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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在山河破:日本的第二次战败
10年前的今天,2011年3月11日,日本发生了一场地震。
这场地震高达9.0级,是人类历史上有记载以来的第四大地震,共造成1.8万人死亡。此外,地震还引发巨大的海啸,导致了福岛核电站爆炸——这是自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以来最严重的核事故。
这场被称为“3·11地震”的灾难事件,不仅带来了一时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更是在这10年间不断侵扰日本——
活着的人无家可归——截止到2019年,超过3.2万受害者仍无法返回家乡;
死去的人也下落不明——上千人在海啸中失踪,打捞工作年复一年地进行着;
核事故仍未得到妥善处理——100万吨核污水至今未被处理,核反应堆也尚未清理;
更可怕的是,地震本身并未真正结束——今年2月,日本东部地区再次遭遇7.3级强震,造成上百人受伤,这被视为是3·11大地震的余震。
除了直接的伤害,3·11地震更是在个体和社会的心理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乃至于10年后,人们仍把2011年3月11日称为“那一天”(あの日)。
作家五木宽之说,“那一天”对于日本而言相当于第二次战败,如果说第一次战败是“国破山河在”,那第二次战败就是“国在山河破”。
战后的那一代,没有人目睹过两颗原子弹放出的刺眼光芒,但亲眼看到大地震如何让数以万计的生命瞬间消逝,国土随之流失。
10年过去了,3·11地震却从未过去。
(一)
这场地震到底有多可怕?
有一段航拍视频记录下了它引起的海啸。
在镜头里,水如同一堵高墙,正在向陆地袭来。那看上去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像一只长着棕色鼻子的饿兽在大地上狂奔。
大船被冲到陆地上,房屋在洪水泛滥的陆地上转圈。
海啸在村庄和车流密集的高速公路上肆虐,一个司机在它前面加速,拼命逃跑,直到汽车和车上的人被海浪吞没。
地震结束后,有人在高楼的屋顶上看到汽车,有人在城市的街上看到船舶——这就是3·11地震的恐怖力量。
(二)
当海水退去,当大地不再动摇,幸存下来的人们该如何面对灾难?
有人选择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
有农民因为突然无法出售自家的农产品而自杀。
樽川一直以来都在栽培有机的卷心菜,但就在快要收割时,收到政府宣布福岛部分地区的蔬菜禁止上市的消息。
面对自己数十年来精心打理的菜地,樽川最终选择离开人世。
樽川的儿子接受媒体采访,
表达了对政府与东京电力公司的愤怒
有人选择和过去保持着隐秘的联系——
在受灾严重的岩手县大槌町,一个小山丘上伫立着一座破旧的白色电话亭,叫“风之电话亭”。
电话并没有接上线,人们来到这里,打给已逝的亲人或朋友,希望海风能把他们的思念送到另一个世界。
有人选择站出来,争取得到一个更好的世界——
在核事故发生后的3·11一周年当天,约有17万人走上街头,呼吁关闭日本所有的核电站。
他们呼吁:在死之前让核电归零,是我们成年人的责任
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发起的“再见核电站”游行,试图用居民投票的方式表达立场,向东京都政府提交了多达32万人的反核签名。
抗议的人们认为,虽然地震已经结束,但是核能的问题没有结束。
他们当中,有腰缠万贯的富豪,有受欢迎的偶像明星,有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但更多的还是千千万万如你我般的普通市民。
宫崎骏穿着他标志性的背带裤,胸前挂着拒绝核能的牌子。
日本偶像团体“制服向上委员会”发表反核歌曲《脱!脱!脱·离核电之歌》,试图利用“爱豆”的影响力呼吁公众关注核能话题。
村上春树说,这次核灾是日本用自己的双手犯下的错误,摧毁了自己的国土,破坏了自己的生活。他将地震和战争并列:“无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是2011年的福岛核事故,日本的问题在于逃避自己的责任。”
在事故发生一年后,福岛灾民发起集体诉讼,追问日本政府与东京电力公司的责任。
(三)
除了日本人外,还有很多外国人在为3·11地震的受害者而行动,其中,有一个叫理查德·劳埃德·帕里的英国人。
帕里是《泰晤士报》亚洲主编兼东京分社社长,此前,他已经在日本旅居超过20年,两个孩子都出生在这里。
3·11地震刚发生时,他正在东京的办公室桌前,此前,他在日本经历过地震多达17257次。这一次,他以为跟之前的每一次都差不多。直到下午2点,更强烈的震感来袭,他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这是有史以来已知在日本发生的最大一次地震,它强大到让日本向美洲大陆移动了约4米。
这场灾难令人恐惧,但也从反面显示出日本防灾系统的完备——
在共1.8万的遇难者中,只有75个孩子在有老师的看护下不幸身亡。
然而,其中竟有74个孩子来自同一所小学——大川小学。
人们在大川小学遗址献花
在地震发生那一刻,大川小学全体师生迅速在操场上集合。这时距离海啸吞没学校还有整整51分钟,现场的老师明明有足够的时间组织学生疏散到不远的后山,但为何老师与孩子几乎全体遇难?
帕里在得知这个看似荒谬不已的惨剧之后,立马起身赶往大川,花费6年时间跟踪采访,最终写成《巨浪下的小学》一书,揭示出日本精致社会表象之下的致命缺陷。
《巨浪下的小学》
事件发生的原因在于学校配备的应急手册,上面并没有“去高处避难”这个选项,相反还要求学生在发生海啸时去附近的平地避难。
然而小学距离大海只有几公里,逃过海啸的关键应当是往高处走,但在场的老师只是照手册行事。
而这样不合实际的避难手册,其实是校长为了应付上头命令而随意加上的规定。
这里50多年来都没有发生海啸,校长在添加这条规定时的侥幸心理,最终葬送了一整个学校的孩子。
而校方冷冰冰的官腔和逃避责任的态度,更激起了家长的愤怒。在花费数年时间搜集证据之后,家长在诉讼即将失效之际,将学校和政府告上法庭。
家长举着的海报上写着“明明乖乖听了老师的话”
抗争6年后,家长终于得到正式的道歉与赔偿。
如今灾难过去10年,他们有人或许仍深陷在废墟的泥泞之中,无法走出那天带来的悲伤;有人则试图让生活重新回到正轨,中途遭遇无数个无眠的夜晚。
(四)
10年过去了,3·11地震却从未过去——
余震也许还会来袭,核反应堆还未被清理,心理创伤难以愈合。
10年过去了,人们面对灾难的爱和勇气也从未消失——
在巨浪面前,我们虽然渺小,但只要我们记录事实、迎难而上、帮助彼此、追求真相、反思灾难,我们将比巨浪活得更久。
《巨浪下的小学》理查德·劳埃德·帕里著,尹楠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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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年追踪3·11大地震:海啸不是问题所在,日本本身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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