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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思想周报|阳刚与男性气质之辨;应对全球疫情下的不平等
阳刚与男性气质之辨
1月28日,教育部在针对全国政协委员的《关于防止男性青少年女性化的提案》的答复中提到,要“适度改进体育教师教学方法、形式,更多注重学生‘阳刚之气’培养”,引发热议。事实上,从男孩危机到“娘炮”文化,近年来有关男性气质的讨论在中外舆论场上层出不穷。在有毒的传统男性气质衰落的同时,多元的新型男性气质正在崛起。
阳刚气、女性化与性别刻板印象
微博@中国之声发布的《“阳刚之气”=男性化?教育不应被性别刻板印象束缚》一文对此次引发争议的提案提出者、全国政协常委、哈尔滨电气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斯泽夫的观点进行了说明,斯泽夫认为,现在的青少年男孩子有柔弱、自卑、胆怯等现象,他将这一现象称为男孩子“女性气质化”。有一线教育工作者和中学生家长对这一观点表示赞同。而文中援引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家庭教育首席专家孙云晓的观点指出,当下一些男孩相对柔弱的状态值得重视,“但人类的气质天然多元,并无高下、贵贱、好坏之分”,不应刻板地将新问题定义为性别现象。
孙云晓提到,从性别哲学的角度而言,现在提倡双性化的性别哲学。早在2010年,《三联生活周刊》刊登的《男孩,男人与科学》一文就对双性化教育进行了介绍。作者陈赛指出,“双性化人格”是心理学家A.S.罗西提出的一个概念:一种兼具男女两性人格优点的综合性人格类型。从其起源上看,“双性化”是一个与性别刻板印象做斗争的理论。该理论的代表人物之一、美国心理学家桑德拉·本姆在《性别的滤镜》一书中指出,社会通过三种滤镜看待不同性别:将女性视为“他者”的大男子主义、将男性特征与女性特征相对立的性别两极化以及强调两性生理差异的生物决定论。
该文还提到,“双性化教育”作为一种新的家庭教育理念的兴起源于美国心理学家对2000多名儿童进行的一项调查,调查结果发现,“过于男性化的男孩和过于女性化的女孩,其智力、体力乃至智商、情商的发展都相对较低。相反,那些兼有温柔、细致等气质的男孩,和兼有刚强、勇敢等气质的女孩却大多智力、体力和性格发展更全面,成年后在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里更具优势。”不过,双性化教育的理念在10年前的中国似乎还太超前,北京大学临床心理学教研室讲师姚萍博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双性化教育应有主次之分,认为男孩的双性化教育应该强调阳刚坚强的一面,对细心、温柔等女性化特质则作为补充“顺势引导”,这样更有利于男孩将来适应社会。
阳刚之气与大男子主义通常被视为传统的男性气质,但有学者认为,传统中国的男性气质并不是只有“武”的一面,而是强调文武兼备。微信公号“Sociological理论大缸”介绍了内华达大学人类学教授William Jankowiak和剑桥大学心理学系博士生Xuan Li 2014年发表在《中国社会学评论》(Chinese Sociological Review)上的一份题为“中国男性气质之大男子主义模型的衰落”( The Decline of the Chauvinistic Model of Chinese Masculinity:A Research Report)的研究报告。该报告对中国性别气质的历史变迁进行了梳理,指出中国的男性气概一直有着文武两面,两者并非非此即彼,意味着情感自控力的“文”的一面可以和身体上的“武”的一面共存。明代崇尚“文人”风气让男性更看重前者,清代的满人统治则间接形成了文武分野;建国到改革开放前的时期由于单位体制和分配制度,文化、学历、背景和阶级性等因素使得“文”胜于“武”;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对两性的刻板印象既有改变又存在延续性,1980年代和2000年代的两次针对中国城市居民的调查显示,说粗话、粗鲁、严肃、固执一直被视为男性气概的一部分,不变的女性气质则包括温柔、没事找事;聪明、自信、含蓄则不再被认为由男性专有,而是成为两性共通的气质,妒忌从两性共有的气质变成了专门针对女性的刻板印象;男性新增的气质包括骗人和酷,娇气则是两性共同新增的气质特点。
不断变迁的男性气质
此番讨论中,很多人对片面追求阳刚之气可能带来的后果表示了担忧。公众号“橙雨伞”分享了一篇题为《与其培养男孩们的“阳刚之气”,不如教他们做一个好人》的旧文,文章作者程贤从亲密关系中的男性施暴者入手,讨论了“有毒的男性气质”是如何伤害所有性别和所有人的。
程贤认为,“有毒的男性气质”大概可以概括为很多男孩成长过程中都切身体验过的“要有个男人样子”的规训,包括不可以哭或表现脆弱,要豪爽粗糙而不能温柔细腻,崇尚强硬、暴力等等。人们之所以对男性产生这样的期待,是因为在法治不彰、缺乏社会保障的传统社会,男性在职业、事业和社会竞争中获得成功,离不开身体和意志的“强壮”、“凶狠”,为了保证家庭中的下一代男性也能履行家庭职责,这种气质和期待就被从小灌输给男孩。整个男权社会通过“垄断”这种有利于在社会中生存的气质,不断固化着性别分工,将女性视为劣等的、附属的。随着时代发展,在女性争取平等的同时,对男性的阳刚规训仍在延续,然而当他们发现这种气质不再受到尊崇时,就很容易将挫败感归咎于争取平等的女性。很多男性即使感受到这种男权文化的不合时宜,也会选择寻找同类结成小团体来抵御这种怀疑。“有毒的男性气质”在根源上是主流族群对自己结构性“特权”的维护,白人至上主义者对边缘全体的仇视也有着同样的逻辑与精神内核。
程贤还指出,男性同样是“有毒的男性气质文化”下的受害者,“男性气质”带来的压力显著提高了抑郁症、酗酒甚至滥用药物的危险,导致很多男性出现心理问题时耻于求助,单一特质的禁锢导致很多男孩和男性陷入认知失调。文章还介绍了一项国外针对孩童的性别课程,针对“成为一个好人是什么意思”和“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意思”这两个问题,孩子们给出了非常不同的甚至是相互冲突的答案。也就是说,男性气质的规训无形中剥夺了男孩们“成为一个好人”的可能性。
心理学公众号“KnowYourself”发布的《没有“阳刚之气”就“不像个男人”?out了!新型男性气质正在流行》一文介绍了研究者所说的“新型男性气质”(new masculinity),拥有这样气质的男性有更强的情绪感受力,也更尊重女性,跳出了传统的二元性别框架。文章援引Danny Kaplan等人的研究,将传统的男性气质归纳为五项特质:通过竞争维护男性地位,约束情感、自力更生,与冒险和攻击相关的强硬特质,坚决避免柔弱等女性气质,对性的非关系的、客体化的态度;“新型男性气质”同样被归纳为五个维度:整体关注度(指整合身心,不再忽视情感和内心真实需求)、真实度(面对男性地位改变的事实,接受真实自我)、居家度和养育度(关注伴侣的需要,承担更多的养育责任)、对男性传统规范的质疑度以及对男性特权的敏感度。
文章指出,独立女性的崛起推动了传统男性气质的衰落和新型男性气质的兴起,性少数群体越来越被社会所接纳也起到了重要作用。新型男性气质的出现改变了两性关系,男女性别角色出现了更为平等、多元的分工。男性同性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只是竞争,而是可以成为真正的同伴。尽管如今仍有很多男性难以抛弃传统男性气质,但新型男性气质是值得期待和追求的,因为它的本质不仅是社会传统性别秩序的松动,更是性别表达和性别内涵的自由趋向,即让人们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病毒让不平等更加严重,唯一的办法是向富翁征税
新冠疫情以来,数十亿人却在挣扎,世界上最富有的10个人却极速积累了大量财富。近日Simon Jenkins在《卫报》撰文讨论如何应对巨大的不平等。
有些比较是吓人的。根据乐施会的数据,疫情开始以来,世界上最富有的10个人的财富增加了4000亿英镑。这笔钱显然可以为地球上的每一个成年人接种疫苗,也可以为世界上最贫穷的人挽回2020年损失的收入。
2021年1月27日,瑞士日内瓦,俄罗斯总统普京以视频方式出席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议程”对话。
这些数字是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开幕当天出现的,今年的达沃斯论坛以虚拟的形式举行。这些数字可能还没有经过同行评审。由于世界各国政府迄今花费的经济救济金额高达12万亿美元,很难相信再花5万亿就能带来这么大的变化。但是,很难质疑报告的结论,即当前的经济政策使“超级富豪精英们能够在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中积累财富,而数十亿人却在挣扎着维持生计”。
左派和右派的政治经济学家都得出结论,富国和穷国之间的差距以及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差距会破坏民主的稳定和危险。所谓个人收入和财富不平等的基尼系数在20世纪后几十年稳步下降,但在21世纪急剧上升。世界越来越不平等。
原因有很多,但有些人认为与技术的震荡性创新有关。在过去9个月里,杰夫·贝佐斯、马克·扎克伯格和埃隆·马斯克等企业家积累的剩余财富主要来自网络经济的繁荣,这反映在股市的上涨上。贝佐斯每雇佣一名亚马逊员工,他的财富就增加大约10万美元。正如1918年对工业领袖们的评价:“他们看起来从战争中得到了很多。”
牛津救济会含糊其辞地说需要“塑造更平等的社会”,但这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无论达沃斯如何伪装,世界上没有一个统一的政府或统一的税制,更没有统一的意识形态。各国政府正在将大量债务堆积到后代身上。即使找到了一些办法——当然必须找到——来注销过去特殊年份的债务,它们也需要有更多的国家收入来源。这些来源必须是税收。
世界上最成功的产业——主要是前10的富人涉及的产业——仍然几乎是免税经营。根本原因是这些产业是全球性的,而税收是国家的。税收制度往往是深度保守的,继续对财富特别是财产低税,对中低收入高税。英国等财政当局还犬儒地纵容避税和洗钱,同时向纳税人征收市政税和增值税等累退税(随纳税人收入和财富的增加而实际税率逐步递减的税制)。
苹果、Facebook、谷歌及其庞大的依附物组成的全球市场基本上被单独留在太空中。还没有一个国家有勇气与之对抗,尽管它的税收潜力巨大。只有当欧洲和美国带头并一致行动时,这种情况才会结束,这应该是乔·拜登议程上的首要项目。
同时,各国政府要追踪和惩罚那些远远没有缴纳足够的税款、只缴纳很少的税款或根本不缴纳税款的人。他们通过将财富存放在海外,拒绝向国库缴款而致富,而他们和家人从中获得终生的利益。世界上受保护的避税天堂中的数十亿美元——剥夺了国家每年估计为2500亿美元的收入——使世界上最富有的10个人的可能收益看起来像零花钱。据估计,仅英国纳税人就损失了85亿英镑。同时,大法官还在摆弄一项破坏性的机场增值税变化。
对于如何增加超级富豪的贡献这个问题,有三种可能的答案:耸耸肩、耻辱或征税。耸耸肩很容易。自1980年代结束80%附加税的时代以来,它一直统治着英国的政策。耻辱是值得怀疑的。安德鲁·卡耐基可能说过“富贵之人死于耻辱”,但大多数人都会冒这个险。扎克伯格将自己的大部分财富投入了慈善机构,而贝佐斯则将数十亿的财富委托给了前妻。但是,我们真的希望世界的福利任由一个富人寡头随意支配吗?正如《有效利他主义》的William MacAskill所言,慈善财富的随机分配可能是惊人的低效。
至于提高个人税,乐施会认为,如果阿根廷可以向其12000名最富有的公民一次性征收紧急附加税,那么世界上较富裕的国家也一定可以。在过去的一年里,可能有数千家公司和他们的老板什么错也没犯,却破产了。但非常富有的人却能低调行事,过去9个月里为英国人在银行账户中储存的2000亿英镑做出了贡献。
不能否认,新冠疫情正在加剧富人与穷人之间的鸿沟——这一鸿沟并非不可避免,只要民主国家愿意,它就可以弥补。当在困难时期,一些人以牺牲他人利益为代价而获得如此怪异的利益时,有些事情就出了问题。作者认为,答案一定是征收附加税。
西撒哈拉人在战斗
特朗普在卸任之前承认摩洛哥对西撒哈拉地区拥有的领土主权,让西撒哈拉这块非洲西北角地区的古老争议再度受到世人关注。我们在此前的周报中关注过这一问题。目前还不清楚乔·拜登是否会扭转特朗普的举动,但撒哈拉民众现在已经奋起反抗占领,拒绝让外国势力决定其未来。
西方媒体经常忽略,这场冲突可以追溯到1975年。当时即将离去的殖民国家西班牙达成了一项秘密协议,将这个人口稀少的国家分给摩洛哥和毛里塔尼亚。法国也是交易的一部分:作为摩洛哥和毛里塔尼亚的前殖民国家,法国与这两个国家都有着强烈的新殖民关系。
分治遭到了撒哈拉解放运动波利萨里奥阵线的抵制。波利萨里奥阵线一直在进行反对西班牙的武装独立斗争,在当年北非民族自决的反殖民浪潮里,波利萨里奥阵线取得了一些胜利。然而,由于美国、以色列和其他西方国家,特别是法国的武器流入增加,摩洛哥强大的武装力量得到了加强,得以占领西撒哈拉约80%的土地,包括所有的海岸、人口中心和资源。
波利萨里奥阵线下属的武装人员集会,庆祝波利萨里奥阵线成立32周年
一半以上的撒哈拉人口逃到了与阿尔及利亚接壤的四十一公里长的边境上的难民营,他们和后代仍然生活在那里。难民营里没有电网或自来水,农业潜力小(这里是沙漠),几乎没有经济,但社会凝聚力很强。古巴的援助建立了一个有效的卫生和教育系统,但联合国的粮食援助还不足以满足营养需求。虽然美国此前没有正式承认摩洛哥对西撒哈拉的主权,但这并不妨碍美国武装和训练摩洛哥军队。在整个冷战和“反恐战争”中,摩洛哥都是美国坚定不移的盟友。同样,六十年来,摩洛哥与以色列的关系即使不是完全公开的,也是密切的。
1980年代,摩洛哥在以色列的协助下,修建了长达2700公里的隔离墙和雷区,将被占领土与波利萨里奥控制的解放区隔开。摩洛哥与波利萨里奥阵线的武装冲突一直持续到1991年,那年双方在联合国的斡旋下达成了停火。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设立联合国西撒哈拉特派团,监测停火实施,并最终组织一次自由公平的全民公投,让西撒哈拉人民在独立和与摩洛哥合并之间做出选择。但这个全民公投从未发生。
去年11月13日,摩洛哥军队在联合国管理的边界地区袭击了手无寸铁的撒哈拉抗议者之后,波利萨里奥阵线自此恢复了对摩洛哥军队的敌对行动。《雅各宾》杂志采访了西撒哈拉青年社会活动家Hamdi Toubali,以下是简要摘录。
现在营地状况怎么样?
每个人都对恢复合法的武装斗争感到高兴。每个人都说,撒哈拉人民给了国际社会长达30年的时间来执行他们的国际法。他们浪费了这30年,为摩洛哥的占领提供便利。所有撒哈拉人都愿意为解放运动所要求的任何任务提供志愿服务。男女青年从国外回来,在军队、其他机构和任何他们能够帮助的任务中担任志愿者。看到年轻人放弃他们在欧洲的事业、学业和舒适的生活,回到营地,并在时机成熟时,走上战场,这确实令人振奋。
联合国对摩洛哥军队袭击平民的反应?
它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它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被动的观察者,不仅因为秘书长自2019年5月以来甚至无法任命一名新的特使,还因为根本没有进行谈判。联合国从未谴责甚至反对摩洛哥的各种违法行为:违反停火、侵犯人权和大规模掠夺自然资源。
情况如何?自敌对行动恢复后镇压是否更加严重?撒哈拉人如何看待武装冲突的恢复?
自1975年以来,在许多人所说的西撒哈拉“和平”期间,平民没有和平。只有摩洛哥享受了这种“和平”——没有付出代价。在摩洛哥违反停火前几周,局势明显升级。撒哈拉人权维护者,如Aminatou Haidar(仅举一例)被软禁、骚扰和威胁。各地的撒哈拉人,特别是被占领土上的撒哈拉人,都非常支持波利萨里奥阵营所采取的立场,当时机成熟时,他们将越来越多地参与斗争。
鉴于1991年的停火承诺举行全民公投,但诺言没有兑现,要接受新的停火将需要哪些保证?
之前撒哈拉领导层的主要错误是他们在看到结果之前就接受了停火。现在他们有理由拒绝任何停火。他们可以接受与摩洛哥和联合国进行谈判和协商,但保留其战斗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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