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勤被举报违规“放飞机”，牵涉红黄蓝等公司

雷达财经出品 文|张凯旌 编|深海

2月3日晚，网传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特殊普通合伙）北京分所审计一组的一名员工YW，将一份55页的PPT文件群发公司邮件，直指德勤内部在多个审计项目存在不合规、违背审计职业道德。其中，中国外运、博奇环保和红黄蓝三家上市公司榜上有名。

2月5日，德勤发表声明称，“先前收到一名员工通过内部渠道报告的相关事项，并已对此开展全面调查，未发现任何证据影响我们审计工作的充分性，因此相关审计工作支持我们的审计意见。”

同日，证监会新闻发言人高莉表示，证监会已注意到了这一事件，相关证监局接到了举报，目前正在核查，同时要求德勤自查，后续会跟进。

资料显示，德勤、普华永道、毕马威、安永四家会计师事务所在业内被称为“四大”，其名声享誉世界。因其工资高、发展前景好，故被一众财经、商科学子作为就业的首选。目前，德勤全球在126个国家共有5.9万名员工。

前德勤审计岗员工孙桐（化名）向雷达财经表示，自己就曾遇到过相似情况，“这不是某个公司某个经理的问题，是普遍的情况。审计公司加班多还不给加班费，人少活多是事实。”

德勤被举报违规，红黄蓝疑似公款私用

2月4日，一名代号为“YW”的举报人所出具的长达55页的德勤举报PPT引起坊间热议。

据悉，该举报材料详细列举了其在德勤工作4年来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包括职业发展、项目安排及晋升途径，其中列举的违规操作不乏多家国内上市企业，举报所涉事的员工，不但含有高级经理，甚至合伙人也参与其中。

举报人称，从2018年至今，其已与德勤管理层进行长达两年、30次的沟通，要求对所举报事件进行恰当处理，并对其本人绩效重新正确评估。然而遗憾的是，相关涉事人员仍在从事相应审计工作，并获得了晋升。

材料重点提及了中国外运、博奇环保和曾因虐童事件为大众所知的红黄蓝三家上市公司的审计问题。

据天眼查，博奇环保成立于2015年，注册地址在开曼群岛，是一家主要从事提供烟气处理综合服务的投资控股公司。

材料称，2016年度审计中，博奇项目在山西阳城审计监盘中发现普遍性的存货减值迹象，很多库存实际已经达到减值标准，然而德勤经理朱晓彬不相信该同事所发现的这一事实，拒绝计提减值准备，并派人重新监盘，得出被审计单位存货不存在异常的报告，严重违背审计职业道德，并可能牵扯出许多其他隐藏问题。

中国外运是招商局集团物流业务统一运营平台和统一品牌。该公司于2003年、2019年分别在香港和上海上市。根据Armstrong & Associates, Inc.发布的2020年度全球货运代理TOP25排行榜，中国外运在全球货运代理服务方面高居全球第四。

针对中国外运的举报材料，举报人重点提及了自己和身边审计员被要求“放飞机”的事宜，称审计负责人叮嘱其不能发邮件留下证据。且在2016年中外运山东公司的审计项目中，团队明知客户内控出现严重的问题，仍出具内控无缺陷的审计报告。

所谓“放飞机”指在审计工作中，在底稿上写自己没有做过的审计程序。

红黄蓝目前拥有近1300家亲子园和近400家高品质幼儿园，公司于2017年在美国纽交所挂牌上市。上市当年，曾爆发“红黄蓝虐童事件”，涉案幼儿园教师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年6个月。

举报人指出，在2017年进行该公司上一年度审计工作时，自己在发现底稿日期或金额与实际凭证不一致的情况下，被项目负责人要求“随便填填”。

举报人的离职前同事还发现，红黄蓝下属北京培训学校的管理费用基本为高管和董事长孩子在海外消费的报销，如：大量管理层出国购物、奥特莱斯消费、创始人儿子在纽约高消费、学习高尔夫等费用。德勤经理及合伙人在前一年的审计中发现了这一问题，但是在接下来的上市审计中却将管理费用列为不需要进行细节测试的会计科目，而只是进行简单的复核。

对此，德勤今日发布公司声明，称“注意到目前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流传有关德勤北京在2016年和2017年个别审计项目的若干质疑。事实上，本所先前收到一名员工通过内部渠道报告的相关事项，并且已对此开展全面调查，未发现任何证据影响我们审计工作的充分性，因此相关审计工作支持我们的审计意见。我们会对收到的任何质疑进行调查。”

雷达财经分别致电中国外运、博奇环保和红黄蓝，中国外运董秘表示态度与德勤所发声明保持一致，博奇环保和红黄蓝则未能得到回应。

据媒体报道，中国外运称相关举报是针对德勤的内部纠纷，公司不予置评；博奇环保相关人员表示，“不了解相关情况” ；红黄蓝方面则表示，经初步核实，未发现举报内容中所涉及红黄蓝的相关问题，不存在影响审计工作的行为。

前员工：这是普遍现象

据孙桐所述，自己就亲身经历过“放飞机”的案例。“这不是某个公司某个经理的问题，是普遍的情况。”

“审计这个行业钱少事多，为了节省成本人手经常是不够的，但工作量又大，为了完成工作，这种解决方式就会出现。”

在孙桐看来，当今行业市场竞争激烈，也有一定可替代性，因此很多公司选择节省成本来维持利润。

举例来讲，审计虽然要求审计员去现场看实际凭证，但可能一个公司在很多地方有业务，就会有不同地区的分公司来保存凭证。如果每笔凭证都做到亲临现场的话，光往返的路费就要花出去不少，成本很高。而这还未将人力成本计算在内。

虽然审计程序要求不让客户来填写，但在这个背景下，一些公司和审计员为“图方便”，就免了现场审计的这一步。

与此同时，审计员工常常不分昼夜地工作。孙桐介绍称，“审计分淡季和忙季，淡季可以调休，忙季年审可以连着两三周不休息，或者每周只休一天，每天工作到十一二点，甚至夜里两三点。”

重压之下，时间格外宝贵。“从我一个员工的角度来说，我就是希望能完成每天的工作。假设我要完成50笔抽凭，要是认真按照要求弄需要花5个小时，经理看我完不成任务，就会评估一下风险，然后‘放飞机’，省下来的三个小时就可以干其他事情。”

不过孙桐也坦言，审计公司加班多还不给加班费、人少活多是事实，但在他看来，这位举报的员工并不是单纯地希望审计工作质量加强。

对于自己举报的初衷，举报人描述道，“如果公布，会影响公司某些人的利益 ，甚至某些客户的利益；但是如果不公布，那么职业道德何在？作为报表预期使用者的更广大的社会公众的利益又由谁来负责？而我们审计工作的初心，不就是为作为报表预期使用者的更广大的社会公众的利益负责吗？否则，我们所做的审计，意义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会计师事务所合伙人口袋里每年增长的那点利润吗？”

“追求公平、争议、真理，是永恒不变的普世价值。而审计职业操守，更是所有审计从业者们最低的道德准绳，如果连最后的底线都无法守住，那么我们的审计工作将变得毫无价值。”

对于举报人身处的德勤审计一组，孙桐称，这是“出了名的比较惨的组”。

“德勤的组别大致都是按行业划分的，一组好像偏科技和美股，相比其他项目可能更忙。听说相比于其他组的老板还更抠门。”

“四大”在国内已不复当年之勇

“四大的牌子在国内市场已经没那么有用了。”孙桐感叹道。

雷达财经梳理发现，在审计这一领域，当下四大的状况确实不比当年。

以德勤为例，早在1845年，德勤就已经在英国诞生。1917年，德勤在上海开设了国内首家办事处。据德勤中国主席周志贤透露，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公司的审计业务收入占比一度高达80%-90%。

2010年，德勤全球的收入达到266亿美元，超越普华永道成为全球最大会计师行，在中国拥有员工8000余人。

据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网站2009年发布的《会计师事务所综合评价前百家信息》，2008年普华永道、安永、德勤和毕马威排在国内会计师事务所年度总收入的前四位，其收入分别为27.55亿元、27亿元、24.99亿元和24.35亿元，其中审计收入为26.10亿元、22.63亿元、17.04亿元和15.40亿元。在同一份榜单中，总收入排名第五的立信会计师事务所年度总收入为6.66亿元。

不过，在相同网站发布的《2019年综合评价前100家会计师事务所信息》中，在“2019年事务所本身业务收入”一栏，立信已经超越了毕马威，达到37.39亿元，距离41.02亿元的德勤也是近在咫尺。

另一组中国注册会计师俱乐部出具的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5月1日，沪深两市共计披露3694份2019年年报，按照项目数量排名，排在前四的会计师事务所分别为立信、天健、大华和信永中和，其中立信的项目数量多达550项。四大中项目数最多的安永排在第十，项目数为91，普华永道排在第十一。

然而在审计费用的榜单中，普华永道却以9.30亿元高居第一，安永排名第二，项目数量几乎为普华永道7倍的立信总的审计费用仅排第三，为7.88亿元。毕马威更是在仅有44个项目的情况下就收获了4.84亿元的审计费。

“审计行业本身附加值就不高，国内企业为什么不选便宜的呢？”孙桐透露，“据我了解，国内所更了解‘情况’，所以给公司‘处理’账目，也是存在的事情。”

对此，四大也在进行转型，尤以德勤为重。

2017年起，德勤的咨询业务就已超过审计业务收入。2020年9月，周志贤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彼时德勤审计业务约占公司整体收入的三分之一，而在疫情之下，公司将进一步缩减审计业务规模，深化战略转型。

值此之际遭到举报，对德勤审计业务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

“搞不好就变三大了”，另一位不愿具名的四大员工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