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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叶嘉莹先生的诗词一生
原创 康启蕙 复旦青年
《掬水月在手》这部由陈传兴导演执导的纪录片讲述了古典诗词大师叶嘉莹先生的一生。被誉为“穿裙子的士”、“中国最后的女先生”的叶先生,一生命运多舛。诗词一度是叶先生唯一的精神寄托……诗词究竟蕴含怎么样的力量?
赵惠俊
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讲师
研究方向:词学;唐宋文学
复旦青年记者 康启蕙 袁苏影 尤书敏 尹逸昕 蔡怡婷 采访
复旦青年记者 康启蕙 主笔
复旦青年记者 段旭昶 王悦 编辑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1]”
陈传兴导演所执导纪录片“诗词三部曲”的最终章《掬水月在手》讲述了叶嘉莹先生的故事。一部名字取自“春山月夜”的纪录片,以其特有的叙述方式,将叶先生的生平娓娓道来。叶先生少女时从北平辗转流离到台湾,临近暮年终回大陆,一生虽几经浮沉,但始终不曾远离诗词的世界。
▲《掬水月在手》电影海报/图源:影评
空嗟叹信乖音渺,南浦畔春波碧草
“常记得故乡当日风光好,怎甘心故乡人向他乡老?思量起往事如潮,念故人阻隔着万水千山。望天涯空嗟叹信乖音渺,说什么南浦畔春波碧草。但记得离别日泪痕多,须信我还乡时归去早。” [2]
一九五三年,远在台湾的叶嘉莹写下了这首《怀故乡》。怀故乡,故乡忧思最难忘,对叶先生而言,她放不下故乡,也断不了对故乡的思念。叶先生自出生就居住的四合院承载了她的儿时回忆,激发了她一生对词的热爱。
1924年7月,一个婴儿在北平一个书香世家呱呱落地。囿于祖父[3]的旧思想,儿童时期的叶嘉莹几乎被锁在一方窄小的院子中。得益于父亲开明的思想,叶先生幼时便能“读一点书”。她的第一任老师是父亲和伯父,在他们的指点下,叶先生熟习书法、平仄……后来在姨母的正式启蒙下,叶先生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满腹经书”。
▲叶先生幼年居住的四合院/图源:《掬水月在手》纪录片
“生长燕都,少承家学,卒业名庠”,[4]叶先生早年生活如词所写。清末民初是国家风雨飘摇之时,也是大师辈出之际,诸如康梁、胡适、鲁迅等一系列文学大家纷纷涌现。这种“国家不幸诗家幸”的二律悖反在中国文学史上屡见不鲜。但是,在民国这一特殊的时期,文学大家的涌现更多是旧学根脉与新学潮流共同作用的结果。
因此,赵惠俊积极肯定了叶先生少承家学所练就的旧学功底。赵惠俊认为,传统的私塾式教育注重背诵,大量经典篇章的背诵为研究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民国时期,那些接受了传统私塾教育的学者,大都跟叶嘉莹先生一样,有着深厚的文学积累。正如赵惠俊所说:“这就好像今天的计算机一样,数据已经录入到程序中去了,然后再调动起来就更为方便。”
▲秋日残荷/图源:《掬水月在手》纪录片
便欲乘舟飘大海,肯为浮名误此生?
提及叶嘉莹先生,“中国最后的女先生”“穿裙子的士”等一系列头衔不免浮现在我们脑海。这些尊称体现了大众对于叶嘉莹先生品格的赞赏和推崇。
“士”的称呼古来有之,古代的 “士”是指读了儒家经典,通过了国家考试,进而干预政治、参与国家管理的一种人。[5]传统意义上的士具有读书人与官员两重身份。从这个定义上看,中国的文人就像是为政府效劳的犬马。他们要不成为良犬,受着主人的豢养去看家护舍;要不成为独立的英犬,不但敢于吠贼,而且敢于吠日。[6]
▲叶先生剧照/图源:《掬水月在手》纪录片
当代文坛,除了叶嘉莹先生外,汪曾祺也被称作“中国最后的士大夫”。2016年过世的杨绛先生也曾被媒体称为“永远的女先生”。什么样的精神让他们都被尊为“士”?
虽然科举传统值得读书人与封建官员两个群体之间存在很大的重叠,但是赵惠俊强调,士的精神应剔除传统官员的身份,仅从纯粹的学者角度来谈。
范仲淹的名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实可以浅显地具象化为儒家君子为追求内心的平静将自己剥离尘世的举动。正如朱青生先生所说:“在中国历史上有一股潜藏的流一直被人忽视了。一部分求道者为了探索宇宙人生的基本问题,他们或进入道山,或隐入寺庙,或结庐于山林,或沉湎于文字训诂,用自己艰苦的思考和深刻的智慧寻找通往真理的道路。”
陈寅恪在《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中有言:“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这段著名的碑文揭示了陈寅恪先生对士精神的理解:真正的学者需要拥有“守脑如玉”的品格,不激不随,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热闹下守住本心,在无人问津的凄苦寒冷中甘坐冷板凳。不被外物所扰,不为政治潮流所裹挟。这种“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便是我们所追求的士精神。
胡适也曾说过:“我打定二十年不谈政治的决心,要想在思想文艺上替中国政治建筑一个革新的基础。” 从传统文化层面上真正的知识分子应当是疏离的。他们疏离于世俗的浮名,独立于喧闹的人间,专注于纯粹的学术。
叶先生是一名纯粹的学者,虽然她一生坎坷,但仍不忘读书做学问。她屡遭厄难,却仍能保持初心。当今社会,信息洪流将我们裹挟。在这种环境下,部分人已经丧失了部分独立思考的能力,在热点事件面前,往往选择追随潮流……我们追求“士精神”,为的是寻求内心的宁静,为的是追求 “为一大事来,成一大事去”的风度,为的是不迷失在光怪陆离的现代中。
▲海宇王静安先生纪念碑/图源:《掬水月在手》纪录片
绝顶怀诗圣,登临未惮劳
▲叶先生录制诗歌朗诵/图源:《掬水月在手》纪录片
叶先生晚年致力于诗词的教学,为古典诗词的研究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其“兴发感动”之说,为现代人了解诗词提供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叶先生强调词“兴发感动”的大众审美意义。词作为一种流行歌曲,相对于诗,是类型化的感情。它的意象、词汇、设定排列组合在一起,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自己的生平经历,从而获得感动;而词作者或豁达、或婉约、或从容、或悲戚的种种复杂的悲欢离合更让读者感受到不同于寻常生活的生命厚度。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叶先生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呈现出了叶先生在学术探索历程中的执着、坚韧,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她对于古典诗词持之以恒的热爱。我们感动于叶先生传承诗词所做的种种努力的同时,却也无法忽视古典诗词在现代文明中的逐渐式微。
在高度工业化的现代,我们该如何对待诗词?诗词在当代的价值何在?想要解释这些问题,我们必须从阅读诗词对的方法开始谈起。赵惠俊建议,在阅读诗歌时,我们要及时抽身,也要去性别化,把传统作者的性别忘却。词所传达就是人类共同的情感。现代人读诗词,体味的是人间悲欢离合,可动情但不必沉溺伤身;诗词往往会带给人们思考,现代人可以从诗词中收获古人的经验智慧,获得支撑的精神力量。
词学的复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赵惠俊指出,话语体系和传统是对接的。而新文化运动后,诗的研究不再拘泥于古人成果,而能扎根于新文化开创一片新天地;而词着意唤起读者共鸣的类型化感情,使用的是被普遍接受的传统意象组合,因此和传统对接则比较紧密,不能够脱离传统土壤。词和古文的共同话语比较强。赵惠俊认为,只有在充分掌握古文的基础上研究,才能使词学更好地发展。
▲雪中孤舟/图源:《掬水月在手》纪录片
注:
[1]于良史《春山夜月》
[2]叶嘉莹《鸳鸯煞·常记得故乡当日风光好》
[3]讳中兴,字一峰,生于咸丰十一年(1861),为光绪壬辰科翻译进士,仕至工部员外郎。卒于民国十八年(1929),享年六十九岁。
[4] 缪钺《〈迦陵论诗丛稿〉题记》
[5][6]朱青生 《十九札》
图片链接:
http://v.pptv.com/show/EWHwb9c9retOzBA.html?rcc_id=baiduchuisou
微信编辑|李鑫瑀
责编|甲干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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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叶嘉莹先生的诗词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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