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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寺专项调查记|云冈研究院如何访遍大同、忻州等地石窟
国家文物局近期组织开展了全国石窟寺专项调查工作,据澎湃新闻了解,截止目前,共计完成4532处石窟寺及摩崖造像的现场调查工作,覆盖了第三次全国不可移动文物普查资料的80.96 %,已完成1366份调查报告。澎湃新闻今天起将陆续呈现这些调查的成果与现场。
本文讲述的是山西云冈石窟研究院组建3支石窟寺田野调查组的故事,包括对山西大同(朔州)调查组对于刁落寺石窟的考察,吕梁调查小组在交城县的意外之喜,忻州调查组历时2月完成33处石窟寺调查。其中大同(朔州)调查组调查组共发现5处新石窟,如在忻州静乐县悬鈡庙遗址中,在附属文物中发现了3个石窟。
2020年11月30日,云冈石窟研究院召开石窟寺专项调查动员会,12月1日,3支调查组分别奔赴朔州、忻州和吕梁3地展开调查。截至目前,调查工作已持续两月有余,3支调查组均已完成相关野外调查工作,当下正集中进行室内资料整理与调查报告的编写。经过细致缜密的田野调查工作,对山西北部地区石窟寺形成了整体性的初步认识。
新发现与新收获——大同(朔州)调查组纪实
大同(朔州)组调查工作为时2个月,截止到2021年1月20日,大同(朔州)调查组完成了全部39处石窟野外调查任务。这其中有5处新发现,忻州静乐县1处,朔州市1处,大同市3处。
一、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大同(朔州)调查组纪实
调查中大同(朔州)调查组认真核对三普资料,做好石窟复查工作。在三普资料中,石窟大多没有编号,调查中大同(朔州)调查组制定了编号原则和顺序,对每一处石窟都如实、详细的进行编号,便于调查,为以后的工作打下基础。对石窟中未录入的信息,尽量做到真实、详细,有据可查。如灵鹫岩摩崖石刻三普资料中只提到一处题记,但是在此次调查中,小组队员在崖壁上又发现了2处题记,(立刻拍照、量尺做记录)补充和完善了石刻题记信息,为以后的研究工作提供了详实的实物资料。
小组队员深入到每个县区,认真查找资料、询问文保员和当地村民,完善相关资料,探寻新的石窟。本次调查的工作成果是喜人的,我们共发现5处新石窟。如在忻州静乐县悬鈡庙遗址中,我们在附属文物中发现了3个石窟;大同云州区琉璃洞,三普时被归入古建筑类,此次我们重新将它“拉”回石窟队伍里,没有埋没它的4个洞窟和曾经的辉煌。朔州市白殿沟村西侧山崖上,又发现了规模较大的3个洞窟,虽无造像,但崖壁上雕凿着淳朴笨拙的佛龛,都向我们昭示着这里曾有过开凿和信徒膜拜的痕迹。走访大同左云县当地村民,小组队员找到了刁落寺石窟和石厂村石窟。周围的村镇都已经搬迁,石窟也已经荒废。但刁落寺石窟有13个洞窟,东西长约260多米,这是大同(朔州)调查组此次新发现规模最大的一处石窟了!
探索新发现忻州静乐县悬钟村石窟调查
寻访大同市云州区琉璃洞
新发现大同左云县刁落寺石窟,圆满完成野外调查
二、石窟千古事,皆为人所为
大同朔州地区石窟多处于偏僻的山区,用最朴素的话来说,正因为石窟偏远,一般人去不了,它才能保存到今天!也正因为如此,可以想到我们石窟野外调查工作的艰辛!调查组的同事们为了御寒,穿着厚厚的衣物。攀爬中行动很是不便。年近60岁的范晓东老师却苦中作乐,他说爬山是锻炼身体,每次翻山寻找石窟,范老师都是精神抖擞地带头走在前面,当我们气喘吁吁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有说有笑为我们鼓劲加油!
精神抖擞的范晓东老师,向石窟进军!
这个冬天,每日迎着朝阳,吐着“蒸汽”,小组队员踏上寻访石窟的征程!每次去的地点,都有不一样的惊喜和挑战在等待着我们。
七岔石窟是忻州静乐县西北部最为偏僻的一处洞窟,当小组队员驱车半小时,停在山路旁,望着前面荆棘的山路,无从下脚。尹航老师双手一背,拿着他的记录本,向前方走去!搞地质的都是这么沉稳吗?前行!开拔!不能落后啊!七岔石窟要翻过几个山头,听向导说这里只能冬天来,夏天植被茂盛,根本看不到山路,非常容易迷路。踩着半腿高的树叶,深一脚浅一脚,虽是寒冬,没一会每个人都已是满头大汗。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后,终于看到石窟的面目,那一刻,我们都满怀欣喜。顾不上休息,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忙完工作都已经过了饭点,掏出冻得结结实实的面包,大家还开心地相互“碰杯”。饭后,队员俞有文躺在松软的落叶“席梦思床”上,笑说“晚安”!欢快的笑声总能冲走疲劳!对大家来说,风餐露宿比起保护文化遗产带来的喜悦根本不算什么。
半山腰的山午餐:开心的“碰一碰”!
最欣喜莫过看到独特的石窟。宋家沟就是其中一处。虽然规模较小仅1个洞窟,但是它将殿堂窟表现的淋漓尽致!洞窟距地面3米多高,为了看清每一处细节我们都费尽心机!没有梯子,队员们搭人梯!为了拍照也是拼了!俞有文为了看清窟顶,站在岩壁边缘,让人胆战心惊!一不留神,过于专注,在-18℃的天气里,观察的时间长,鼻涕流出来都不自知,破“涕”成冰!还直呼我没看清!
搭人梯,看窟形
新闻发布会的架势啊!
破“涕”成冰!
山头凛冽的寒风中,李敏拍完照,直呼“好凉快”!
为了拍照片,李敏说:“姿势不美,但有效果,完美!”
穿过荒废的村子,拨开荆棘,找到尘封的石窟,匆忙有序的工作,实地测绘、野外绘图、考古记录、拍摄照片、探究石窟病害。空旷、寂静的空间里,不时传来几句探讨声、测绘数字的喊声!队员们融入到石窟中,聆听文明的呼吸,感受曾经的辉煌!伴随着落日的余晖我们匆匆离去!片刻间石窟又恢复了它的那份宁静!孤寂!
调查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吕梁调查小组
吕梁石窟田野调查历时近两月,寒冬腊月,艰辛而繁琐的田野调查不仅是调查队员自身能力的锻炼与提升,是对所调查石窟寺更详尽全面的认识与了解,更是对吕梁10县(市)别具特色的风俗民情、淳朴民风等的领略、体会与感动。一路的调查,一路的故事,更有一路的感悟。
一、车到山前必有路
吕梁地区大多石窟都有相应道路可驾车到达附近区域,仅步行数里便可来到石窟近前,特别是本世纪初完成的“村村通”工程,更极大地便利了此次田野调查。但吕梁地处山区,较多石窟分布在深山峻岭之中、悬崖峭壁之上,因而,“攀援”便成为此次调查的醒目标签。
孝义市薛颉岭摩崖石刻调查途中
此次调查的第一站即为吕梁枣庄则石窟,位于黄河东岸崖壁之上。幸得石楼文化和旅游局文物干部李大勇老师曾多次前往该石窟巡查,熟悉线路,即使如此,在其带领下,吕梁调查组依然十分吃力、胆颤地才“攀援”至石窟近前,完成了相应的调查工作。原以为这已经是调查工作的极限操作,但之后不久前往的交口石室寺石窟、中阳仙境洞石窟与刘公洞,更刷新了队员对“艰辛”路途的认知。
交口县石室寺石窟调查途中
2021年1月4日,吕梁调查组前往文水隐唐洞石窟进行调查。此次调查,峭壁攀援之艰、之险,达到了此次吕梁石窟调查的“巅峰”。隐唐洞石窟开凿于子夏山东南侧山腰崖壁之上,垂直距地面近400米。小组队员在隐唐洞文物保护员的带领下,先爬缓坡,后攀近90°的峭壁,才到达隐唐洞石窟。感谢古人在峭壁之上留存下可供攀援的石阶、抓手,才为现今的我们留下此唯一的路径。俗语道,“上山容易下山难”,隐唐洞这近90°的峭壁攀上去容易,但攀下来却难上加难。幸有文物保护员熟悉这下山的技巧,才战战兢兢、双腿哆嗦地下得山来。
文水县隐堂洞石窟调查“攀援”中
二、速冻饺子吃出了过年的味道
1月28日,吕梁调查组一行终于来到了此次调查的最后一站岚县黑龙庙石窟。在下午3点到达石窟所在的栗家村后,村支书告知我们“比较远,得爬山”,队员听后,一脸木讷、苦笑,而后又调侃到:“此次调查,始于爬山,必将也终于爬山,这也算圆满了”。之后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爬山近2小时到达黑龙庙石窟。调查结束后,下山途中,明月已升至半空……
2020年12月11日,吕梁调查组在结束交口县石窟寺的调查工作后,直接前往中阳县暖泉镇沙塘村调查位于村南的沙塘石窟。沙塘村位置较为偏僻,到达村中已近上午11点。沙塘石窟虽紧邻村庄,仅存1窟,规模较小,但位于较为陡直的庙梁山山腰处,并无山路前往近前,因而颇费周折之后才到达窟前,待完成测绘、拍照、病害确认等工作,返回村中时已是下午1点。
中阳县沙塘石窟调查中
车中已无存粮,便来到村中唯一的小卖店中买点食品以作午饭——今天中午又是“泡面+太谷饼”了!进到店中一问,泡面、太谷饼均有,倒也不错。这时,闫队长“突发奇想”,便问店主:“你店里除了方便面,还有其他能煮的东西没?我们想吃口热乎饭!”店主说冰箱里还有几袋速冻饺子。队长便问:“方便给我们煮一下吗?这个比方便面强太多了。”店主爽快地答到“行啊!”店主热情地把我们让进店后里屋,店主一家都忙活起来,搬桌子、搬凳子,烧火、沸水,不一会,热腾腾的水饺便端上了桌子。店主拿出了小碗,给我们盛上蒜醋,又拿出自家腌制的咸菜给我们吃。我们5人刚刚从山上下来,又冷又饿,见到热腾腾的水饺,便狼吞虎咽一顿,饭后每人又喝了碗热乎乎的面汤,浑身又饱又暖,战斗值瞬间满血!
三、铜炉寺中的“秘密”
1月11日,吕梁调查组正在交城县调查。当天上午,当地文物部门向我们提供信息,说岭底乡窑底村有一近年新发现的石窟。当天下午队员们便赶往了窑底村。在一位老乡陪同下, 队员抵达一处坍塌破败的石砌院子。队员们多少有点疑惑——这是石窟?“这庙叫什么啊?”“不知道,好像没啥名”,老乡接着说:“我是前面那个村子的,我们村里也有这样一个庙”。于是队员们决定开车把老乡送回村里,并顺便看一下他所说的那个庙。车上问老乡,你们村叫什么?老乡答到“郭家村”。到了村口,路边村界牌上写着“光足村”,原来队员们没听懂老乡的方言,他说的是“光脚(jue)村”,即光足村。
之后小组返回到窑底村,来到路边那处破落的“院子”近前。大家没抱多大期望,认为要么是一处坍塌的“古建”寺庙,要么也仅仅会有那么一两个残破的洞窟。进到院子,拨开院内长满的杨树……院子后部的崖壁上布满了佛龛,有十几个之多,而且造像均较为精美。大家喜出望外,在这破落的院子里居然藏着“宝贝”!之后,大家再仔细观察这座院子,虽已残破,但却是一座结构完整、布局清晰的寺院,有山门、庭院、正殿及摩崖造像,这是“最标准”的石窟寺!
交城县铜炉寺摩崖造像调查中:识读碑文
翻看地图,该摩崖造像周边确有3个自然村,分别为光足村、后花塔及安则村,这不就是碑中所记重修寺院的3个村子嘛!从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碑记的光渠(当地方言为jué)村,到现在整200年,村名发音犹存,但写法、内涵早已不同往昔!大家不禁慨叹历史沧桑一番。以后将这寺院的历史、造像碑刻的价值写清楚,等将来这儿保护好了,建成了遗址博物馆,他亲自来看,知道了其中的历史与故事,更有成就感!
交城县铜炉寺摩崖造像调查中:这真不是在休息,而是在专注地摄影中!
返回县城的路上,大家都很疲惫,但今天收获满满,每个人心里都满是欣慰……
如对待生命一样去调查石窟——忻州调查组纪实
忻州市位于山西省北中部,黄土高原东端,东部群山环抱,西部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全市面积为25157.641平方千米,是山西省面积最大的市,也是石窟寺数量较多的市之一。忻州调查组共有6名队员组,小组队员历经近两个月时间完成33处石窟调查任务。
一、大雪封山,旗开得胜
陀罗山石窟是忻州调查组抵达的第一处石窟寺,原本可以乘车抵达山脚,但是由于刚刚下过雪,原本只需爬30分钟的山路,调查队员硬是爬了2个多小时。队伍中57岁的金永新膝盖有旧伤,他不愿意因自己的特殊情况耽误小组的调查进度,一直忍着疼痛登到山顶。到了山顶已近1点,饥肠辘辘的队员们草草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便立即投入到调查工作中。小组队员按照既定的流程,相互配合,各有分工,最终圆满完成了陀罗山石窟的调查任务,队员们脸上也露出了微笑,踏着余晖,队员们回到了车上,才渐渐感受到了疲惫。
车辆打滑,只能步行上山
陀罗山顶的简易午餐
吃过饭立即投入到工作状态
忻州调查组队长范潇自2020年4月开始的大同市石窟寺预调查时就担任组长,当时他妻子刚刚怀孕,到2021年1月底基本一半时间在野外,这段时间他妻子既要安心养胎,又要照顾不满2岁的儿子。他说,这段时间亏欠了家里太多,还好感谢父母帮忙照料,自己才能安心工作。等到他结束调查回到家里,妻子离预产期已剩4天。
二、佛国圣境,无惧严寒
五台山是佛教寺院艺术的精华所在,忻州调查组的摩崖造像正是隐藏在这座佛国圣境中。五台山海拔较高,有着其特有的冬季气候,队员们顶着零下25摄氏度的气温,留着鼻涕,在丛林里寻找一处又一处造像,记录用的中性笔也被冻住,需要不断向笔头哈气才能继续书写。五台山的旅店多是自建房,回到驻地也是不暖和,队员们夜里只能披着羽绒服,完成当天的内业整理任务。
“全副武装”边擦鼻涕边调查
三、披荆斩棘,彼此搀扶
青龙山脚下是新堡河与黄道川公路,天花洞石窟就位于青龙山半山腰,这里由于多年前佛像被盗凿破坏,当地人已鲜有人来,道路早已荒废,队员们只能自己寻找上山的路。程鹏患有恐高症,上山时腿一度抖得无法活动,好在范潇和孟令松都有多年野外工作经验,通过判断地形,仔细观察,一个在前面开路,一个殿后,队员们在只有羊能通过的道路上,彼此搀扶,终于到达了天花洞。比起队员赶路时的关山阻隔,被“锁”在深山里的“天花洞”更像是被遗忘的文物宝藏,洞窟虽曾遭人盗窃,而仅存的雕刻依旧值得研精致思。
在“羊道”上通行
这样的险境调查组已习以为常
前拉后推,相互搀扶
羊儿为我们开路
赶在日落前下山,天黑后将寸步难行
忻州调查组队员地质专家金永新今年已57岁,参与了忻州组前期的调查工作,翻越了一座又一座高山,还经常带头走在最前面。据其讲,他的膝盖有旧伤,现在还有少量积液,山路陡峭时膝盖疼痛难忍,回来要休息很久才能缓解。由于元旦疫情原因,无法参加后半段的调查工作,他很失落。
四、历经艰险,苦尽甘来
每一处石窟寺所在位置大多在深山老林之中,人迹罕至且周边没有餐馆,队员们下山之后,只能在车上用泡面饱腹,有时回到车上,暖壶里的水已经不再滚烫,即便如此,登山越岭后的队员依旧对仅有的泡面感觉温暖。
调查茶坊石窟时侧身通过陡峭的崖壁
调查窨子崖石窟时梯子高度不够,最后一步步履维艰
在烈堡乡政府收集信息
踏冰调查
“大哥”孟令松抗梯子上山
忻州调查组队员孟令松来自于东北,是云冈忻州调查组的一名外援,但是他并没有把自己当作山西石窟调查的局外人,他比同组人年龄稍长,是队伍里的大哥,善于野外工作,也很有经验。每次遇到比较难上的石窟,他第一个冲上去,确保大家都能上下才能放心,需要抗重东西比如梯子的时候,总是揽在自己肩上,让别的队员可以专注于自己脚下的路。
忻州组队员合影
截至2021年1月31日,除去1处石窟寺因大雪封山无法调查外,忻州调查组用了近2个月时间,共计完成了33处石窟寺全部外业调查,圆满完成任务。
北风吹白云,万里渡河汾
于寒冬腊月小年之时,云冈石窟研究院石窟调查组历经余两个月时间,共完成106处石窟的田野调查,此次调查,收获颇丰,不仅为全国石窟寺的调查工作贡献有生力量,更为文物下一步的保护、研究、规划、利用工作提供了一份可靠、详实的材料,为我国石窟寺文物的保护与研究打下了夯实的基础。
(本文转载自云冈石窟研究院,撰写:云冈石窟研究院山西省石窟寺专项调查组全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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