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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殖列传|黑夜中的逆行者:终于到我上场了
【编者按】
《史记·货殖列传》是最早专门记叙从事“货殖”(商业)活动的杰出人物的史书著作,司马迁阐释的经世济民的经济思想和商业智慧,被誉为“历史思想及于经济,是书盖为创举”。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重塑世界经济结构、重构全球创新版图。在这场大变局中,所有勇于创新、敢于担当的企业家、创业者、打工人的故事,都值得被铭记。即日起,我们推出《澎湃财经人物周刊·货殖列传》,讲述全球化时代大潮中的商界人物故事。
他们为时代立传,我们为他们立传。
午夜零点,曹德均坐进B757的驾驶舱。
夜沉如水,陪伴这架飞机的只有塔台、月亮和闪烁的跑道灯光。
这天是2020年2月14日,作为一名货运航空公司的飞行员,这是曹德均经历的最不像情人节的情人节。
2020年年初,新冠疫情突然暴发,客运航班急剧减少,原先大量依赖飞机腹舱的货物运送中断。防疫物资运不进去,生活物资无法供给,让一座座城市面临“失血”的风险。在这时,因不用接触旅客而畅通的全货机运输突然“走俏”,成为了天空中的“输血线”。
许许多多的“曹德均们”,让防疫物资通过这些“血管”输送到各个角落。
增量
00:50,航班准时起飞。3:00,航班到达目的地。7:00,航班回到深圳机场。等待曹德均的是下一个黑夜到来。
“去年过年那段时间,突然疫情来了,航班量一下子就上来了。”那时正是新冠疫情肆虐之始。
曹德均进入公司已有将近7年时间,目前担任机长驾驶B757机型飞国内航线。疫情前他的休息时间能在规定的基础上多出一些,疫情期间,经常卡着规定一周内连飞4天再休息。
郝雨润同样飞B757,是一名飞行副驾,主要飞国际航线。他粗略估计了下,自己在2020年的月均飞行小时数能达到2019年的1.5倍左右。与此同时,国际飞行足迹也在扩大,去年新飞的机场包括日本大阪和东京、新加坡、马来西亚吉隆坡等。
郝雨润总结自己去年的工作非常有规律可循——初期,主要将防疫物资从国外拉回国内;中后期,则主要将中国的防疫物资出口到国外。
疫情中后期,他送防疫物资去孟加拉。透过驾驶舱的玻璃往外看,不由感到吃惊——当地的机场工作人员,还带着布口罩,甚至有些白布口罩还变黑了。
至今,他都还记得,关闭舱门时,机坪上目之所及处,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向他所在的这架飞机挥手致意。
这一幕烙印在了他心里。
“感觉去年一整年都很忙,但忙的方向不一样。”曹德均的同事魏海玉是B737机队的飞行副驾,供职已有近6年时间。他感受到,去年疫情初期主要在保障防疫物资的运输,后期则主要保障复工复产,飞行小时数比往年增加了不少。
与此同时,飞行效率也在提高。去年刚过完年没多久,魏海玉从长春驰援武汉,原本需要按既定航路走,但当空管知道运送的是防疫物资时,一路给直飞。
“可以说几乎就是一条直线。”回望这段经历,魏海玉依旧很激动。从起初的有点担心,到后来的跃跃欲试,再到最终迈进驾驶舱的那一刻,“终于该我上场了”。有别于以往的飞行,他感觉自己正在打开新时代的大门。
走热
3月1日,曹德均刚参加完国际航班的培训,在后续完成跟班后,就将踏上执飞国际货运航班的道路。
郝雨润马上也要执飞新的航线了,从西安到东京。最近他忙着做各种准备,查阅了许多当地机场的资料,对航路和当地政策做了不少研究。“我最近还在学英文,之前看文献还需要用到翻译软件,以后飞国际多了,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摆脱翻译软件,掌握更多的日常会话、规章、文化知识。”
国际航空货运的增长,是航空货运市场走热的重要部分。
2020年年初,新冠疫情突然暴发,民航市场受到直接波及,客运惨淡,使得大量依赖腹舱的货物运输直接受阻。
为保证防疫物资运输和社会正常复工复产,中国民航多家航司改变思路,出台“客改货”(客机改货机)运输方案,而不需改造的全货机则一马当先。2020年3月,中国民航完成货邮运输量48.4万吨,同比下降23.4%。但值得一提的是,全货机货运量逆势增长,共完成25.3万吨,较上年同期增长28.4%。
2020年新冠疫情武汉封城期间,顺丰航空为国内疫情防控一线运输医疗防疫及生活物资,累计执行航班290架次,累计运输货物6874吨。2020年航班总数136.98万次,日均3743班次,航空发货量总计约167.25万吨,其中全货机发货量为84.89万吨,同比增长46.7%。2020年全年累计开通包括中国至美洲、欧洲、以及南亚东南亚等地区在内的国际全货机航线30条,共执行国际航线3580班,同比增长353%。
如今,国际货运航班的需求越来越大,由此带来的人才需求摆在面前。因此,顺丰航空内部也进行了调整,将越来越多的成熟机长从国内航线调到国际航线,版图涉及日本大阪、新加坡、马来西亚吉隆坡、孟加拉达卡、比利时、德国等。
同时,执飞国际航线在内部也是个受人欢迎的“差事”。曹德均笑言,相比此前飞“红眼航班”,国际航班的时刻大部分在白天,“不用熬夜这么累。”
由于时刻基本上在夜晚12点至凌晨6点,货运航班此前在业内戏称为“红眼航班”。好消息是,疫情期间,国家为了支持航空货运的发展,对货运航班的时刻做出了放宽调整,有些航班可在白天执飞。
郝雨润对此感到特别开心。“以前很多人都以为我是送快递的,现在白天一些亲戚和朋友在机场里就能看到我们的飞机停着,知名度一下子就打开了。”
魏海玉也深有同感。疫情后,他曾遇到多次,白天在机上做准备时,正好过去一辆摆渡车,旅客一出来就齐刷刷竖起手机对着自己拍。“一开始还有点不太习惯,现在多了就习惯了。”他笑着说道。
调整
曹德均此前曾在国内某客运航司执飞客运航班。从客运转到货运,最大的区别是从白天转到了晚上。习惯了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货运飞行员的优势之处——休息时间更多。
“休息时间多,假期也多,大部分时间都能出去玩,小孩在上小学前就能经常出去旅游,就还挺好的。”他笑言,自己和有过相似经历的同行,现在都比较适应货航的节奏了。
不过,自从去年航空货运需求增大后,曹德均也因此体会到了航班量增大所带来的“幸福的烦恼”。飞行员群体的身体健康是这个行业更为共性的话题。
去年,有一些新闻报道指向了飞行员健康问题,曹德均的心里唏嘘不已。因飞行小时数带来的收入增长,曹德均认为并不是值得炫耀的地方,“有时候熬夜太累了,我们现在还是比较注重于身体,所以这没有什么好羡慕,我觉得每个人选择不一样。”
郝雨润则更加“打鸡血”。“大灾大难才显真男儿。疫情期间客运都停了,我们出来了,迎难而上顶上去了。”他认为,人最大的价值是能为国家实现多大的价值,“这才是人生的意义。我感觉这次的疫情给了我一个平台,能实现我自己的价值,这一点我很欣慰、很满意。”
巧合的是,上述3位飞行员都担当了父亲的角色,两位副驾都在去年迎来了宝宝。
面对因隔离政策带来的与家人相聚时间减少,曹德均并没有太多怨言,“隔离也是为了保证安全,如果真的去那种比较严重的地方,不隔离真的出什么事情,也是对家人的不负责任。”
但当谈到孩子时,曹德均还是有些心疼。他粗略计算了下,去年自己在外工作的时间有200多天。即使不在飞,也是在酒店隔离,因此更多的时候只能通过视频与孩子见面。“后来每次我出去上班前,他都会问,‘爸爸你啥时候回来’,我得提前一天跟小孩说好,但真的到了走的时候,小孩都哭了,非常舍不得。”
郝雨润的孩子在2020年下半年出生。作为新晋奶爸的他,说起妻子对自己的支持,眼眶有些酸涩。“去年几乎产检、生娃,都是她自己去的,孩子出生的那天我还在执勤,但是她对我的工作很支持,说这是‘对’的事。她说,她会打点好家里,让我可以奋力往前冲,没有后顾之忧。”
魏海玉的情况和郝雨润相似,在孩子刚出生的时段,自己没能陪在妻子身边。同样相似的是,魏海玉的妻子很支持他的工作,“我妻子是民航业内人,很支持我,跟我说‘你尽管去飞,家里的事不用管,交给我就行了’。”
前景
在一线员工眼里,中国航空货运的前景看好——货量的增加、市场参与者的增多和发展、国家政策的不断支持,都让他们对自己个人的职业发展抱有信心。
今年是“十四五”开局之年,民航局发展计划司副司长张清曾在今年3月的民航局发布会上表态,今年要提升航空货运支撑能力,建成航空货运枢纽机场和一批专业化物流设施,有效支撑构建安全可靠、自主可控的供应链。
与此同时,张清还提出,在实施行业精准调控方面,要做好运力调控,优化航线航班许可管理,完善运行总量与保障能力的匹配,继续推进运价市场化改革和继续补齐货运发展短板等五项政策措施。
此外,在今年1月的2021年全国民航工作会议上,会议提出,灵活把握货运航权开放政策、促进国际航空货运能力有效提升、推进货运领域规章梳理研究等多个和促进航空货运市场发展的思路举措。
魏海玉对国家出台的相关政策十分关注,在谈话中列举了多个国家扶持行业的政策,认为这对航空货运是个很好的发展势头,相信将来会继续保持这种好的状态。
“在相关政策出台后,会不会觉得所处的这个行业比较红火?”当澎湃新闻记者问及这个问题,话音还没落,曹德均就抢着回答“那肯定的!”作为一线员工,他关注到公司在去年整年的业务量达到了历史新高,“大家做得好,公司好,我们也好,对吧。”说完这句,曹德均腼腆地笑了笑。
对于接下来的工作,曹德均表示,还是会像以往一样兢兢业业地去工作,不要发生什么差错,“就按公司的手册规章来,不要去踩红线。”很快,他也要飞国际航班了,对于要飞到国外,他没有太多担忧,“防护都会做好,疫苗也打了,应该问题不大。”
经过了疫情的这一年,曹德均感叹,生命有时候真的非常脆弱。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电影《唐山大地震》,留给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句话——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所以我就平时自律一点,说白了,人除了生死,别的都不是那么重要,心态一定要放好了。”
郝雨润则督促自己要有更高的提升。他看到,去年初,公司顶着春节运输、正常运输和防疫物资运输的三重压力,运输井然有序的同时,航班保障能力还有了质的提高。“对我来说,前景肯定是一切向好。我要跟着这艘大船乘风破浪的话,必须得做一个好的水手,提高自己各方面的能力。尽自己的能力多学一点东西,等到下一批我的小师弟们过来的时候,我有能力能带他们,能教他们。”
从副驾走到机长,是一段需要时间的路。魏海玉心里还有个机长梦,“想努力将来当一个合格的机长吧,接下来会更多学习,保障飞行安全。”
尽管离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年,魏海玉依旧心有余悸。他忘不了,那时飞到武汉上空时,整个城市都是一片寂静,没有车水马龙。“那种状况,心里确实觉得不是很舒服。我最希望的还是疫情能早日结束,人们的生活回归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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