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什么来保障我们的“童权”？“强制报告”也许是解药

原创 侯虹斌 侯虹斌客厅

作者：朱璠、侯虹斌

前不久，山东宣判了一起性侵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罪犯刘某某最终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这也是山东省首例因强制报告制度而立案侦查的侵害未成年人案件。

庭审现场。图源山东省人民检察院

强制报告制度的实施，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此前未成年人性侵案中，发现困难、取证困难等问题。不得不说，受传统“贞操情节”“受害者有罪论”等观念的影响，父母会担心“孩子坏了名声”“以后嫁不出去”，很多家庭瞒报不报。而这一制度压缩了事件发生后家庭与施害者“私了”和隐瞒的空间。通过责任倒逼，调动全社会的力量，共同承担起保护未成年人的责任。

这才是真正保护了“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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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8月，山东威海市某医院接诊了一名10岁的女孩小叶（化名），经医学诊断，小叶已怀孕21周。在核实被害人年龄等相关信息后，医生敏锐意识到小叶一定是受到了性侵害，于是按“强制报告制度”要求向卫生主管部门报告，公安机关报案接到卫生部门报案后，在次日开始立案侦查。

在侦查过程中，检察院提前介入，在保护好受害人隐私的情况下，固定胚胎等有关的证据，并给予警方提供证据标准和侦查方向，最终在多方的共同协作下，查明情况是：

刘某某到受害人家中，通过采取按手、堵嘴等手段，强行与10岁的小叶发生性关系，致其怀孕。

破案后，小叶家人提出实施终止妊娠手术，为此办案机关协调医院，为小叶提供专门的病房，并在病房内进行询问过程，以防给孩子带来二次伤害。另外，检察机关还聘请了心理咨询师，为小叶进行心理疏导。

林亦含

10岁，还是一个孩子，创伤哪里是一两次心理疏导就能抚平的？就算是一个成年人，怀胎5月去引产，都会面临子宫穿孔、输卵管粘连以及宫腔感染、子宫内膜异位等一系列并发炎症，甚至终身不孕。更何况刚开始身体发育的10岁小孩，身体免疫力更差。

这种伤害，令人发指。

电影《素媛》

根据新闻所说，检查机关已经协调了教育部门为小叶办理异地就学手续，也协调市妇联为其母亲介绍工作、安排就业，积极帮助她们恢复正常的学习、生活。

希望小叶和她家人今后能好好生活。

小叶的遭遇不是个案，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屡屡发生，但因为性侵发生时很多是在私密空间，导致难以取证；并且很多未成年人自护能力不强，在遭遇侵害后也不敢、不愿甚至不知道寻求帮助；另外，很多家长的法治意识比较薄弱，甚至很多为了孩子的声誉不愿报案而寻求私了……

众多因素的叠加，导致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很难被警方发现。

《嘉年华》剧照

2018年3月，浙江杭州14岁的女孩小苏，就遭到学校保安的多次猥亵。后来小苏把事情反映给学校，学校非但没有立即报警，反而瞒着小苏，安排小苏的姐姐、陆某和老师三方在校内签订协议，约定由陆某所在劳务公司代为赔偿人民币3 万元，被害人家属不再追究。

事后，得知真相的小苏主动打电话报警，最终保安被判刑，老师也被处理。

小苏的案件给了当地检察机关警醒：

保护未成年不能只靠一纸文书，还需要强硬一点的措施。

于是浙江提出推动强制报告制度落实，并在2018年4月同有关部门联合出台了相关的文件，这算是地方探索强制报告制度的先驱典型了。随后，湖北等地也开始建立这个制度。

2020年5月，为了统一司法标准和实践，最高检等九部门就此联合下发了《关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的意见（试行）》（以下简称《强制报告制度》），规定性侵、虐待、欺凌、拐卖等9类未成年人遭受或疑似遭受不法侵害情形，有关单位和个人须立即报案。

《强制报告制度》的实施，对于解决未成年受侵害发现难的问题，起到了很好的监督作用。据统计，截至2020年9月，各地通过强制报告立案并审查起诉的案件近500件，许多在家庭内部发生的监护侵害案件，也是因医护人员按规定报告才得以及时发现。山东小叶的事件就是一起医务人员基于“强制报告制度”果断报案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的典型案件。

《关于建立侵害未成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的意见（试行）》文件

这项制度使“旁观者”成为主动保护的“参与者，就像网友@为有书香来说的：

“是要对这样的行为赋予法律的责任义务，不能让相关人以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不能让知道案情者装老好人。

只有形成人人喊打的氛围，才能够真正从根本上杜绝这种恶性案件的发生。”

来源微博@ 为有书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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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未成年性侵案，每次媒体的曝光都会牵动大众的心弦。并且在近几年的报道中，受害人的年纪越来越向低龄化倾斜。根据《“女童保护”2020年性侵儿童案例统计及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显示（以下简称“女童保护”），2020年全年媒体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18岁以下）案例332起，受害人数845人，年龄最小的为1岁。

来源：公号“女童保护”

1岁，还是个婴孩，他们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在这些性侵儿童案例中，熟人作案比例是最高的，占比74.04%。这不仅是2020年，在往年的性侵儿童案例中，熟人作案也一直是居高不下。在这些熟人中，教师、教职工作案占比30.74%；亲人亲属，比如父亲、叔伯等，作案占比20.78%。

来源：公号“女童保护”

这些人，往往都是生活中最容易让人不具有戒备心，甚至觉得是值得信赖的。而这也就意味着，很多性侵的发生更具有隐蔽性、长期性。一方面由于儿童心智不成熟，认知水平不够，他们可以长期实施侵害。

这些孩子可能要在过了很多年之后，在某节课上或者无意划过某个网页的时候，才会突然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以及自己当初为什么感到恐慌……另一方面考虑到亲情、传统“家丑不可外扬”的观念，即便受害人知道这是性侵，她们也不敢声张，甚至是家里人不准声张。

来源：公号“女童保护”

这种情况下，《强制报告制度》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同样也是医生发现后强制举报的案例。去年2月6日，李某与邻居杨某从外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女儿钟某在偷偷玩手机，没有按自己出门叮嘱的那样认真写作业。于是二人开始用抽打、罚跪、浇冷水等方式体罚钟某。知道钟某开始体力不支，无法下咽后，两人才拨打120。

医生赶到后，钟某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虽然李某谎称孩子贪玩没有吃饭而摔倒不起，但医生发现孩子在冬天，没有穿外衣，体表伤情也像是人为所致，于是医生果断报警，公安机关以涉嫌故意伤害罪对李某某、杨某某刑事拘留。

《晨曦中的女孩》剧照

如果医生当时没有及时报警，李某二人就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孩子只是没有按照你的要求认真写作业，就对自己的孩子下此狠手。真以为是自己的孩子，打死了再生一个就好了吗？

关于学校强制举报的案例也有很多。

在2019年5月16日，江苏省江阴市某小学老师发现12岁的董某在校外抽烟。该名老师认为孩子的这种行为异常，于是通过与董某耐心细致交流，发现她曾与别人发生了性关系。

老师从其言语中感觉董某并非自愿，疑似遭受性侵害，便向公安机关反映。后来查明，是社会的闲散人员朱某某、何某某等人打着“谈恋爱”的幌子，诱骗其发生性关系。而且，遭遇这种情况还有同校的陈某。

《嘉年华》剧照

但法律规定，与14岁以下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以强奸罪论处。

最终因为何某之前就另有强奸案前科，被抓拿归案。此举，不仅让董某回到平静的校园生活，也是保护了其他的女孩。

如果不是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后果很可能是：要么装没看见（反正是校外），要么拉回学校一顿批评教育写检查，那后果不仅仅是董某、陈某继续受到伤害，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女孩成为被围猎的对象。

《难以置信》剧照

以上这些案件，都是有责机关及工作人员发现儿童被侵害的线索后，向有关部门反映，才阻止了悲剧的进一步演化，让施害者得以伏法。

就像意大利经济学家贝卡利亚在谈到刑罚的及时性时指出的：“惩罚犯罪的刑罚越是迅速和及时，就越是公正和有益。”

《就算敏感一点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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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强制报告制度在一些西方国家早就有了，我国现在才在部分地区推出，已经有点晚了。

早在1962年，美国加州就出台了《儿童虐待法》，这是美国强制报告制度的开端。1974年通过了《预防虐待儿童法》，这部法案明确了要求了对虐待、忽视或遗弃儿童情况必须举报。在美国，“虐待儿童需要报告”基本上已成全民共识，甚至有句玩笑话说“美国邻居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举报”；如若不举报，很可能会被诉诸法律。

电影《刮痧》

美国对儿童保护的重视，导致很多华裔家长的“文化差异”被举报，甚至酿成悲剧。

曾经华策会布鲁克林分会家庭协调员李江华就讲述了一起家庭惨案。一名单身的华裔父亲独自抚养着女儿，含辛茹苦地为女儿做着一切，包括从小帮助女儿洗澡，即使在女儿长大到10岁时也依旧如此。但是有一天，学校老师问道“在家中谁帮助你洗澡”，小女孩回答是“爸爸”。于是学校报警，当地儿童福利局介入，最终法庭判决这名10岁的女孩不能和父亲一起生活，要将女孩带走送到寄养家庭里。

这名父亲当然不愿意了，誓死要将女儿留在身边。警方和儿童局工作人员上门强行要将女儿带走时，这名华裔父亲从厨房抄起一把菜刀，阻止他们带走自己的女儿，警方处于对自身和女孩的安全考虑，掏出枪将这名华裔父亲击毙了。

图片来源：人民网

这是一起悲剧，如果是在中国，这名父亲很大概率不会被怀疑是在侵害女儿，照顾女儿不是应该的吗？甚至可能会被认为是育儿典范。但是在美国，这就是违法行为。

能说美国太过分了，太敏感了吗？我觉得，虽然这个事件双方因为的文化差异，都特别过激，结局很惨烈；但公共管理机构对“儿童安全”保持敏感是对的；也正是如此，很多真正的性侵未成年案件才被及时制止。

还有在2001年，美国华人社区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美国密歇根州的中国移民曹显庆与妻子有四名子女，其中两名女儿是妻子与前夫所生。由于8岁的次女（曹的继女）患有尿道炎，需要按时涂药，曹显庆就担任起了这项护理工作。一次，学校问继女是否曾经被人触碰过私处时，她说“爸爸”。于是警方和福利员在接到学校举报后，前往曹家要求带走4名小孩。曹显庆对其开枪射击，阻止孩子被带走，警察开枪还击，在交火中，一名警察受了重伤，曹显庆也因中枪不治身亡。

曹显庆与妻子、子女

我相信曹显庆对继女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美国对恋童癖、侵害未成年问题一直都很敏感，加上家庭侵害的发生本来就很隐蔽，你没有办法去判定，性侵害它是真的发生还是假的发生（即便没有性侵害的层面，父亲给8岁的女儿阴道涂药，也不应该）。当地政府想把孩子带走；却遭到激烈的反抗、甚至枪战。

这是真正的将强制报告制度落实了，保护到了未成年人。

在我的理解里，不管哪种文化，男性（专业医生除外）都不应触碰一个八九岁的女孩阴道了。

而相较之下，我国全面建立起来的《强制报告制度》，虽已经有了成功案例，但是如果要长期执行，甚至达到国外这种全民重视程度，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一方面，是由于我国对保护儿童这件事，还没有清晰的认知，分不清哪些属于侵害未成年人的情况。最典型的就是家长对未成年实施家暴，却误认为“我只是在教育孩子”。他们认为自己拥有对孩子的所有权，包括殴打。

电影《刮痧》

美国《世界日报》曾就报道，纽约许多华裔家长不懂美国儿童福利保护法，很多父母或爷爷奶奶体罚孩童，在学校被老师发现伤痕，遭控虐待儿童，被剥夺了监护权。甚至因为工作繁忙而让小孩子从学校独自返家或留在家中，也被邻居举报，孩子被纽约市儿童福利和保护局带走。

另一方面是，在我国《强制报告制度》中，强制报告主体是有局限性的，虽然这些主体接触儿童的机会多于其他行业，但是如果要让保护儿童成为全社会的责任，就应该扩大主体范围，让保护每个成年人都参与到其中。

《难以置信》剧照

保护未成年人，防止悲剧的频繁发生，是需要靠法律、家长、社会、乃至孩子本身，多个环节共同发力，才能有所成效的。如果中国能将“童权”放在第一位，《强制报告制度》能真正执行落实完善，那么犯罪分子遭受惩罚的概率和及时性才会大大提高。

《我们与恶的距离》

请时刻谨记，儿童受侵害，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儿童的家长，而是儿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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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用什么来保障我们的“童权”？“强制报告”也许是解药 ||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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