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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楼器的底层江湖战争
原创 素质单男 X博士
编辑:涅瓦 策划:尼古拉
1912年,“北漂”周树人还在教育部当小科长,因为买不起房,他只能租住在北京菜市口大街旁边的绍兴会馆里。
在这一年的日记里,他反复提到一件令他抓狂的问题:
隔壁的福建邻居一到半夜就用闽南话唠嗑,实在太吵了:
8月12日:“半夜后邻客以闽音高谈,狺狺如犬相啮,不得安睡。”
9月20日:“邻室又来闽客,至夜半犹大嗥如野犬,出而叱之,少戢。”
……
到了十月份,之前骂邻居是狗的周科长已经被整得彻底没脾气了,面对邻居的噪音,只是在日记中简单地写下“晚邻闽又嗥。”
输掉了邻里之战的周先生大概没料到,一百年后围绕噪音问题的“战争”依然在都市人的生活中继续。
而今天蜗居在小公寓里的人为了争得一丝安宁,甚至动用了社区核武器——震楼器。
·“自家不吵”是不可能的。
战争催生了武器的更新换代,邻里矛盾也让对付噪音的武器迅速革新 。
在上个世纪的国企家属楼里,对付邻居的噪音主要还是靠“笤帚把儿敲暖气管子”这种“温和”的斗争手段。
但对于如今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社区,电动震楼器才是赢得噪音对抗战的最佳武器。
一分钟上千次的振动与敲打频率,可以对楼上邻居肉体与心灵的双重打击。
根据对方的噪音强弱与自己的心情好坏,你可以将震动、敲打、混合,与9个不同强度的档位进行随机排列组合,透过楼板,实施组合拳式的攻击。
然而,哪怕是具备远程遥控启动以及各种复杂模式组合的震楼器也只能算基本款,而有些震楼器已经实现了初步人工智能。
一旦开启了智能模式,你甚至不需要操心它的开关问题。
震楼器会根据楼上的脚步声大小自动启动,开始还击。
·自动识别,自动还击,已经有《奇爱博士》中“末日机器”的味道了。
有厂家觉得震动不够过瘾,直接研发出了穿透型共振音响。
这种震楼器体型虽小,但是能量巨大,把它粘在天花板上,楼上将立刻开启全天候蹦迪模式。
音响可以放佛音,也可以放电音,个别心理过于“压抑”的住户,甚至会播放哀乐,提前送邻居见观音。
这些震楼器大概也是极少数不需要花钱刷好评的商品,因为买家通常对它们的效果都非常满意,并且十分愿意分享他们的使用心得。
一件物品的好评,取决于顾客使用时的心情。
但震楼器的好坏,取决于它能给楼上生活所带来的破坏程度。
一款合格的震楼器,能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行了。
因为容易伤及无辜,任何使用者都将被整栋楼的居民视作“恐怖分子”。
售卖它们的商家往往只靠震楼器一款商品,每月就能有几百个订单,而每一笔交易都意味着一次旷日持久的邻里纠纷。
中国人大概是世界上最不愿主动招惹是非的一群人。
而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的都市人,大概休息都还来不及,选择用震楼器同邻居继续进行斗智斗勇的活动,显然不是头脑发热之举。
他们在下定决心使用这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前,通常已经被噪音折磨了相当长的时间,同时伴随着无数次口干舌燥的无效沟通。
有时候引起矛盾的或许是素质低下的楼上住户,但有时候也可能只是楼下住户神经过于敏感。
一位被震楼器震撼过的虎扑老哥就分享了他的悲催经历。
当然最尴尬的情况是,一根震楼器连接着的是互为镜像的两户人家。
楼下的都市青年,每月花5000块,租了个“老破小”一居室,本以为可以在996之余,在这个暂时的安乐窝里恢复下被压榨殆尽的精力,不承想每天还要忍受楼上没完没了的噪音。
楼上的都市中年,贷款500万,月供2万,一家老小挤在两室一厅里,结束了一天看老板脸色的生活后,本想享受下温馨的家庭生活,没料到还要继续过“蹑手蹑脚”“低声下气”的日子。
一层楼板,隔不住两家怨气。
“战争”的爆发不是概率问题,而只是时间问题。
2019年,在上海的一起噪音纠纷中,为了“修理”邻居,楼下的住户让震楼器24小时不间断地制造了10个月的噪音。
而震楼器也并不是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神器,使用不当甚至会闹出人命官司。
·这种因为邻里噪音引发的悲剧,其实还有很多。
如果你以为噪音引发的纠纷只是小概率事件,那么不妨去豆瓣虎扑看看,对震楼器的探讨几乎成了日经贴般的存在。
另一个“人均985、年薪百万”的知乎上,关于震楼器的话题也能获得上千点赞。
·可能年薪百万居住条件也堪忧。
每一次讨论与点赞就代表了一个潜在的神经衰弱患者。
而他们的苦恼与愤怒甚至难以通过其他合理合法的渠道来解决。
退租是困难的,卖房更是不可能的,试图保持最后一丝理智与体面的住客或许会选择对薄公堂。
然而复杂的取证和漫长的司法程序过后,苦主们得来的可能是一个对解决问题并无实质帮助的判决。
·宝贵的司法资源就值不到100块。
如此高昂的成本足以将当事人最后一丝耐心消耗殆尽,或者直接将诉诸法律的念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而一份2020年的调查报告显示,中国有近80%的城市居民正受到邻里噪音的困扰。
除非我们愿意承认除了一楼的住户,其他人都是素质低下的噪音制造者,否则另一个该为噪音负责的,或许是商品房不尽如人意的建筑质量。
成本至上的开发商为了赚尽每一毛钱,在盖楼时就是把标准卡在那个要求并不算高的“国标”上,楼板的厚度哪怕一毫米都不愿意增加。
像“浮筑楼板”这种稍微造价高一点点的隔音构造,更是只有少数高档楼盘才配拥有。但其实相较于大城市动辄数万元一平方米的房价,这样看似复杂的技术也只不过让每平方米增加区区几十元的成本。
·浮筑楼板示意图。
大家或许本是同一个阶层,却不巧住在了不同的楼层,不到巴掌厚的楼板,隔不住彼此的梦乡,却隔出了一个“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战场。
房子,本该为人服务,而现在看来人一不小心,反倒成了房子的奴隶,不但要为它打工还债,还要为它担惊受怕。
震楼器最早出现于2015年,伴随着网购的发展,这些“神器”从中国南方的小工厂走进了一个个逼仄的公寓楼,为城市中本就紧张的邻里关系火上浇油。
它们究竟震撼了多少倒霉住户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因为屡次出现在花边新闻中,这种有碍社会和谐的东西大概是上了有关部门的黑名单,这一两年已经成为各大购物平台上的违禁品。
有些筋疲力尽的住户确实也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一如当年的周树人科长,只剩下摇头叹息。但要想像周科长一样后来搬去千尺豪宅,只能是个不切实际的梦了。
标榜勇气、智慧和非暴力的“对抗楼上噪音吧”已经颇具圣雄甘地的姿态,有吧友已经彻底放弃对抗,选择了遁世的道路。
购物平台的禁售,对于那些深陷噪音战争却仍要继续战斗的人来说,仿佛联合国对叙利亚的武器禁运。
反政府武装可以自制巨型弹弓扔手榴弹,不愿放弃斗争的人也可以用不锈钢脸盆、蓝牙音响和木棍复刻一个“共振音响”。
·讲解之详细,不亚于传授犯罪方法。
而依旧放不下“执念”的人,还在痴痴地寻找那曾经在江湖兵器谱中排名第一的“震楼器”。
需求终归会被市场满足,只不过历史即便押着同样的韵脚,它也不会雷同。
饱受噪音困扰的人最终得到了新一代震楼神器:
·“敲得给力,20000名买家的选择”。
虽然没有大锤八十、小锤四十的快感,但手持大锤,仿佛人人都“锤哥”附体,这一秒砸墙,下一秒可能就要砸向邻居的天灵盖。
只是不知这20000名买家在酣畅淋漓的锤击过后,是否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安宁。
又或是人们徒劳地用一次次捶打,试图敲开这个时代暂时无解的困境。
设计/视觉 小李老师
原标题:《震楼器的底层江湖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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