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美国强刺激｜埃森格林：未来某个时候预算赤字须重新缩小

美国总统拜登于北京时间3月12日凌晨签署了上任以来的一个法案——“美国救助计划”（American Rescue Plan）。

美国财政已连年赤字，救助计划的资金从哪里来？

美联储去年启动了无限量化宽松，大笔购进美国国债，仅2020年3月的一个月内，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就增加了3万亿美元，启动了史无前例的美元大放水。到2020年底，美联储总资产规模达到7.35亿美元，比上年末扩张3.14万亿美元，其中持有美国财政部发行债券资产4.69亿美元，比上年末增加2.36万亿美元。

美联储的无上限量化宽松措施，既为美国财政提供了资金支持，又向金融体系注入了大量流动性，大幅压低债券的利率水平，降低了发债成本。货币政策与财政功能实现了“双剑合璧”。美联储目前维持每月1200亿美元的购债计划，并承诺只要经济需要，将维持宽松货币刺激政策不变。

然而，学界与市场纷纷担忧美债持续扩张或将削弱美元信用。

伴随美国债务扩张和美联储任性发钞，美元指数一路下跌，目前虽有所回升，比2020年初下跌幅度仍接近10%。而另一方面，比特币却是气势如虹，2020年价格涨了3倍。美联储主席鲍威尔也因推行无限量化宽松政策而获封“加密货币年度人物”，被戏称为领导了一场“3万亿美元的比特币营销活动”，预示了投资者对美元前景持续看淡。

有分析认为，央行在过去10年中用低利率和量化宽松政策压制了市场的价格发现，现在很难从资产价格中了解某个公司或是整个实体经济的健康状况。比特币与其说是泡沫，不如说是“最后一个正常运行的火灾报警器”，因为它告诉我们未来将会发生一些非常大的地缘政治变化——2008年金融危机后旨在稳定市场的货币政策正在让位于后新冠时代增加债务的货币政策。如果美国政府通过增加大量债务使美元失去价值，那么比特币是一个可以预见的安全避风港。

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政治经济学教授巴里·埃森格林（Barry Eichengreen）是国际金融货币体系和金融危机理论最富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之一，他在近日接受了澎湃新闻书面专访。埃森格林是国际经济政策史和国际货币体系演变史研究的奠基人之一，也是欧洲货币一体化、货币危机、金融危机等研究领域的顶尖学者，著有《黄金镣铐：金本位和大萧条》、《镜厅：大萧条，大衰退，我们做对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等作品。

在埃森格林看来，与比特币相比，甚至连（郁金香泡沫时期的）郁金香还具有其内在价值。一些人之所以选择投资比特币，是因为其他资产的估值已经很高，而信用却较低；另一些人偏爱比特币，是因为它可以被用作逃税和洗钱的工具。在这里他提醒投资者称，比特币上涨的趋势有可能会被逆转。

埃森格林相信，当前发达国家政府采取的前所未有的救济和刺激措施，是在决策者意识到这些措施存在着极限的前提下进行的——这些措施不可能永久地持续下去。只不过，关于赤字化的界限在哪，以及应当持续多少时间，是值得讨论的。

埃森格林仍然乐观地认为，尽管发达国家的货币政策已达到极限——利率接近甚至低于零，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规模也持续增长——这些都意味着当前的产能过剩和失业问题必须通过财政政策来解决。但是，这只是眼前的状况，而非未来。 在未来的某个时候，预算赤字必须重新缩小，货币政策也将重新发挥作用。

澎湃新闻：面对负债累累的经济困局，长期处于宏观经济学边缘地位的现代货币理论（MMT）开始占据主导地位。这是否意味着，主权货币制度之下的主权政府不存在预算约束问题？

埃森格林：我不同意“自新冠肺炎大流行以来，现代货币理论(MMT)在许多成熟市场中占据主导地位”这个说法。可以肯定的是，许多成熟市场的政府已经采取了前所未有的救济和刺激措施以应对新冠疫情。 但是，人们同样意识到这些措施存在着极限，它们不可能这样永久地持续下去。 而关于界限在哪，以及（这些措施）应当持续多少时间的讨论，是很有价值的。

澎湃新闻：疫情是否在全球范围内催化了向财政刺激政策的结构性转变？

埃森格林：发达国家的货币政策已达到极限，（它们的）利率接近甚至低于零，而（它们的）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规模也持续增长；这些都意味着当前的产能过剩和失业问题必须通过财政政策来解决。但是，这里我说的是当前，而不是未来的情况。 在未来的某个时候，预算赤字必须重新缩小，货币政策也将重新发挥作用。

澎湃新闻：上世纪90年代后半期美国经济增长很强劲，同时实现了适度增长和低通胀。美国在今后的金融市场可能会会进入类似的状态吗，特别是科技股的高估值可能还会继续持续一段时间？

埃森格林：20世纪90年代的后半叶是生产力快速发展的时期，这使得许多其它美好事物成为可能。 如果当今再次出现生产力的大幅增长，那同样将助益颇多。我们只是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会再次出现。

澎湃新闻：克林顿1993年就职时，政策组合向紧缩财政政策和宽松货币政策转向，也带领美国经济腾飞。而当前的政策组合却与那时相距甚远，美国经济能否再现辉煌？ 

埃森格林：我认为克林顿政府将宽松的货币与紧缩的财政政策相结合（旨在鼓励投资）的做法行之有效，因为（这一时期的）投资获利可观。而随着批发、零售行业和计算机、金融领域的公司逐渐引入了在过去十年中出现的许多新技术，这些投资获利反过来又反映了技术进步率（全要素生产率）的大幅提高。至于本次疫情是否会导致进一步的变迁（例如在家工作），这些变化是否会提高生产力，尚待观察。

澎湃新闻：有很多分析认为正是量化宽松政策造成了比特币价格的飞涨，并将之比为披着技术与金融外衣的“郁金香泡沫”或是魏玛共和国时期的黄金。你认同这些分析的逻辑吗？ 

埃森格林：与比特币相比，甚至连（郁金香泡沫时期的）郁金香还具有其内在价值。一些人之所以选择投资比特币，是因为其他资产的估值已经很高，而信用却较低；另一些人偏爱比特币，是因为它可以被用作逃税和洗钱的工具。在这里我要提醒投资者，比特币上涨的趋势有可能会被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