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大会5》：此次改版是脱胎换骨，还是形式主义？

2016年《吐槽大会》横空出世，以其新颖的形式、犀利的表达、突破性的尺度，让观众看到语言节目新的可能。节目一炮而红，带动中国脱口秀文化的发展，捧红李诞和笑果文化，也催生出后来比《吐槽大会》更火的《脱口秀大会》。

《吐槽大会5》海报

 但《吐槽大会》的好口碑就停留在第二季，从第二季开始到如今的《吐槽大会5》，豆瓣评分是每况愈下。《吐槽大会5》开播前，李诞颇有信心地对媒体表示，要超越第四季的话“那也太容易了”。《吐槽大会4》豆瓣评分6.2分，结果《吐槽大会5》当前豆瓣评分6.1分，为五季最低。

《吐槽大会》五季豆瓣评分

观众的观感与李诞的预判没那么相符。节目组有必要做一个复盘：《吐槽大会》为什么火？之后的几季口碑缘何下滑？

节目最初的形式是，邀请有争议、有话题、有流量的明星担任主咖，由明星圈中几位好友组成吐槽团队，轮流对主咖围攻，最后主咖再对主持人、吐槽团队成员作出回应。

《吐槽大会》时的李诞

以前明星有什么黑点、槽点或争议点，都是避之不及，或掩耳盗铃或息事宁人。《吐槽大会》偏偏请来一堆人专门揭明星的“短”。吐槽由此具备三种效应。其一，它是话语的狂欢，是能够引人发笑的。高高在上、被人设包装的明星，在节目中被撕去“伪装”，显出自己的窘态，二者之间的反差形成喜剧效果，娱乐了大众。

其二，吐槽彰显出一种直面的勇气和趣味，它有一种“脱敏”的作用，让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讽刺、冒犯、挑战、批评和解构，经由吐槽的形式扩大言说的自由度。

其三，诚如《吐槽大会》slogan所说，“吐槽是门手艺，笑对需要勇气”。对于被吐槽的人来说，“笑对需要勇气”，直面吐槽乃至自嘲都是一次难得的自我审视，在戏谑中抵达思考。

第一二季的slogan

吐槽的确是门手艺。吐槽的边界不是那么容易把握，太温和就无关痛痒，太过火则是用语言伤人。因此，吐槽首先必须言之有物，不能是恶意抹黑；吐槽又必须是尖锐的，在适度冒犯中触及到真问题。

《吐槽大会》后面几季口碑下滑，根本上是在“吐槽”上出了问题。观众对它最大的质疑是，“吐槽大会”成“洗白大会”。不少明星参与节目，相中的正是节目的“洗白”功能。一些真问题明星并不允许编剧提及，最终只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打转”。

“真诚吐槽”的要义渐渐被遗忘，“一团和气”成为节目氛围。吐槽的功力没彰显出来，吐槽更像是方便明星在“他嘲”和“自黑”中塑造一种真性情的人设，节目的吸引力自然有所下滑。

这一切是《吐槽大会5》推出的背景。一开始李诞也并不讳言，“其实节目已经做不下去了……没意思，太难看了。”最后还是做了，于是想到了改版。

节目进入瓶颈期

改版后节目的整个立意，是放在“流行文化盘点”这个大背景下的，请来的21位嘉宾也是2020年文化各个领域（编剧、演员、说唱、爱豆等）的风云人物。但我一看这嘉宾名单，还是觉得“凑”的痕迹比较明显，脱口秀演员占了一部分，综艺咖占了一大部分，已经消耗过好几回的话题人物占了一部分，与“流行文化”只是沾边的爱豆占了一部分。

21个嘉宾

选人缺乏新鲜感就算了，另一大问题是，这21人里很多人彼此是完全不相识的，他们的吐槽文本全部就依赖于编剧写。当初《吐槽大会》邀请的吐槽嘉宾是主咖的亲朋好友，他们常常能给编剧贡献一些主咖不为人知的槽点。《吐槽大会2》就渐渐“去亲友化”，吐槽嘉宾与主咖可能根本就不熟。又想起了李诞自个说的，“一群不认识的人，假装互相认识，互相洗白”。《吐槽大会5》这阵容，不正是“一群不认识的人”吗？

赛制上也做了三个调整。其一，通过自曝的方式来竞选主咖。这个环节目前看来，剧本痕迹太重，也比较无聊。毫无意外地，第一批三个主咖是黄奕、张雨绮、张大大，都是话题性较强的人物。

其二，三个主咖分别成为队长，选人组成三个战队，每一期两个队各派三个人吐槽另一个队的主咖，然后打分PK。这是结合了《脱口秀大会》的赛制，由此激发嘉宾斗志，提升悬念感，增强观众的参与感。

比较尴尬的是，明星的文本都是编剧写的。这时搞个PK赛制，比的到底是“表演”还是编剧的文本？

其三，每一期被吐槽的主咖，可以在队里挑选一名“补刀选手”，吐槽场上所有对手，替主咖反击。如果补刀选手是全场最高，那么队长的得票数就可以翻倍，如果补刀选手的得票非全场最高，那他就是白来一趟。

这一环节倒有点像是《奇葩说》的奇袭。第一期王建国正儿八经出来PK，第二期张雨绮队全队动员又说又唱又rap的“胡来”，补刀成功了。综艺效果是够了，但跟吐槽没什么关系了——虽然呼兰吐槽张颜齐那几句，颇为“解气”。

何止是张颜齐，现在几乎所有嘉宾“啥也不让提”

《吐槽大会5》在赛制上的确是花了心思。但王建国吐槽得好，“我们公司所有的节目都被改成比赛了”“高端赛制斗地主”“就你这个赛制我要不起”。

不知道节目组是否清楚这个最基本的逻辑顺序：没搞好吐槽，再花哨的赛制也是买椟还珠。

《吐槽大会5》的“吐槽”看下来，偶有亮点，但大多数仍旧是在“射程范围内”。黄奕的“一手好牌打烂”和前夫被翻来覆去地说，不只是节目中说，黄奕接连上了好几档综艺也在说；马苏从《吐槽大会4》到《吐槽大会5》绕不过去的还是“多嘴”那点事；也别提张雨绮了，这是跟笑果文化捆绑了吗，怎么来这么多回说的还是那些无关痛痒的事……

一些大胆一点的槽点大家都选择视而不见。明为吐槽，实际上又是“表扬”。真问题不敢说，只能从年龄、性别、身高等领域里找老梗，这也就出现了“上对花轿嫁对娘”“半老徐娘”等让人不适的冒犯。

但也有一些让人神清气爽、酣畅淋漓的吐槽。譬如弹壳的那一句“你编剧作家我rapper，你影帝影后我rapper，你当红idol我respect”，吐槽了说唱节目跪拜流量的风潮；宋方金的吐槽说到不少真问题，譬如说黄奕“狗尾续貂、画蛇添足”，说秦昊提名影帝虽多却从未获奖，他演得最好的一个角色是“影帝”；易立竞对爱豆没作品的几点吐槽也很到位，虽然脱口秀里吐槽爱豆有点老调重弹了（似乎只有对爱豆可以放肆吐槽了）……

《吐槽大会5》改版究竟是脱胎换骨，还是治标不治本的形式主义？李诞自个倒看得很开，吐槽起来毫不留情，“因为我们这次改版我们根本没想好要改成什么样，所以你们很有机会跟我一起，见证一个综艺节目改版的失败。”如果都有李诞吐槽自个的犀利，《吐槽大会5》还是有可能低开高走的。

无论怎么改，关键是得看吐槽的质量。少些“老槽重吐”，多些真诚吐槽和正直冒犯，节目才会有生命力。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