的父亲杰克·芬奇，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根据宝琳·凯尔的著述写下了这个剧本，但却无人问津。2003年杰克·芬奇去世。大卫·芬奇为了纪念父亲，几经辗转，争取到网飞公司Netflix投资，拍摄完成了这部130分钟的黑白电影。

《曼克》在本届奥斯卡提名名单上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女配、最佳艺术指导、最佳摄影和最佳音效、最佳服装设计和最佳化妆发型设计、最佳原创配乐共10项提名。

巧合的是，两年前，墨西哥导演阿方索·卡隆的黑白电影《罗马》也是获得奥斯卡10项提名，最终获得最佳导演、最佳外语片、最佳摄影3个大奖。今年大卫·芬奇的这部《曼克》会有什么结果？是超过《罗马》，还是不如《罗马》？我们拭目以待。

我们先来看看，《曼克》是一部怎样的电影？1940年，因为车祸摔断了腿的编剧赫尔曼·曼凯维奇（昵称曼克），接受了初出茅庐的导演奥逊·威尔斯的约请，躲在远离好莱坞的一个偏远小镇，要在60天内写出一个剧本。但是，因为腿伤恢复的需要，曼克必须戒酒。这对嗜酒如命的他来说，实在是个大灾难。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剧本进展缓慢。在为他打印剧本的速录员帮助下，曼克终于搞到了酒，写出了这个后来叫做《公民凯恩》的剧本。

剧本灵感来自他自己的生活经历。10年前，曼克就已经是好莱坞颇有名气的编剧，但却嗜酒好赌，愤世嫉俗。报业大王威廉·兰道夫·赫斯特欣赏他的才华，邀请曼克到他的豪华宫殿参加聚会。在那里，曼克认识了赫斯特的女友玛丽恩·戴维斯。

在聚会上，曼克一如既往口无遮拦，直言政事，得罪了聚会上的富豪宾客。戴维斯也因为嘴快，让人下不了台。两个不受欢迎的人在露台上同病相怜，找到了共同语言。

戴维斯曾经是一名演员，一次偶遇认识了赫斯特。为了戴维斯，赫斯特不仅让手下的报纸吹捧戴维斯，还建造了豪华的宫殿，豢养了成群的珍奇动物，不时邀请权贵富豪来聚会。但是戴维斯始终无法习惯这种豪华而缺少自由的生活。

在此同时，曼克见证了加利福尼亚州州长选举中的一桩丑闻。曾经写出过《屠场》和《石油》的作家厄普顿·辛克莱竞选州长，被米高梅电影公司拍摄的妖魔化辛克莱的虚假广告片所击败，后拍片导演因愧疚而自杀。于是，在一次醉酒之后，曼克来到赫斯特的豪华聚会上，当众讲述了一个现代版堂·吉诃德的故事，嘲讽了赫斯特和米高梅公司老板梅耶。

根据这些生活经历，曼克完成了剧本。他预料到这个剧本能够成功，不顾事先有过放弃署名权的协议，要求在影片中署名。最终，出资拍摄《公民凯恩》的雷电华电影公司采纳了他的意见，把曼克作为第一编剧。直到1942年2月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之后，他接受采访时依然强调，创作这个剧本时没有奥逊·威尔斯的参与。

大卫·芬奇就是把这样一个关于《公民凯恩》如何出笼的故事拍成了一部和《公民凯恩》风格相似的黑白电影。在观看《公民凯恩》之前，我倒是非常看好《曼克》的。但是，在认真观看了一遍《公民凯恩》之后，我改变了看法。《公民凯恩》无愧电影史上的伟大经典，而《曼克》仅仅着眼于《公民凯恩》的生活原型，以所谓揭示历史真相为诉求，就落到娱乐八卦的地步。两者高下自现。

当然，《公民凯恩》之伟大离不开剧本的基础。没有这个以赫斯特为原型的故事，就没有这部经典电影。但是，电影是一门综合艺术，《公民凯恩》的伟大并不只显示在编剧上，在片中集导演、编剧、主演于一身的奥逊·威尔斯功不可没。《公民凯恩》的人物塑造、多视角平行叙事结构、阴暗对比鲜明的打光、标志性的深焦摄影等，都在电影史上具有开创意义。且不论著作权属的证据是否确实，只从已经完成的影片来倒推，也可以明确地看到，奥逊·威尔斯是对剧本作了创造性修改的。

当然，《曼克》并非只是一部八卦电影，至少在曼克这个人物的塑造上，还是非常有创意的。我的观点，《曼克》最有可能获得的奥斯卡奖，不是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应该是最佳男主角奖。

3年前，因为《至暗时刻》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的英国演员加里·奥德曼，在影片中把曼克这个人物的多样性生动地演绎出来了，成为这部影片最大的亮点。曼克确实有编剧的天才，有犀利的思想，但同样也具有很大的劣根性。他嗜酒如命，醉心赌博，口出狂言，甚至对朋友的隐私津津乐道，都非常令人厌恶。影片没有因为为曼克翻案，就把他塑造成一个高大的正面形象。

在这一点上，《曼克》和《公民凯恩》异曲同工。曼克和凯恩都是时势造成的复杂个体，既有令人厌恶之处，也有令人同情之处，更有引人深思之处。这种开放性的结局，是《曼克》和《公民凯恩》的高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