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晨：只道寻常

原创 封面故事 ELLEMEN睿士

时间以一种缓慢而规律的节奏流淌，每一刻、每一日，都是生命的一环。这是一个冬天的寻常日子，房间的温暖使她感到舒心，于是得以想起一些或远或近的人和事，忽然感到世界温厚，藏有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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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故事和记忆，在人身处其间时不曾留意，如流水淌过山涧，只留下汩汩溪流声。想要“追忆逝水年华”，总是枉费心机，那些隐藏在脑海深处的小事，甚至没有对话和剧情，更多的是一种感觉。

“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谈论的小时刻。”起初，姚晨如是说。随着闲谈的深入，她逐渐想起更多，像蜿蜒山路上亮起的灯，渐次打开回忆的夜。一幕幕生活图景开始闪光，它让生命不致贫乏，也将我们拉进温暖的，被包裹的状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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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冬雪，一首歌

北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姚晨拍下一组雪景。轻薄的雾气盘结在河岸上空，四下阒无一人，水像时光静止般凝结了，白杨只剩几片寥落的枝叶，无声矗立着，一座长桥跨河而过。“日常的北京给我一种‘坚硬’的感觉，但是下雨、下雪的时候，会变得温柔，很多情绪都和印象中不一样了。”

十几岁到北方上学，她第一次看到雪。那是凌晨5点，她在宿舍醒来，屋里暖气很足，拉开窗帘向外一望，却是另一番天地。“下雪的时候，感觉周围一切生命都寂静了，很奇特。我印象很深，楼下有一盏路灯，照在雪地上，周围是淡蓝色，路灯照耀的那一片是暖的，橘色的，美极了，像童话故事。那天的心情，现在都难以忘怀。”

她迅速穿上衣服，从没这么积极出过早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楼下，只觉满地铺了棉花糖，用手一抓，却是冰凉的，不一会儿就冻透了。即便这样也开心，他们攒起雪球互扔，跑步的师哥师姐从旁经过，流露着“一看就是新来的”眼神。“那时我才十几岁，看什么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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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孩子，她也带他们走进大自然。小土豆一岁多被带到敦煌，夜间零下二十多度，鸣沙山上覆盖着积雪，他玩得特别开心，茫茫大沙地上，天天骑骆驼，从雪地上踩回一鞋泥。“茉莉也喜欢在户外玩，下雪那天，他俩一桶一桶给我拎雪，全家人一起堆了个雪人。茉莉贡献了葡萄干和胡萝卜，给雪人做眼睛和鼻子。”

说到这，她想到一个被打动的时刻，是歌曲《送你一朵小红花》。她喜欢歌词，“送你一朵小红花，开在你心底最深的泥沙，奖励你能感受到每个命运的挣扎。是谁挥霍的时光，是谁苦苦地奢望，这不是个问题，也不需要你回答。”她多次被歌曲感动，“你也希望命运送你一朵小红花”。

那天她发完雪景照，有网友在微博评论：刚刚做完化疗，在床上欣赏初冬第一朵雪花，突然有了继续抗癌的力量。姚晨想：“这就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驳杂人间，时刻上演不可排解的苦楚，人们可以留住的，是雪落的欢喜和心中的暖意。几天之后，雪融化了，小茉莉拿走她的胡萝卜，又去玩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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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成了健身房常客

有时看着小茉莉她会想，这孩子随谁呢？“她思维能力太强了，那天跟我小姑说，小姑奶奶，姥爷是你哥哥吗，小姑说是啊。她就问，那姥爷为什么不打你、我哥哥就老打我呢。”姚晨惊讶，“一个4岁的孩子，你说她每天都琢磨啥呢？其实明明是她打哥哥多，但她会类比这种关系。”

小茉莉很怕姥爷，每次不好好吃饭，老姚就拿过碗来喂。她不敢反抗，就问问题。“姥爷，妈妈是你女儿吗？”“是啊。”“那你爱她吗？”“爱啊。”“那你爱我吗？”“爱啊。”“那你为什么不给妈妈喂饭？”她的逻辑是，你爱我，也爱妈妈，那为什么只给我一个人喂饭，把姥爷给气笑了。

“我爸70岁了，肚子比以前大了不少，蹲也蹲不下去，两个孩子想让他陪着玩，他都没劲儿。”姚晨开始给爸爸改善饮食，早餐多吃蛋白，主食可以吃个红薯、玉米，一个小豆包，但从中午到晚上要减少碳水，她在米饭里掺杂粮，加入麦仁和糙米。

碳水一减，瘦得贼快。

第一次拉他去健身房，他很不乐意，好不容易拽过去了，他就在旁边看着。姚晨去的健身房是张伟丽给介绍的，训练非常专业，动作看上去简单，练的都是小肌肉群。一来二去，父亲喜欢上了健身，比女儿还自律，去得更勤快，有时姚晨跟他说，“适度，差不多就行”。

父亲喜欢交朋友，走哪都有一堆朋友，前些日子去四川爬山，别人走到3000米就上不去了，他爬了5000米。姚晨让他悠着点，但转念一想，“我爸就是个要强的人。”眼看他精神头好了，肚子也小了，在家搞卫生从一楼干到二楼不歇息，能陪小土豆疯玩，也能出去跟老哥们吹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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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给你关煤气的合伙人

父亲刚退休那几年，总闲不下来，老想跟朋友一起干点什么，后来被返聘，回到他热爱的铁路上。作为女儿的姚晨，倒是替父亲感受了合伙创业的经历。过去的一年，坏兔子影业成绩亮眼，参加了5个电影节创投，拿下11项大奖。她经常回顾开公司的经历，有这样一群合伙人，觉得很幸运。

金鸡创投大会那天，她收到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制片人刚领完一个奖，过一会又上台。到底拿了几个奖？自己也数不清了。那天晚上，喜悦伴随着自豪，金鸡创投一共15个奖项，他们拿了6个，现场有四十多位评审，都开始讨论坏兔子。

“我的合伙人刘辉，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从前创业做电商，很快就有企业收购。”他们认识是在某次活动上。成为朋友后，有空就聚一聚，信任到知道对方门锁的密码。有一次姚晨到了机场，觉得家里忘了关煤气，打电话给刘辉，他正开会开到一半，开上车就去了她家。进门一看，煤气关着呢，回来继续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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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大家聚在一起，刘辉说起从前，他一个不看电影的人，被姚晨带进行业后，如饥似渴地看片。“我那天特别感慨，他说从前一睁眼就想着怎么创收，不会留心生活细节。这两三年，变得感性了，思考方式有所改变，生命与生活都丰富了很多。”她听得直感动，也放下了一些担心。

“把好朋友拉到一块做事，万一事搞砸了，友谊会不会也崩了？我特别害怕这个。因为太怕伤害对方，我们的沟通反而不畅。坏兔子走到这一年，依然是起步阶段，但我对朋友这两个字的理解更深了。作为朋友，我们的关系不只停留在吃吃喝喝，而是共担风险、面对困境。我们要信任对方，有冒险精神，也在争吵和摩擦中，更加了解。”

被改变的也包括姚晨，“做电影要有责任感，你希望投资人尊重创作，尊重你，你也应该尊重投资人。刘辉讲商业逻辑，我讲创作逻辑，我们互相学习，越发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每取得一个小小的成绩，她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喜悦，“我们会继续探索，但愿市场能给我们多一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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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份二十年的契约

艺术片和商业片姚晨都拍过，但自从有了自己的电影公司后，她觉得自己有了更多可以思考和表达的空间，“我们也在努力寻找，艺术电影需要形而上的东西，但不能老是停留在过去的腔调里，需要新鲜的手法”。

尝试新鲜，是姚晨一直在做的。在电影学院读书时，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演喜剧，第一次见到尚敬导演，是在空政话剧团的传达室。“我没有看到自己身上喜剧的一面，但他看到了，还坚定不移地放大。整个拍戏过程里，我不断怀疑自己能否做到，但最终我们一起做到了。”

之前看到网友发《武林外传》花絮，她一下被带回到那段时光，想起自己每天被导演提溜着拍戏。“开始演的时候，我有点不适应，小郭性格暴烈，我一说话就脸红。每次导演都提醒我，不能这么温柔说话，大点声，再大点声，再给我大点声。我平时不是这样，那时候天天头疼死了。”

到后来她形成惯性，一到片场就是郭芙蓉。郭芙蓉是按照职场新人来写的，姚晨觉得，当时自己也是学生状态，尚敬就像她的职场领路人。“最初这个人太重要了，回过头想想，遇到这样一个导演，真的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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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传》之后，她渐渐脱离喜剧，“我了解自己，明白我可以做得更好，我有好奇心，想继续探索，所以不想停在原地。别人对你有过信任，但好的喜剧需要机缘，这个过程里我不能一直等待，只演一种类型的戏。探索的日子里，肯定会经历失败、受挫，但只要足够坚定，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夜深人静时，她会突然怀想当年。这些年，她和尚敬导演也一直保持着联络。“弹指一挥间，还差五年，‘我’就能还清佟湘玉的钱了，离开同福客栈，走出去闯荡江湖。”只有少部分观众记得，郭芙蓉最初留在客栈，是欠了佟掌柜48两银子。

“到那一天，小郭还会离开客栈吗？”听到这个问题，姚晨想了想：“我不知道。”在这一刻，她并不打算替角色做决定。但或许，小郭也会像她一样，把感念放在心里，然后走出去，闯荡江湖。

摄影 李奇

造型 Sherry

撰文 陈晶

原标题：《姚晨：只道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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