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过了他的《绣春刀》，不要错过这部中二贺岁片

原创 程迟 新周刊 收录于话题#文娱观察19个

小说家笔下的少年，开始了冒险。/《刺杀小说家》

我们采访的这位导演，或许拍出了春节档里，最为独特的一部片子。它是迷人的，因为故事发生在真实世界与幻想世界，《流浪地球》的特效团队为它构建起扎实的东方异域；它也是动人的，不断受挫的人生，最后完成了与命运的搏击。

2019年3月9日，重庆武隆的仙女山景区下了一场雪。路阳的《刺杀小说家》剧组正在这里拍摄，那天是杀青的日子，只剩下一场戏了——没有人想到三月份的重庆会突然下雪，要拍的那场外景戏当然不是雪景，但通往外界的路已经封了，铲雪车进不来，大家只能临时想办法。

最后剧组找到一个曾经是小卖部，但是被废弃后只剩一顶类似于马戏团大帐篷的地方，临时搭了景，把最后一场戏拍完了。

路阳说，杀青后，200多位同事在大雪里合影，所有人都很开怀，他希望他能把那个时刻记录下来。

拍摄完成只是这段冒险的一个阶段，在路阳前面的，是两年半的后期制作过程。

《刺杀小说家》是一部非常难定义的电影，它是奇幻的，也是现实主义的。

《刺杀小说家》海报。

现实主义意味着要请到能够支撑起故事的好演员，选一个能让故事变得真实的好地点。路阳选了雷佳音、杨幂、董子健、郭京飞等演员去演绎这个故事。

奇幻意味着要给看了无数好莱坞大片的中国观众带来新鲜感，要制作出让幻想世界显得绚烂又扎实的特效。与路阳合作的，是《流浪地球》的特效团队，特效虽然不是制作宏大的“末日奇景”，但构建另一个东方奇幻世界，比特效团队之前做的电影要复杂得多。

路阳在片场。

读到双雪涛原著后，路阳花了两年时间打磨剧本和筹备，四个月时间拍摄，以及两年半的时间制作后期。

近5年的《刺杀小说家》旅程，本身就是一个精彩的故事，这个故事，要从《绣春刀》说起。

“预算不够，

没办法只能自己来做”

让路阳声名鹊起的《绣春刀》，诞生得艰难。

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路阳拍摄过《盲人电影院》，但并没有受到广泛关注。《绣春刀》是他花费许多心力去写的第三部剧本，在写完剧本后，他开始去找投资。

路阳说，他从电影学院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电影永远是以“人”为中心的，人的情感是电影的核心。在写剧本之前，他会问自己，这个人物为什么打动我？我为什么要去讲述这个人物？路阳剧本里写的人，都来自于对身边人的观察，用他的话来说，他创作的角色都与他“有深刻关联”。

《绣春刀》海报。

《绣春刀》不是一个传统的武侠故事，飞檐走壁、眼花缭乱的奇技淫巧少之又少，在国内，这样的“武侠片”绝对是个异类。路阳想要讲述的主人公不是“侠”，而是被现实不断折磨的“人”。

十年前，虽然大陆的院线开始了井喷式的扩张，但是古装武侠片却已经开始没落。在超级英雄片、特效片和类型化的喜剧片之间，武侠片已经滑落至边缘。也因此，长时间内，找不到投资的《绣春刀》只能是一个文档、是打印出的剧本，它似乎永远无法从纸张跃入影院屏幕。

路阳手里的“异类剧本”《绣春刀》一等就是两年。从2010年写好剧本开始，路阳就不断地去找人投资，但是得到的回应要么是基于武侠片市场的预判而拒绝，要么是让他把剧本改得更“主流”一些，但是路阳都拒绝了。

那时他的孩子刚出生，他想过放弃《绣春刀》，但被妻子劝说着坚持了下来。两年的坚持最终等来了张震、刘诗诗、王千源等人的加盟。张震喜欢这个剧本，提前三个月到组训练。

《绣春刀》中，张震饰演的沈炼与刘诗诗饰演的周妙彤。

《绣春刀》的主角——张震饰演的沈炼和他的锦衣卫兄弟们——都是极为“入世”的人。他们是朝廷的鹰犬，打着自己的算盘。作为不得志的，被现实碾压着的小人物，他们眼里并没有观众们熟悉的武侠世界的“大道理”，他们身着飞鱼服，带着绣春刀，从无奈奔赴下一次无奈。

打戏被路阳设计得“拳拳到肉”，没有半分武侠的飘逸，更像是明代版的《谍影重重》，儿女情长也被他轻描淡写。

就是这样一部非典型的古装武打影片，成为了2014年暑期档口碑最好的影片。

第一部优秀的口碑让《绣春刀2 : 修罗战场》顺利推进。张震依旧饰演沈炼，杨幂、雷佳音和张译也加盟了。预算增加了不少，但对于每一秒都在烧钱的电影，还是不够。在《修罗战场》的片尾字幕制作人员名单上，出现了路阳的名字，他的名字下一行写着：预算花光了，没办法只能自己做（字幕）了。

这样耿直且“中二”的导演，的确不多见。

《绣春刀2:修罗战场》片尾字幕：预算花光了，没办法只能自己做了。

一场“中二”的旅程

《绣春刀2：修罗战场》里除了张震饰演主角的沈炼外，最令人难忘的角色可能是雷佳音饰演的裴纶。

路阳说，关于《绣春刀2》，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细节是，在剧本里，遭遇埋伏，受到重挫的裴纶的结局是“像睡着了一样”，这是死去的委婉说法。在拍摄现场，雷佳音坚持说自己饰演的裴纶没死，就是要“睡一会儿”。

雷佳音饰演的裴纶。/《绣春刀2:修罗战场》

裴纶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但是同样“中二”的雷佳音，成了路阳下一部电影《刺杀小说家》的男主角。

路阳读到双雪涛的作品《刺杀小说家》时，觉得自己完全能懂得双雪涛写作这个故事的意图。

《刺杀小说家》讲述的是不得志的小说家，不断地遭遇退稿、拒绝，但是他还是坚持写着自己的小说。小说家脆弱，但是他的文字强大。他笔下的“赤发鬼”的命运和现实生活里“老伯”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就像盅蛊之术。在小说还有三天就要完结，也就是“老伯”命运将和“赤发鬼”一样走到尽头时，“老伯”手下的律师，请来了男主人公，一位失去女儿的父亲，清理掉小说家。

《刺杀小说家》被收录在双雪涛2017年出版的中篇集《飞行家》中，目前豆瓣已有一万多读者打分。

路阳说，这部小说打动了他。一个小说家，即便从来不发表，也可以为小说去付出一生，而一个父亲则是愿意为了自己的女儿去付出一切。同样在创作中遭遇否定与低谷的路阳，和原著者双雪涛一样，经历过愤懑的时刻，积蓄了很多力量想要迸发出来。

原著的最后，小说家笔下的少年来到了佛像面前，而佛像突然动了起来。这是关于少年挑战命运的隐喻，强烈的画面感击中了路阳，他喜欢漫画感，或者说“中二感”。那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气质，在路阳看来，那也是少年时代所有人身上都有的东西，在成长之后，它还隐秘地存在于我们的身体里面。

董子健饰演的空文。/《刺杀小说家》

2016年3月，路阳开始着手改编双雪涛的这部中篇，到2018年2月，剧本终于改好。双雪涛说，这部小说他写只花了两周。但是，电影的制作时间比创作一部小说的时间要长太多，两年剧本才得以定稿，而拍摄完毕后的后期也耗费了两年时间。

原著的小说里，主人公名叫“千兵卫”，这个名字来自于双雪涛喜爱的动漫《阿拉蕾》里的千兵卫博士。路阳说，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雷佳音的微信头像是“话梅超人”，同样来自《阿拉蕾》。

雷佳音与导演在片场。/《刺杀小说家》

在最开始，雷佳音想要演小说家这个角色，但是路阳觉得从年龄和形态上来说，雷佳音更适合父亲这个角色。

小说家的角色，路阳想到的是董子健。虽然董子健之前没有拍摄过动作戏，但是对于一个需要和虚拟角色进行互动的主角，路阳觉得董子健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选，事实证明，董子健是能够成为“小说家”的那个演员。

杨幂饰演的“屠灵”在原著中是一个工具人般的存在，而路阳把这个角色的性别改为女性，也让这个角色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反派。路阳希望这是一个“可以把男主人公一拳打倒的，精神力和体力都很强大的女性角色”。在路阳的印象里，杨幂是一个非常灵动的人，而同时她身上又有刚强的一面，与反派人物非常贴合。

杨幂饰演的屠灵。/《刺杀小说家》

在剧本和选角都确定之后，路阳的这场“中二”旅程，总算开始。

“全宇宙最好的剧组”

《刺杀小说家》可能是近些年来华语电影最大胆的一次尝试，故事分为现实和幻想两个部分，所有现实的部分，都在重庆拍摄，而幻想的部分，在青岛的摄影棚里拍摄。

2018年11月，《刺杀小说家》开拍，在开拍的第十六天，路阳给所有剧组成员写了一封公开信。在信里，他说，这个剧组，是“全宇宙最好的剧组”。就这样，打趣也好，认真也罢，“宇宙组”的名称就传开了。

宇宙组里，精神最好的可能就是路阳，尽管他每天有十七、八个小时在工作，休息的时间少得可怜。他说他希望每个人都享受拍电影的过程，所以他尽可能地去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单读出品的《刺杀小说家》创作实录，详细地记录了幕后的创作故事。

导演助理修文说，整个剧组的理想主义让它像是一个学生剧组。

《刺杀小说家》里有一场攻城的戏，是在青岛的录影棚拍摄的。青岛当地没有专业的群演，最后凑齐500人终于可以开拍。但是全程带妆，穿着厚重戏服，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儿。

从早上拍到夜里12点，每拍一个镜头，人就会少一点儿，到最后只剩下100多个群演，根本无法满足大场面的拍摄需求。

在拍摄被卡住的时候，机械组和灯光组的同事开始自告奋勇地加入群演，让化妆师帮他们化妆，随后越来越多其他工种的同事加入。500人的攻城戏，总算完成。

预告片中的攻城片段。/《刺杀小说家》

这样的积极性在剧组里并不多见，因为更多时候，各部门、各工种，一般都悉心于自己的工作，很少跨越自己的专业范围。

路阳说，《刺杀小说家》的主人公，是一个对人生绝望，经历过最黑暗时光的普通人。他不是超级英雄，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无意义的，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关键的时刻，他选择去成为一个英雄。

或许是这电影的理想主义感染了现实，“宇宙组”就这么度过了很多个艰难的时刻。

不讲黑暗是不对的

在《绣春刀2:修罗战场》里，张震饰演的沈炼在最后如同修罗地狱般的围攻中，有一段独白：“我在做什么？在这么个无聊的地方，白白赌上性命？身在这世道，当真没得选？可若是，活着只为了活着，这样的活法，我绝不能忍受。”

在双雪涛的《刺杀小说家》里，小说家说：“放心吧，我不会怕的，会一直写。”

从《绣春刀》到《刺杀小说家》，故事从古装武打变成了奇幻大片，故事变得更加复杂，特效制作时间从几个月变成了两年。但是路阳想讲的故事，依旧是关于信念与希望的故事。

《刺杀小说家》海报。

这些关于信念与希望的故事，并不简单、直白，甚至有点“暗黑”。这些故事也需要对观众有极大的信心。

用路阳自己的话说，他喜欢表面黑暗的故事。他希望用黑暗的气息告诉人们，现实并不容易，它是需要努力的。在黑暗的气息之下，它包裹的是一个特别暖、特别光亮的东西，哪怕它微弱，但它会变得很强大，一瞬间的光可以驱散所有的暗。

✎作者 | 程迟

✎编辑 | 萧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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