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核事故十年后，日本核电是弃是留？

十年前的今天（3月11日），东日本大地震连带着海啸席卷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反应堆发生故障，日本政府宣布进入“核能紧急事态”，随后几天灾难性核事故发生。直到现在，福岛第一核电站的善后处理仍然步履维艰。

“东日本大地震是自然灾害，难以避免，但核事故是人为灾难，完全可以不让它发生。”福岛大学共生系统理工学教授柴崎直明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福岛）当地人一直思考的是这场核事故的影响会持续多久，真的那么需要核电吗？”

在那一场核事故的阴影下，许多日本人“谈核色变”。福岛县富冈町居民青木淑子对澎湃新闻说：“拥有核电站的国家应该以日本为镜，不要让悲剧再度发生。”

这些年来，日本国内围绕核电的争论不断，废除核电站的呼声日渐高涨。然而，随着日本推进绿色能源转型，核电是弃是留却陷入两难。

核电减至核事故前的1/4

据日本广播协会（NHK）报道，2010年底，日本国内有17座核电站的54个机组正在营运，仅次于美国和法国。福岛核事故发生前，核电占日本电力总量的25%，在该国被称为“基干电源”。

核事故过后，运营福岛第一核电站的东京电力公司不再是电力界的巨头，背负着数万亿的赔偿债务，举步维艰。原本计划建设的东通核电站也化为泡影。

日本政府吸取核事故的教训，在2013年制定了更加严格的核电站安全规定，要求改进核电站的设计标准，以及加强应对地震和海啸的措施，防止堆芯损伤和放射性物质的扩散。同时，日本政府还增加了年限约束：核电厂原则上运转40年。

新规定发布之后，日本所有核电站必须通过该国原子能规制委员会的安全审查才可重新开启运营。因此，2013年之后的2年，日本国内没有任何一座核电站运营，直到2015年8月，九州电力公司的川内核电站1号机组审查合格，核电在日本又“活”了。

据《日本经济新闻》2021年3月11日报道，截至目前，日本国内通过原子能规制委员会安全审查的核电站共有9座，总计16个机组正在运营。另外，有7个机组虽已通过审查，但因还需完善安全措施以及获得当地政府的批准，目前还处于停机状态。

根据日本经济产业省2020年的最新报告，2019年能源供给速报值显示，核电占日本电力总量的6%，是福岛事故前的四分之一。而可再生能源发电较2011年之前增加了1倍，占电力总量18%，此外，火力发电占75%。

然而，若要实现稳定的电力供应，可再生能源发电量的进一步提升需要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和技术创新，而这笔投入将导致日本国民的负担加重。

日本政府立场模棱两可

未来将如何对待核电，十年来日本政府的立场并不明晰，而与其面临民众反对核电，同时又要减少碳排放的“两难”境地不无关系。

2018年日本内阁会议通过的能源计划中提到，“对核电站的依赖度应该尽可能降低”，但也强调了核电的优势——“作为低碳的国产能源，（核电）具有稳定的供给和较高的效率”。

前首相安倍政府时期，日本政府于2018年提出，在应对电力供需和温室效应的基础上， 30年内将核电占电力供给的比例控制在20％－22%。要实现这一目标，至少需要30个核电机组运转。

日本经济产业大臣梶山弘志2020年11月在接受日媒采访时表示，“未来10年，日本无法推进核电站的新建和扩建。”他解释，福岛核事故后，人们对核电失去了信赖，假使无法让国民恢复信心，就无法推进核电站建设。然而，这一席话并未结束，梶山话锋一转说：“核电仍然是必要的能源，必须最大限度地使用现有的核电站。”

对待核电问题，日本政府陷入两难境地。2020年10月，日本首相菅义伟在他的首场施政演说中宣布，日本最迟将在2050年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有必要通过摆脱化石燃料来应对气候变化，这是一种机遇，而不是负担。” 在此之前，日本的目标是到2050年削减80%的温室气体排放。

减少碳排放意味着要降低对煤炭和火力发电的依赖，故核电再次成为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选项。

商会组织“日本商工会议所”会长三村明夫在2021年2月的会议上表示，自福岛核事故以来，日本政府“对核能的定位一直很模棱两可”，而在近来菅义伟发布环境方针之后，各界意识到“对核能的定位必须明确”。

目前，日本经济产业省正在讨论中长期的能源计划，政府、企业和相关学者都参与讨论，将在年内制定一个基本计划，其中的焦点之一就是核电占总电量的比例。

根据日本社会调查中心2月实施的民调，39%的日本民众认为该国应该实现“零核电”，回答“应该增加核电”的受访者仅占4%。

日本国际大学能源产业论教授橘川武郎对彭博社表示，核事故导致日本政府一直对核能相关政策敬而远之，导致日本没有核能政策方面的战略，“预计日本的核能将‘惨死’，50年后（核能）占电量比例大约一成。”

在日本政界，前首相小泉纯一郎是反核电的代表人物，他的儿子小泉进次郎继承了这一意志，2019年他进入安倍内阁担任环境大臣，当时明确表示“希望全面关闭日本境内的核电厂”。

菅义伟上台后，小泉进次郎留任环境大臣，被寄予厚望，一些民众希望他为日本“废核”做出努力。然而，他肩负着减少碳排放的目标，活用核电成为一个难以忽视的选择。小泉2020年在接受采访时被问及这个难题时回应称：“对日本来说，（活用核电）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