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无证移民接种疫苗：美国的自我破坏

编按：在过去的一年内，疫情无情地侵袭了美国，并对各个社区造成了严重的打击。在抗击疫情的斗争中，移民群体成为了支撑美国社会的中坚力量。然而，这个群体却在美国政府为人们提供经济帮助以及分配疫苗的过程中遭到了忽略。许多无证移民担心政府会在接种疫苗的过程中收集他们的个人信息，并对他们实施制裁；另一部分移民则表示，寻求某些政府服务可能会导致他们被拒绝授予居住身份，乃至被遣返。如何让移民群体建立对政府的信任，保护在疫情下尤为脆弱的移民群体，需要政府制定具体的计划并做好相应的落实。本文原载于《外交政策》，作者为扎卡里·伯杰（Zackary Berger）和艾琳·马丁内斯（Eillen Martinez）。

2021年3月20日，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民众前往M&T Bank体育场接种新冠疫苗。

本文的作者之一，扎卡里·伯杰（Zackary Berger）是埃斯佩兰萨中心健康诊所（Esperanza Center Health Clinic）的兼职初级保健医生，这家诊所为巴尔的摩的无证西语移民提供服务。最近的一个下午，他问他的一个病人（一位40多岁的男士，穿着工作靴和夹克，想知道为什么他的肩膀会那么疼），他是否像诊所里的许多人一样，感到了与疫情相关的压力？他是否在食物、房租、药品上遇到了问题？“是的，是的，是的，”然后，那个人抬起头说道，“这场流行病已经摧毁了很多人。我们都希望能去接种疫苗。”

本文的另一位作者，艾琳·马丁内斯（Eillen Martinez）也曾在该诊所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患者服务协调员。受到了那段工作经历的激励，我们即将启动一个研究项目，以了解新冠疫情期间巴尔的摩地区拉丁裔的经历。我们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在这场疫情的每一个转折点上，无证移民们都承受着巨大的负担，却得不到缓解。随着疫苗分配计划的推出，将对无证移民社区的关怀置于中心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是在否认无证移民享有免受病毒侵袭的权利，而缺少疫苗接种则会破坏群体免疫力，从而损害美国从新冠疫情中恢复的能力。

无证移民往往对公共服务抱有戒心，当2020年1月公共负担规则（Public Charge Rule）规定：寻求某些政府服务的无证移民可能会被拒绝授予居住身份之后，这种情况就更严重了。然而，当各城市在3月首次实施居家令时，正是无证移民这一群体被迫为该制度提供了支撑。数十万无证移民社区的人们坚持做着全方面的基本工作：包括医疗保健、肉类包装、在杂货店、农场等地工作。

8月，加州萨利纳斯山谷的无证农场工人在采摘草莓时，被空气中弥漫着附近野火的灰烬呛到。然而，当政府实施新冠病毒援助、救济和经济安全（CARES）法案，发放经济刺激支票时，无证移民却被排除在外，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深陷于贫困之中。在我们的工作所在地：巴尔的摩市，一位无证患者因为工作不稳定、被驱逐、食物匮乏和需要供养六个孩子而感到焦虑不安，他问起了关于疫苗的问题。他要求这个国家承担责任:“无证移民社区的下一步是什么？”城市和州政府必须实施明确的计划，接种疫苗，提供信息，并与无证移民社区建立信任，这可能是美国对抗疫情的关键转折点。

美国加州的无家可归者正在接种新冠疫苗

根据联邦政府的说法，政府确实应该向人们免费提供新冠疫苗，无论他们是否有保险，也不考虑他们的移民身份状况。美国外科医生杰罗姆·亚当斯在12月申明：“在这个国家，没有人应该因为他们的证件身份而被拒绝接种疫苗，因为拒绝这些人接种疫苗是道德不正确的。”美国总统乔·拜登也曾表示，他的政府在其1.9万亿美元的刺激计划中不会对移民身份进行歧视性对待，并承诺让人们免费接种疫苗。

无论这些声明听上去多么包容，如果获取疫苗的障碍没有得到具体解决，它们都不过是空洞的姿态。目前，联邦、州和市政府缺乏针对无证移民的疫苗接种分配计划的具体行动，这意味着该社群在新冠的袭击下遭到了忽视。为了确保无证移民社区不被忽视，至少必须优先采取三项协调一致的行动：消除对被驱逐出境的恐惧；为无证移民社区建立可信赖的接种地点，并保证接种时间；以及传播具有文化和语言意识的信息，以建立人们对接种疫苗的信任和缓解人们的担忧。

疾控和预防中心的免疫实践咨询委员会发布了指导方针，建议以群体的优先级来分阶段分配疫苗。然而，疫苗的分配方式最终还是由州政府决定的。根据疾控和预防中心的指导方针，许多州正在推行“1b阶段”，其中包括为重要的工作人员接种疫苗，根据移民政策研究所的数据，其中有600万人是无证移民。事实上，疾控和预防中心规定的每一个优先接种群体都涵盖了无证移民。然而，这份声明中没有明确指出这些优先指导方针是否适用于所有人，以及是否与移民身份无关。

声明上的遗漏，为内布拉斯加州的反移民言论创造了条件，内布拉斯加州州长皮特·里基茨（Pete Ricketts）错误地宣称，无证移民将是最后一批接受疫苗的人。无论他的建议多么不真实、不切实际，甚至可能是非法的，他的言论都反映了一种本土主义，并在无证移民中产生了恐惧和不信任。据报道，这种恐惧使许多人不敢接种疫苗。因此，至关重要的是去提供关于将无证移民纳入接种群体的明确信息，并澄清接种处将不会与政府机构共享“为剂量监测而收集的任何个人数据”。

在纽约州长安德鲁·库莫（Andrew Cuomo）反对特朗普政府要求收集可能成为公民身份标志的个人数据后，疾控和预防中心确认了保护数据的重要性。根据疾控和预防中心的规定，数据不得用于“任何民事或刑事起诉或执法，包括但不限于移民执法。”至关重要的是，在地方政府传播的任何信息中，要用多种语言强调有关部门将对数据进行保护，以消除任何相关的犹豫或厌恶情绪。

2021年3月23日，美国纽约，民众前往新冠疫苗接种点进行疫苗接种。当日，纽约市开始对50岁以上居民进行新冠疫苗接种。

由于每个城市的移民社区都是不同的，因此地方政府必须与值得信赖的社区组织合作，传播具有语言和文化意识的信息，并建立方便的疫苗接种点，满足当地无证社区的需求。公共卫生当局可以借鉴1918年流感大流行期间的做法，当时正值移民涌入美国。社区团体以抱有文化敏感性的方式，用新移民的语言传播公共卫生信息，对抗那个时代的大流行病。芝加哥公共卫生局和巴尔的摩市也在实施类似的模式。在波士顿，一项仿照其“阻止传播”计划的举措正在被提出。虽然这些都是谨慎的步骤，但政府必须在全国范围内进一步制定和实施计划，以消除无证移民群体获取疫苗的障碍。

一个遭受严重打击的无证移民群体，被关押在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ICE）拘留中心，在那里，被拘留者的感染率比一般人口高13.4倍，这个群体急需关注。如果政府无法释放被拘留者，那么至少需要为被拘留者接种疫苗，这是他们的基本人权，这对防止他们将疫情传染给其他社区至关重要。而疾控和预防中心则鼓励辖区“同时为工作人员和被监禁或拘留的人员接种疫苗，因为他们共同的疾病风险已经增加了”。然而，大多数州只将惩教人员纳入其最优先的接种群体，只有路易斯安那州明确表示打算为其被拘留人员接种疫苗。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必须优先为被拘留者接种疫苗，以“修补”其大量的不合格医疗历史，并防止被关押的移民的人权遭到进一步侵犯，同时防止新冠病毒在社区内传播。

只要持续关注最脆弱和最危险的群体，而不是发表含糊的声明，却在实际上把他们排除在外，就可以战胜这一流行病。尤为重要的是，各州和各市要制定明确的计划，向无证移民社区伸出援手，并建立方便的疫苗接种点。将无证移民排除在外不仅是不人道的，而且会破坏公共卫生战略，危及到美国抗击新冠疫情的能力。

【本文原载于《外交政策》1月28日刊，作者为扎卡里·伯杰（Zackary Berger）和艾琳·马丁内斯（Eillen Martinez），原题为Blocking Undocumented Immigrants From Vaccination Is Self-Sabot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