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孟达的一生：做人比演戏更重要

原创 樵棂 国家人文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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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资深演员吴孟达，近日因肝癌恶化，留医沙田仁安医院深切治疗部，27日下午离世，终年69岁。

直到去世前，他仍在努力工作。在很多人的青春岁月中，吴孟达的很多影视作品堪称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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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是让华语影坛叹惋神伤的一年。这一年，32岁的李小龙在中国香港溘然离世，这位闯入好莱坞的华人功夫巨星就此长眠。

也是在这一年，22岁的吴孟达因为“想当大明星”，报考了香港无线电视台的艺员培训班。凭借其伶俐的口齿和尚可的外貌，他成功进入第三期训练班，还跟周润发、任达华、林岭东做起了同学。

年轻时的吴孟达

培训期间，吴孟达的成绩一直名列前五，而周润发却总徘徊在及格边缘。

吴孟达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父亲认为戏子是“下九流”，反对他入行。好在训练班都是晚上和周末上课，吴孟达就瞒着父亲偷偷去。快毕业时，他已经开始进组跑龙套了。有一次，父亲在电视上看到吴孟达，非常吃惊，问是怎么回事，吴孟达只好如实招供。父亲很生气，就跟他约定：白天做生意，晚上拍戏，如果有冲突马上放弃。

年轻时的吴孟达

两年后，吴孟达成为“无线”的签约艺人，每个月薪水是500块港币。为达成与父亲的约定，他一边帮家里打点生意，一边拍戏，直到后来片约增多才慢慢抽身。不过即便如此，长相并不英俊、演技也不算娴熟的吴孟达，签的都是最低等级的薪酬，比如在戏中跑跑龙套、给场务扛道具、给灯光师打下手，偶尔还要跑去给剧组买盒饭。

有网友说，吴孟达年轻时的正脸“有点像好莱坞老牌影星约翰·特拉沃尔塔”

吴孟达参演的第一部电影是李翰祥导演的《瀛台泣血》。当天，影片副导演来挑人，说要六个光头，此时的吴孟达正好留着光头，便得到了机会。第一天在片场，他们六个人什么都没做，只是远远站成一排，看着导演忙来忙去。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导演满不满意，更不知道能不能领到钱。一直到当天卸装收工，工作人员发给他们每人500块，说第二天还得来，他才稍稍放下心来。第二天，他们终于可以上场演戏，要求是两个人一台车，上车后看着前面，等着别人往车上扔垃圾，他们则不能乱动。直到这时，吴孟达才明白，自己演的原来是囚犯。收工后，他又领到500块，他非常高兴，深感这钱挣得太轻松了，两天就拿到了之前两个月的工资。

《瀛台泣血》VCD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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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吴孟达终于接到了一个有点分量的角色——在郑少秋、赵雅芝主演的古装剧《楚留香传奇》中饰演“胡铁花”一角。后来，这部电视剧风靡一时，吴孟达也成为圈中小有名气的新人，一些片约渐渐找上门来。

左为郑少秋，右为吴孟达。来源/电视剧《楚留香传奇》截图

吴孟达从当日的“小透明”成为一名“小人物”，演艺圈中的“声色犬马”也让他日渐沉溺，无法自拔。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吴孟达喝酒打牌，有些剧组因此中断了片约，甚至连他的师弟杜琪峰都评价说，这位老兄实在有点“烂泥扶不上墙”。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1981年，吴孟达已经因为嗜赌欠下银行三十万港币，更糟的是，东家“无线”也决定将他雪藏。

电影《赌神》截图

走投无路的吴孟达向周润发求助，却遭到拒绝。许多年后，周润发才告诉吴孟达说：“如果当时我帮你，实际上就是害了你，因为你既不会戒赌，也不会真正站起来！”

周润发多年后的坦言，也确实击中吴孟达人生的关键。从此，吴孟达开始拼命干活，用三年时间还清债务后，潜心修炼老本行，找来表演大师的书认真阅读，将表演当一门学问学习。

吴孟达在后期作品中的微表情。来源/电影《少林足球》截图

这一研究就是四年。四年的修炼让他的演技快速精进，也让他发自内心爱上了演戏。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边厢投入了极大的心血，那边厢的导演和制片人，也慢慢瞄上了这位“浪子回头”的演员。

吴孟达的片约又逐渐多起来，拍摄了《无名火》《风流父子兵》《当代男儿》等影片，但他却并不能像同期的演员周润发、梁朝伟那样迅速走红，而是许多年都不温不火。

梁朝伟与吴孟达，来源/电影《新扎师兄》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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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住在吴孟达对面的年轻人也一样藉藉无名，像刚刚入行的他一样，一直在跑龙套。不用说，大家已经猜到了，这个年轻人就是周星驰。或许是相同的经历让吴孟达对这位后生充满怜惜，同时，他又认定周星驰极有潜力。于是，凭借自己摸爬滚打来的人脉和经验，吴孟达一有机会就向导演推荐他。

二人合作的时日里，吴孟达发现，他和这位比自己小10岁的年轻人非常投缘，不管是对演戏的态度，还是美食的喜好，两人都有许多相似之处。在片场，两人也会经常凑在一起研究剧本，讨论角色该如何呈现才最有血有肉。

当时，周星驰还只是个新人，却有层出不穷的点子，而吴孟达已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因此周星驰常向吴孟达讨教。等想法变得比较成熟后，吴孟达会去找导演或者监制交流，争取自由发挥的空间，成片效果也果然不错。后来，甚至有导演直接跟他们说：“你和星仔的戏，自己搞定啊！”那段时间，两人亦师亦友，感情日渐深厚。

1989年，吴孟达与周星驰合演了电影《盖世豪侠》和《他来自江湖》，一来二去，两人越来越有默契，在银幕中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电视剧《盖世豪侠》剧照

电视剧《他来自江湖》截图

后来，“嘉禾”的吴思远发现了他们，并量身定制了电影《赌圣》。当年，这部电影便以最低成本打败了成龙与许冠文的同档电影《炮弹飞车》，一举刷新了中国香港电影票房纪录。

电影《赌圣》截图

自《赌圣》开始，周星驰与吴孟达正式开启了无厘头搞笑系列电影。这对周星驰，以及此后担当多年“黄金配角”的吴孟达都无比重要。

后来，这对“黄金搭档”合拍了电影《大话西游》《九品芝麻官》《武状元苏乞儿》《喜剧之王》《逃学威龙》《鹿鼎记》《审死官》《逃学威龙2》《破坏之王》《百变星君》《食神》《少林足球》等一系列卖座电影，合力创造了香港电影史上的一段佳话。

吴孟达与周星驰合作作品合集。来源/梨视频

吴孟达由此成为周星驰作品里出镜率最高的配角，甚至成为周星驰电影的一种标志，而愿意找他配戏的明星大腕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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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红”的日子里，吴孟达一年能赚上千万：“我一部戏80万，只是给人家四五个工作日；一部戏120万都收过，最多只给8天、10天，而且赶戏都赶不过来；也试过一天拍几组戏，早上拍刘德华的，晚上拍星仔的。”

1990年到1997年之间，是吴孟达最春风得意的时段。那段时间，中国香港的电影一年开拍200部，吴孟达是当时全香港最贵的男配角，身价甚至比不少主角都要高。

自《少林足球》后，吴孟达与周星驰因各种原因，在《功夫》和《美人鱼》中都没能成功合作。在这对黄金搭档的关系降温的时段里，香港电影业也大幅度缩水，很多当年的大明星都到了无戏可拍的境地，吴孟达也北上到内地发展，开始接拍电视剧。此后几年间，他接连参演了《大笑江湖》《大灌篮》《一石二鸟》《恋爱兵法》《爸爸天亮叫我》等影视剧，接拍的商帮剧《新安家族》曾在央视一套播出，而吴孟达则在剧中饰演了第一反派许善夔。

电视剧《新安家族》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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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孟达最近一次出现在大荧幕中，是两年前的《流浪地球》。

起初，《流浪地球》摄制组邀请吴孟达饰演姥爷韩子昂一角时，他很迟疑。那时的他觉得还不具备拍摄科幻片的条件，即使拍出来，效果也不会好。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吴孟达还是应邀前往。

电影《流浪地球》剧照

进入《流浪地球》剧组后，服装师拿出为吴孟达特制的外骨骼防护服，防护服制作精细，机甲上有很多螺丝，穿一次需要2个小时。防护服重达35公斤，穿上防护服的吴孟达，活动很不方便，很多动作需要别人的协助才能完成。不仅如此，吴孟达的很多动作需要吊威亚。穿着防护服、带着玻璃面罩，吴孟达一边说台词，一边按要求做动作。吴孟达已经65岁，还患有心脏病等旧疾。几条拍摄下来，几近窒息，不得不靠吸氧来缓解。尽管如此，吴孟达还是会对导演的关切回复说：“我还好，还能坚持。”而待到结束电影摄制，吴孟达便即刻返回香港住院。

电影《流浪地球》截图

再后来，由于身体原因，吴孟达很少出现在大众眼中。

回顾吴孟达踏入影坛的四十多年，他几乎从未主演过一部电影，而多以陪衬身份出现。但是，他却以丝丝入扣、不留痕迹的表演方式，稳坐香港“搞笑男二号”的交椅，成为为数不多靠演配角而红遍中国的明星。

尽管演了这么多配角，吴孟达却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不重要。他说：“我从来不带剧本到现场，因为人家睡觉的时候，我都把所有剧本处理好，连表演动作也要做几遍。你尊重观众，观众才会尊重你。每一个镜头，观众都会看到我的诚意，观众是很聪明的，他很容易看得出你有没有下功夫。另外，就算你事业大红大紫了，也不要得意忘形，观众才是我们的老板。”

的确，“配角”仅代表戏份的差别，要演好依然需要过硬的演技。1991 年吴孟达凭借在影片《天若有情》中的精湛表演，荣获第十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奖。也就是说，在没有“星爷”加持的地方，吴孟达早就凭借自己的演技赢得过认可。

电影《天若有情》截图

对于演技，吴孟达也有一番心得：“一部电影90分钟，给配角的戏不会超过20分钟，刚出道时，我也是个抢戏王，后来明白，做人比演戏更重要，开始配合人家。如果四大天王是四条鱼，我熬的鱼汤就会是四种味道，需要根据不同的鱼下不同的料。比方说刘德华，他演戏比较保守，形象也很正面，我跟他配戏，就要收敛一些。周星驰则不同，他的戏需要观众笑起来，我就会在一旁夸张地烘托气氛，让观众情不自禁地大笑。鱼汤味道好不好，关键在配料。像重庆的火锅一样，主角都是虾啊、肥牛啊，但怎么样才好吃，就讲究汤味了，配角就是那锅汤，我和成奎安、午马的配料不一样。”

吴孟达不会觉得“常年配角”有任何不妥，只要是角色，都应得到演员自己的尊重。此外，也要尊重对手，尊重每一名工作人员。“演员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对白、一个眼神、一个提示，常反思才能有提高，不管做哪一行，归根到底都是熟能生巧。”

热爱演戏的吴孟达，曾送给我们那么多欢笑回忆。好在有光影的艺术，会替我们记录这一切。

90秒回忆吴孟达经典片段。来源/人民日报微博

“达叔”，一路走好。

参考文献：

汪流主编：《中外影视大辞典》，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年1月版，第552页。

薛峰：《吴孟达：做最贵的配角》，选自黄兴主编：《因为梦想，我的青春更美好》，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5年11月版，第37-39页。

宋怡明：《我的未来不是梦 台前幕后的瑰丽人生》，《现代出版社》2013年1月版，第96-98页。

橙花：《周星驰：做人如果没有梦想 跟咸鱼有什么分别》，华文出版社2017年3月版，第152-153页。

侯美玲：《吴孟达为戏而哭》，载《做人与处世》，2019年第9期。

《黄金配角吴孟达》，载《大众电影》，2010年第24期。

END

作者丨樵棂

编辑 | 詹茜卉

校对 | 苗祎琦

原标题：《吴孟达的一生：做人比演戏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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