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瞻｜以色列两年内第四场大选：大党阵营分化，僵局或仍难破

“倘若我在选举中获胜，我将带你们从特拉维夫直飞麦加。”3月20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接受电视媒体采访时的大胆言论引发舆论争议——这只是他争取连任之路的底牌之一。

3月初，在大批民众已经接种疫苗、城市终于解封的喜悦时分，内塔尼亚胡现身耶路撒冷一家新开业的咖啡馆，为该国推出的新冠疫苗接种“绿色护照”而欢呼。这位正为连任造势的总理最新的竞选口号正是“让以色列社会复活”，“疫苗攻势”也成了“复活”内塔尼亚胡未来政治生涯的“救命稻草”。

当地时间2021年3月21日，以色列特拉维夫的街头，路人从内塔尼亚胡的竞选广告牌前经过。人民视觉 图

3月23日，以色列将进行两年内的第四次议会提前选举，若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右翼利库德集团获得议会多数席位，他就有可能赢得自己的第六个总理任期，借推动议员豁免权法案使自己逃过贪腐案审判，避免锒铛入狱。

以色列议会为一院制，共设120个议席，获得议会半数以上议席的政党可单独组阁。由于党派众多，以色列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单一政党组阁的先例。自2019年4月来，以色列已经举行了三次议会选举，前两次均以组阁失败告终。2020年5月，尽管利库德集团在经过漫长的谈判后与前国防部长甘茨领导的蓝白党组成执政联盟，但由于联合政府预算未能按期通过，议会于2020年12月自动解散。

靠疫苗挽救政治生涯？

“内塔尼亚胡在疫情初期就认识到，疫苗不仅可以拯救以色列，还可以挽救他的政治未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在一篇报道中写道。

担任总理多年，内塔尼亚胡为自己打造的人设一直是“让以色列变成全球科技强国的人”。而如今，面对两年内的第四场大选和正在进行的贪腐案审判，内塔尼亚胡转而吹嘘自己让以色列从一个“创新之国”变成了“疫苗之国”。

过去一年来，以色列的政治危机与新冠疫情的发展相伴。2020年3月，在一年内的第三次大选后，以色列的感染率首次激增。7月起，随着病例继续激增，内塔尼亚胡支持率大幅下降，抗议人群甚至在总理官邸外聚集长达数月之久，这种局面一直延续到12月新冠疫苗接种计划开启时。当以色列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成了全球疫苗接种率最高的国家之时，内塔尼亚胡的政治生涯转机再现。

为实现新冠疫苗的高接种率，以色列政府花高价采购了足量新冠疫苗。内塔尼亚胡将疫苗采购作为自己的政绩，甚至多次吹嘘自己与辉瑞、莫德纳公司负责人的“个人接触”。去年12月20日，他还在黄金时段上电视直播自己接种新冠疫苗的画面，成为以色列全国第一位接种者。根据《以色列时报》与《国土报》的实时统计数据，截至3月22日，以色列接受一剂疫苗接种的比例已超55%，接受两剂即完成新冠疫苗接种流程的比例已达49%。

“过去几年中，内塔尼亚胡的竞选活动总是倾向于进行恐吓：假使没有内塔尼亚胡，伊朗人就会制造核弹，哈马斯将变得更强大，真主党将发动袭击……”内塔尼亚胡的前媒体顾问艾维夫·布欣斯基对CNN表示，“我认为这是内塔尼亚胡第一次参加选举造势时不使用恐吓，而是动用希望。”

除了“疫苗牌”，内塔尼亚胡还频频亮出其治下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多国关系正常化的“政绩”。内塔尼亚胡原定于3月11日前往阿联酋进行一场选前的“外交秀”，多家以色列媒体报道称，内塔尼亚胡还计划在阿联酋会见沙特王储穆罕默德。不过，由于约旦延迟批准内塔尼亚胡转机飞越其领空，访问最终取消。

“内塔尼亚胡的‘疫苗攻势’和‘外交攻势’还是做得比较好，也延续了他一直以来‘安全先生’的做法——就是希望通过安全议题拉拢更多的选民支持，从现在来看，这些还是比较有用的，内塔尼亚胡基本上稳定住了过往支持他的选民。”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西北大学叙利亚研究中心研究员王晋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从现在的民调来看，可以保证内塔尼亚胡的利库德集团在议会当中获得30个左右的议席，甚至还可能会再多一些。”

大党阵营分化，僵局或仍难破

内塔尼亚胡的“疫苗攻势”虽已取得初步成果，但此次大选最终是否会像此前三次一样陷入组阁失败又重新大选的循环僵局，依然难以预测。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大选格局较此前三次已经有了显著变化。自2018年11月到2020年5月组阁终于成功之间的三次大选都是利库德集团与前国防部长甘茨领导的蓝白党相互竞争，不过目前蓝白党内部已经出现分裂，无法再与利库德集团抗衡。从蓝白党政治联盟“出走”的中左翼政党“拥有未来”党有可能成为议会第二大党，但该党已明确表示拒绝与内塔尼亚胡合作。

“（此次大选的）第一个特点是利库德集团和蓝白联盟竞争的态势已经不存在了，第二个特点则是左翼的政党——阿拉伯政党‘联合名单’内部也出现了分裂，它下面分支的一个小党派选择和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联盟。”王晋指出。

分析人士认为，‘联合名单’的分裂或将进一步分化中左翼力量，影响以色列约200万阿拉伯民众的选票。由于右翼党派竞争激烈，内塔尼亚胡也改变了原先对阿拉伯人的“刻薄态度”转而向其“求爱”，而一些阿拉伯选民似乎愿意接受。

“不要再抱怨了，不要说‘他们什么都没给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以色列一位支持利库德集团的阿拉伯活动人士对法国24电视台说道，“我要告诉人们，靠近离决策中心更近的地方可以影响局面，故加入一个大党符合我们团体的利益。”

以色列公共广播公司11频道（KAN 11）3月19日播出的最终民调预测称，内塔尼亚胡的利库德集团将获得31个议席，其次是“拥有未来”党，获得19个席位，“新希望”党与极右翼的“右倾”（Yamina）政党联盟并列第三大党，各获得9个席位，阿拉伯政党“联合名单”党则获得8个席位。根据KAN 11的分析，反对利库德集团的党派最终将共获得56个席位，而亲利库德集团将获得51个席位——均未达到组阁所需的61席。

“是否会出现组阁僵局，现在仍然很难说。”王晋认为，若按照现在预估的格局，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届时还会是第一大党，此外还会有一些中小党派进入议会，大选结束后各党派还是会就权力分配问题进行新一轮博弈，这还是决定未来可否组阁成功的关键因素。

以色列国家认同之争

两年来一次又一次的大选与选后漫长的政治僵局，也似乎让以色列民众丧失了对投票的兴趣。据《耶路撒冷邮报》报道，以色列民主研究所（IDI）的研究发现，第四次大选在即，犹豫不决的选民数量却大幅增长，尤其在中间派当中有34%的人仍然不知道投票给谁，而在2020年3月的大选中，这个数字只有8%。左翼选民当中犹豫不决的选民数量则从9%上升至了19%。

这些犹豫不决的选民可能会在23日大选日放弃投票，而该研究认为，这种局面将“削弱未来政府的合法性”。《耶路撒冷邮报》分析指出，选民放弃投票背后固然有此次大选前政党分裂的原因，但更直接的原因在于为争夺选票而“互相吞噬”的几乎都是右翼和极右翼政党。

以色列《国土报》一篇评论文章指出，政治身份的冲突是温和派选民不愿跨入其他意识形态“集团”的原因。在以色列，世俗国家与神权国家之争早在建国之前就已经开始，但直至今日仍十分激烈。

“选民之间的分歧，根本上来说是如何界定以色列这个国家，假使我们从很长的周期来看，那其实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了。”王晋表示，左翼和中间派人士认为以色列应当是一个世俗的移民国家，是一个可以与巴勒斯坦共同相处的国家，所以该派别认为以色列应该具有包容性、开放性。而内塔尼亚胡为代表的右翼和极右翼政党则认为以色列应该是一个犹太人为主体的国家，所以要强化自己犹太人的认同，发展军事和政治力量以应对地区威胁。

在大选前几日，大约2万名以色列人前往内塔尼亚胡位于耶路撒冷的住所外抗议，他们用高音喇叭喊着“BiBi（内塔尼亚胡的绰号）滚蛋”的口号。以媒分析称，人们有无数理由指责这位当政12年的总理：腐败、应对疫情不力、改善经济不力……但“支持或反对BiBi”并不是真正问题。

一直以来，内塔尼亚胡被以色列媒体称为是极端正统派的“奴隶”。然而，事实上除了少数例外，几乎每一届以色列政府都与极端正统派的政党结成了交易性的相互依存的联盟，内塔尼亚胡只是巩固了这种关系。《国土报》评论称，这种“牢不可破的联盟关系”不仅让选民对极端正统派此前获得的优待感到不满，而且还在新冠疫情期间点燃了新的愤怒。一些选民认为，正是内塔尼亚胡未能封锁新冠感染率高居不下的极端正统派社区，最终才造成疫情失控，进而导致以色列“封国”。

“‘极端正统派的新冠病毒政治’只是长期以来人们对‘宗教胁迫’抱怨的最新表现。”《国土报》刊文指出，“它让许多以色列人绝望，而不单单是支持世俗主义的以公民感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