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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凌晨4点起床拍照,60岁摄影师镜头下的杭州

2021-01-29 17:0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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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19日,杭州。万达广地工地宿舍,天下雨了,夫妻无法上工地,待在寝室里。©钟黎明

摄影并文 / 钟黎明

采编 / 章文

工地农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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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8日,清晨,刚起床的青年农民工易琴在梳妆打扮。易琴,1993年出生,四川绵阳人,随父母、弟弟来杭州建筑工地做钢筋工,22岁的她已有一个3岁的孩子。

八个冬夏,八个春秋,八个年头……

从2012年起,我持续拍摄杭州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到现在已有八年整。

素有“人间天堂”之美誉的杭州,改革开放后的四十多年来,市政建设突飞猛进。

2013年7月22日,杭州。城北安置房工地一农民工在起吊钢筋。

2016年8月6日,杭州。地铁工地,一农民工用冲击钻在破壁。

2016年3月26日,杭州。杭黄高铁工地,农民工在隧道中作业。

高铁、地铁、高速公路等交通路网建设全面铺开;西湖、运河综合保护开发有序推进;在从“沿江开发”到“拥江发展”战略的转变中,钱塘江两岸的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三改一拆”“五水共治”“城中村改造”取得了巨大成果;G20 城市提升工程赢得了世界的普遍赞誉。杭州正在成为一座历史与现实交相辉映的东方品质之城。

2016年12月1日,杭州地铁2号线工地农民工宿舍,农民工们闲时只能通过手机来打发寂寞和空虚。配偶不在身边者居多,那些“过来人”靠特殊的方式释放生理需求,或讲点荤段子来排解内心深处的苦闷。

2013年8月11日,杭州滨江商贸城工地,农民工一家在房间里看电视。

2014年8月17日,杭州。暑假来工地与父母团聚的孩子。父母去工地干活了,孩子一个人在房间看电视。

这骄人成绩的背后,是一支又一支农民工建设大军付出的艰辛和智慧。在杭州,哪里有工地,哪里就有农民工;在工地,哪里最艰苦,哪里就有农民工。

盛夏炎热的高温下,农民工们挥汗如雨;隆冬刺骨的寒风中,农民工们破冰而作。下班后,农民工们挤在狭小的工棚里休憩。是成千上万农民工兄弟的汗水托起了城市的一座座高楼、一条条交通线路,浇铸起了日新月异的“人间天堂”。农民工兄弟们诠释着“祖国建设的功臣”这一称号的深刻内涵。

2014年7月3日,杭州地铁2号线农民工宿舍,几个民工同乡正为接不上活而担忧。

2014年7月13日,杭州。万达广场工地宿舍,病在床上的一农民工。

2016年11月26日,来自四川彝族县的一群农民工同乡在杭州地铁2号线轨道基地的宿舍。

2015年11月15日,杭州地铁2号线,来自河南省商丘市虞城县稍岗乡梁家村的电焊工梁红杰在房间听收音机。

这些照片,是从数以万计的照片中挑选出来的,这一幅幅定格的图像,记录了农民工兄弟们背井离乡的不易,展示了农民工兄弟们与我们这座城市之间的血肉联系,洋溢着当代农民工的劳动观——劳动着,美丽着。

2016年4月3日,杭州。杭黄高铁富春江大桥工地宿舍,农民工在集装箱内聊天。

2015年9月10日,杭州。地铁隧道开挖,为求平安农民工在祈福。

2014年7月14日,杭州。万达广场工地混凝土浇筑的农民工。

2014年8月24日,杭州地铁古翠路站工地,工间自行休息的民工。有的民工很聪明,自我保护意识强,干累了,就会找机会“偷个懒”,藏起来,悄悄吸支烟、歇歇脚。但凡这样的民工,肯定是老民工、“老油条”,刚来工地不久的新民工是想不出“如此妙招”的。

2016年6月10日,杭黄高铁新安江特大桥工地宿舍设在一公路大桥下。夏天的夜晚,农民工们在生活区聊天闲谈,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2016年4月30日,杭黄高铁新安江特大桥工地宿舍,一正在午休的农民工。

城中村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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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5日,杭州市拱墅区石塘村。该村有692户村民,3000名常住人口,28000名租住人口。2017年8月整村拆除,村民异地安置到半山街道桃源地块的新建小区。

城中村是指农村村落在城市化进程中,由于全部或大部分耕地被征用,农民转为居民后仍在原村落居住而演变成的居民区,亦称为“都市里的村庄”。这些“都市里的村庄”往往滞后于时代发展的步伐、游离于现代城市管理之外、生活质量低下。

2017年3月29日,杭州市拱墅区舟山东路96亩头,出租房的妇女在密密麻麻的电线上晾晒衣服。2017年10月,该村整村拆除,就地重建。

2017年3月28日,杭州市拱墅区祥符老街。老街历史悠久,京杭大运河支流—宦塘河穿街而过,横跨宦塘河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祥符桥,已有400多年的历史。2017年下半年,杭州市拱墅区政府决定将其规划改造为“祥符桥传统风貌街区”。到2020年6月,一座具有浓郁杭州市井韵味的开放式街区已初显“臻容”。

2017年3月31日,杭州拱墅区皋亭村。出租房供不应求,于是村民纷纷将地下室也隔成一个个小间,以供出租。地下室层高不足1.8米,有的甚至只有1.5米,没有窗户,阴暗潮湿。可是,因为地下层价格便宜,有的外来打工者还是拖儿带口将就着住了进去。

杭州市的城中村改造始于2010年,起初只是对城郊结合部乱搭乱建的建筑物进行拆除,改善村容村貌。

之后,开始少量拆除村庄,逐步推进安置房、商品房住宅小区的开发建设。2015—2016年,为了迎接G20杭州峰会,进行了大规模的集中整治。

2017年5月7日,杭州市拱墅区石塘村。此时,该村的拆迁工作已经开始,为了留住对村庄的记忆,该村7组女青年陈姝苒特意将自己的婚礼安排在了村文化礼堂举行,以作永久的纪念。陈姝苒的婚礼是石塘村最后的一场婚礼。

2017年7月1日,杭州市拱墅区石塘村。6月4日开始村民陆续搬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全村近700户村民已基本搬完,6组村民马文宾也在6月10日搬走,大门立即被贴上了封条。搬走后,小马左思右想,怎么也得抱着出生才20天的女儿马懿琏去石塘“老家”看一看,于是便有了这张小懿琏和妈妈在石塘“最后的瞬间”。乡音难改,乡愁难忘……小懿琏是石塘村最后一个出生的孩子。

2017年4月3日,杭州市拱墅区石塘村。这天,7组71岁的村民沈八斤起了个大早,去街上买了鸡、肉、鱼、蔬菜等一大堆菜肴和酒,回家与老伴一搭一档忙乎了半天,做了一大桌可口的饭菜,祭拜祖宗。这是老八斤几十年来最认真的一次祭祖,也是在石塘的最后一个清明节。

2017年3月18日,杭州市拱墅区石塘村。得知石塘作为“城中村”将被拆除时,村民依依不舍,尤其是老人们,他们对石塘的感情真切而深沉。这天,有着60多年党龄的老村妇女主任叶月花,与情同手足的老邻居聚集在村“老年活动中心”门口,拍了张集体照,以作永久的念想。说来也真奇怪,4个月以后,照片中的老人走掉了2位,10个月以后,又走掉了2位。我不敢打听现在他们还留下几位。

2016—2017年,为了响应浙江省委、省政府打造“生态浙江”、“五水共治”的战略部署,全市各主城区同步开展了歼灭“城中村”的专项行动。

期间共有178个村庄实施全面改造整治,其中155个村庄拆除重建。整治、重建后,往日的“城中村”便成为了历史,村民住进崭新的小区,过上了城里人一样的现代生活。

2015年12月26日,杭州市西湖区益乐村。此时,离G20杭州峰会召开只剩8个月的时间,杭州全市掀起了大规模拆除违章、整治环境的热潮。益乐村作为杭州市区较早形成的一批“城中村”之一,自然成了整治的重点对象。

2017年7月8日,杭州市拱墅区石塘村。此时,包括5户“钉子户”在内的石塘村所有692户村民已全部搬离,房屋拆除开始。在以后的一个月时间里,3.6平方公里的村庄夷为了茫茫一片平地。

2017年11月26日,被夷为平地的杭州市拱墅区石塘村。这里将被规划建设成“静脉小镇”。静脉小镇将围绕“民生、生态、协同、创新”四位一体的发展战略,坚持绿色发展、循环发展、低碳发展的生态文明建设路径,将其打造成集生态文化、工业旅游、科教示范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全国首创、浙江首个绿色主题小镇。

2017年4月16日,杭州市拱墅区金星村,搬入新居的村民喜笑颜开。它是一个已经建成了的、用以安置本地村民为主、兼有商品房的大型住宅区,总面积70万平方米。小区的名字也很浪漫——桃园新居。

2019年7月3日,杭州市善贤人家。一户村民祖孙三代在新居的客厅里看电视。这房子有四室两厅两卫,所有房间和客厅都朝阳。身临其境,以为进入了“豪华别墅”。可是,这是善贤村254户村民的回迁安置房。

2019年7月3日,杭州市善贤人家。老人在自家的书房里画画,书房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其创作的人物山水、梅兰竹菊等国画。其实“善贤人家”有一个面积约1000多平方米的文化礼堂,里面有图书阅览室、DIY手工体验室、影视放映室、示教室、棋牌室、练功房、也有画室等,俨然成了多功能文化活动中心。但老人喜欢安静,所以每天只是在家里作画习字。

2019年7月3日,杭州市善贤人家。小区2010年开工建设,2013年落成,2014年间村民陆续搬入。小区建设前,善贤村是全市出了名的“城中村”。现如今旧貌变了新颜,不但物质生活条件极大改善,而且“村民”的精神生活也极为丰富。社区长跑队、太极拳队、腰鼓队、旗袍队、围棋象棋队、书画兴趣班、摄影视频班等等,活动定期,参加者积极踊跃。“垃圾分类新时尚”,一直遥遥领先于全市所有社区。

百年华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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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区高音喇叭

创立于1922年的华丰造纸厂位于京杭大运河畔的杭州拱墅区和睦路555号,枕大运河支流西塘河。兴旺时期厂区面积近千亩,大型造纸机13台,职工5000余人,产品主要为卷烟纸,是国家重点造纸企业。

一职工工具箱正面

全厂钥匙

发电机外形局部

在近百年的历史长河中,华丰造纸厂曾经创造过无数辉煌:

国内最早使用进口造纸机的企业;上世纪三十年代,声名显赫的民族资本家竺梅先、金润庠等是华丰的主要投资人并担任重要职务,同时期,上海青帮重要人物杜月笙担任董事长;

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多次进行反剥削、反压迫的罢工斗争;

“抗美援朝”时期,集资购买6架战斗机,支援中国人民志愿军;

社会主义改造时期,全省第一家成立“公私合营”的企业;

“文化大革命”时期,成为“抓革命,促生产”的典型;

改革开放以后的1993年至2012年,走过了二十年中外合资之路。

华丰厂职员

华丰厂职员

华丰厂职员

华丰厂职员

华丰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一直领先于全国同行业。同时,华丰的职工收入高、福利好,厂办托儿所、幼儿园、学校、卫生所、疗养所、宿舍等一应俱全。华丰,是几代华丰的集体记忆,更是我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改革开放时期工业企业的一个缩影。

华丰厂老物件

华丰厂老物件

华丰厂老物件

华丰厂老物件

2017年4月,华丰造纸厂老厂区全面关停,次年启动拆迁。记录整理华丰这段即将翻页的历史,留存她百年的记忆,很有意义。于是,在这关停、拆迁之际,我花了一年多时间,以摄影、摄像、访谈、查阅档案等方式,期许从中窥运河之嘉惠,赏华丰之风貌,存工业之历史。

华丰厂标语

拆迁中的华丰厂

拆迁中的华丰厂

拆迁中的华丰厂

1.

每天10点前睡,

凌晨4点起床拍照

极:据说您每晚10点前睡觉,凌晨4点起床去拍照,然后才去上班,是不是摄影师都得像您这样的作息才能拍好照片(笑)?请问您日复一日这样坚持拍照的动力是什么?

钟:早睡早起其实是我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因为我父母都是老师,从小就教导我们早睡早起身体好,而且我和妹妹要早起读书,这一习惯就延续至今。再加上我拍风光照时,经常4点就要起床去保叔塔拍摄,拍到8点,9点再去上班,这样就多出几个小时的拍摄时间。

但我的睡眠时间是够的,因为我还有几个小时的午休时间。(笑)

2016年12月16日,杭州地铁2号线工地,来自四川省凉山甘洛县的浇筑工人杨政华在宿舍休息,他用工地建筑材料的包装袋来作为床铺的窗帘。逼仄空间里,隐私是种奢侈。《工地农民工》

极:您出生于杭州,花了大量精力与时间用镜头扫描这座城市,最初是什么契机令你拿起相机开始记录杭州?

钟:我从2008年之后才算正式开始拍照,那时我正式换岗到政协工作,上班时间有很多工作要做,但业余时间就没什么压力,就会拍拍照片。一开始以西湖、运河的风光照为主。

后来我发现风光照就那几种模式,变化不大,觉得应该在照片里添加一些东西。如今的社会正处在巨大的变化中,很多事物与现象不断消亡。比如这条街道今天还在,明天就没有了,工厂也一样。

拆迁中的华丰造纸厂。《百年华丰》

关停后拆迁前的华丰全景。《百年华丰》

至于为什么会关注杭州,首先我不可能花很多时间去外地拍摄,并且外地的东西我也拍得不深入,就想先拍好身边的事物。在杭州很方便查阅资料,从此就一拍不可收拾了。

2.

8年,40万张照片,

聚焦农民工的生活

极:农民工、城中村、造纸厂、大运河、疫情.....您的作品涵盖了多个面向的题材。在选取拍摄题材方面,您是如何做的?这些题材是否正好能够勾连出杭州的本地特色?

钟:08年开始摄影后不久,我把目光锁定在了杭州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前后用了十年时间,完成了《工地农民工》。杭州市政建设的突飞猛进离不开农民工的汗水和智慧。我出生在农村,与农民工有情感上的共鸣,在工作中我也会帮助他们。

2013年8月10日,杭州。五洲国际广场工地,烈日下一青年农民工在搭脚手架。《工地农民工》

2016年10月23日,杭州。杭黄高铁桐庐站工地的农民工在挖井。《工地农民工》

因举办G20峰会,杭州的城中村有了加速改造的契机,例如我拍摄的石塘村。它历史悠久、土地广阔,有700多户居民,拆迁情况复杂,村内还有一个垃圾填埋场,异味很重,其它村庄改造后都在原地重建,而石塘村重建地距原来有六、七公里。这里饱含着原生居民复杂的情感,希望改变环境,但又满怀不舍,我的照片在这些方面都有一定的体现。而且我就在石塘村里工作,拍摄这个专题成了很自然的行为。

2017年6月7日,杭州市拱墅区石塘村。石塘村的搬迁工作进展很顺利,从6月4日开始到10日一周的时间内,全村基本搬完。之所以非常迅速,除了政策的激励因素外,更主要的是,因为离村庄400米处,有一个名叫“天子岭”的垃圾填埋场,堆积如山的垃圾异味很重。《城中村的蜕变》

2017年6月7日,杭州市拱墅区石塘村。村民们离开了村庄,永远告别了这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可是,跟主人一样,狗对村庄也有着深厚的感情,它们不愿离开,依然守卫着自己的家园。《城中村的蜕变》

至于杭州的百年企业——华丰造纸厂,是在旧城改造的大潮中面临搬迁的一个工厂,它曾是杭州市的龙头企业,是杭州第一家用机械造纸的企业,拍摄它也成了我的必备选项......

民国时期工厂全景,工厂面向西塘河,西塘河为运河的支流,离运河主航道只有500米。《百年华丰》

极:在题材选取或执行拍摄的过程中,您如何兼顾其广度与深度?

钟:比如《工地农民工》这组作品,我一有时间就会去工地拍摄,前后共积累了40多万张照片,这么多数量的照片,即便是一个不会拍照的人,随便选出几十张也能凑成一组作品了(笑)。在王芯克老师的指导下,我进入他们的工棚与宿舍拍摄,兼顾劳动与生活的场景,后来更是跟踪拍摄了某几位农民工,这样的画面和内容会更丰富。

2016年7月10日,杭州。地铁二号线工地宿舍,农民工在寝室吃午饭。《工地农民工》

2016年6月10日,杭州。杭黄高铁工地宿舍,下班后的农民工在洗澡。《工地农民工》

再比如《城中村的蜕变》:当时杭州正在进行城中村改造,我把市里的六七十个村子全都走了一遍,经过认真的抉择,最后选择了石塘村。由于工作上的便利,我每天都对每家每户进行走访调查、搜集档案与资料。这与拍摄《百年华丰》时的做法是一样的。

2017年3月28日,改造前的杭州市拱墅区祥符老街。乱搭乱建、倚门设摊、人车混杂,一派杂乱无序,与“国家级文保单位”的称号完全格格不入。《城中村的蜕变》

2017年3月31日,杭州拱墅区皋亭村。村庄邻近城市,外来打工者都在这里租房,每户村民将自家的每层住宅隔成五六个小间出租,村里的房客数量超过本地人数量的十倍以上。有的村民将住宅的底层、甚至地下室出租给外地人搞起了各式各样的经营。长期以来,治安事件、刑事案件频发高发。《城中村的蜕变》

2017年3月27日,杭州拱墅区瓜山村。村道上,出租车、私家车横冲直撞,宣传栏上张贴了各种各样的“牛皮癣”。《城中村的蜕变》

3.

142位工厂职工,

1200分钟视频资料

极:这些作品也整合出版了“城市影像三部曲”(《八个冬夏》、《石塘记》、《百年华丰》)。请问为什么要用摄影书的方式呈现您的作品?

钟:这些照片数量多,有一定深度,在微信或展览上传播有限,不能长久保留,只有摄影书这种形式才能将照片作为档案永久保留下来。

“城市影像档案” 傅拥军 主编;钟黎明 著;浙江摄影出版社

极:在摄影书作品的选编方面,您是怎么做的?

钟:最初是通过傅拥军老师的指导,他让我把感兴趣的东西都拍下来,自己先整理一遍。比如《石塘记》这本书,我先分了几个章节,挑出几百张能说明问题的、拍摄本身也过关的照片,再打印出来,通过傅老师的帮助再筛选出一批。几次之后,我自己对摄影书的编辑有点感觉了,慢慢地开始自己编辑了。

《石塘记》翻书视频

极:“田野调查”是您几组作品的一个关键词,无论是前期的调查、资料的收集还是拍摄的方法都有所体现。能谈谈您的调查与拍摄方法吗?

钟:在拍摄《百年华丰》这组作品之前,我做过大量的调查,还在村里组织了一次座谈会。之后我列了一份采访和拍摄提纲,对工厂的员工进行逐一的口述史采访,共采访了142个人,最长的视频有43分钟,短的也有5、6分钟,共形成了1200分钟、30万字的口述史资料。另外,我也搜集了华丰厂的各种资料档案、老照片等,还有废弃的锦旗、算盘、老物件等实物。

华丰造纸厂职工。《百年华丰》

极:您提到了《百年华丰》,这组作品运用视频、口述史、现成档案等手段,也通过类型学式的拍摄区分了几大部分(肖像、物件、建筑、老照片等),与其他几组作品在影像呈现上稍有不同,能谈谈您在拍摄这组作品时的想法吗?

钟:我是有意识地按照编书的逻辑进行拍摄的,一开始就设计了10个章节左右,然后按照时间段进行编排,从抗日战争、抗美援朝、公私合营、文革时期到改革开放;同时也按照照片与资料的类型进行分类,比如老照片与现成档案在同一章节,新的肖像与物件照放在一起等,突出了其中的新旧对比。

华丰造纸厂职工相册。《百年华丰》

后来,我觉得光是照片不能全面体现庞大的历史与大量的资料,于是我做了一个视频,让140位工人各自站在原本的工作场景旁,口述当年华丰厂以及他们自己的故事。其中有劳动模范,也有普通工人,老的工人已有100多岁了,年轻的一般是90后。

《百年华丰》纪录短片

4.

工伤、火车票、拖欠工资......

帮忙解决农民工的难题

极:《工地农民工》已持续创作8年之久,您也与作为拍摄对象的农民工们结下了很好的友谊,据说他们还会请您过去喝喜酒、吃年夜饭。请问您是如何与拍摄对象产生如此良好的关系?

钟:我把农民工都当作自己的兄弟,拍照时和他们一起吃住,有好几个春节,我带着酒菜、年货和他们一起过年,每次拍了他们肖像和群像后,我便到市内最高档的打印店打印照片送给他们;当他们离开工地时,我经常为他们设宴送别;当他们有困难时,我会帮忙解决,比如买火车票、拖欠工资、工伤等问题。他们中的不少人离开杭州后还与我保持联系,有一些兄弟们家逢喜事还邀请我去他们的老家喝喜酒。

2016年10月1日,我带着地铁2号线的农民工兄弟游西湖(右二为“狗娃子”)。对大多人来说,来杭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西湖。《工地农民工》

2017年11月9日,杭州地铁2号线开通了,“狗娃子”和兄弟们的项目结束要走了,我请他们吃饭。(左三是我,左四是“狗娃子”)《工地农民工》

极:与农民工良好的关系也为拍摄打下了基础,许多照片是在极为私密的视角下拍摄的。在拍摄中,您如何保证镜头视角的“平等”?

钟:我从小生于农村,由衷地佩服农民工的勤劳能干,他们有的一个人能做好几种不同的工种,也有20岁不到的女工人。当我真心诚意地看待他们,帮助他们解决难题时,他们很自然地就会信任你的镜头。

2014年7月20日,杭州。财富大厦工地,农民工工友合影。《工地农民工》

2020年3月17日,杭州大关安置房建设工地生活区。作为重点工程,该项目2月中旬被列为第一批复工复产的名单,工人们已经全部回到了工地,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抢时间、赶进度,努力把疫情造成的损失夺回来。《工地农民工》

5.

再拍5、6年,

才能体现出城市的新旧变化

极:8年的时间跨度不算很长,但也绝不算短,有考虑过将来继续回访拍摄吗?

钟:其实我一直在拍摄,一有时间我就会回工地上拍照。现在劳工们的居住环境越来越好,工地机械化水平越来越高,之前一些比较原始、朴素的场景已经消失了,但这又是一个新变化,一个新的题材,这种新旧对比得再持续拍摄5、6时间才看得出来。

2015年1月24日,杭州。地铁站工地,劳动中的农民工。《工地农民工》

2019年9月8日,杭州。亚运公园工地宿舍,一农民工在吹葫芦丝,表达思乡之情。葫芦丝是中国传统民族乐器。《工地农民工》

极:您的下一个关于“城市影像”的拍摄计划是什么?

钟:目前我正在拍摄浙东运河,也在尝试新的拍摄方式——街拍,我觉得以后街拍更适合我。

2012年7月4日,宁波市宁海。《浙东运河》

2012年10月24日,杭州拱宸桥。一列“车队”从桥上驶过。《江南运河》

极:您的作品序列中有一个明显的母题——城市变迁,这是您在拍摄前就有意识的选择,还是在拍摄后的梳理中自然生发的?或者说,您的拍摄是题材先行还是内容先行?

钟:题材先行或内容先行,这两种情况我都有,并没有一个明显的区分。

比如《工地农民工》这组作品,一开始我遇到辛勤工作的农民工需要帮助时,认为应该尽自己工作上的能力帮助他们。之后我觉得应该用相机记录下这些辛勤的劳动者,刚开始拍摄时,我会在微信朋友圈发一些照片。

2014年7月12日,杭州远洋公馆建设工地,一帮混凝土浇注工在工地吃午饭。因为需要连续作业,即便是烈日下的正午,他们也不下工地吃饭、午休。在建筑工地的各类工种中,浇注工的报酬是相对比较高的,每人每天有300元-400元。《工地农民工》

2014年2月9日,杭州。回家过春节的农民工在火车站。《工地农民工》

2016年4月2日,杭黄高铁淳安站工地宿舍,加班了一个通宵的混凝地浇注工们倒头就睡。《工地农民工》

但《百年华丰》就不同,一开始我就抱着做书的态度和逻辑去拍摄,首先有一个拍摄的框架,从一个精确的点切入,从而反映出时代的普遍性。摄影师简介

钟黎明

1961年9月18日出生,杭州市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盒子》(长期关注类)入展第27届中国摄影艺术展;《钱江潮》获2013年度国际新闻摄影比赛(华赛)自然与环境类新闻单幅铜奖;《走出考场》入展第25届中国摄影艺术展;《百年华丰》入展2020徐晓冰杯纪实摄影展览;《百年华丰》(视频纪录片)获2018年度“金镜头”视频类优秀奖;《工地民工的蜗居生活》(组照)入展第16届中国国际摄影艺术展;《石塘记》(图文书)获浙江省第17届摄影艺术展最佳图书奖;《百年华丰》(图文书+视频纪录片+专题图片)入展“大运河摄影名家展”;《石塘记》(图文书+专题图片)获第3届宁波国际摄影周最佳展览奖;《百年华丰》(图文书)入选2019浙江省纪实摄影展;《群拍》获浙江省第15届摄影艺术展银奖;《运河之夜》(组照)获浙江省第16届摄影艺术展银奖;《城中村的蜕变》入选浙江省第18届摄影艺术展纪录(文献)类长期关注单元;《100天》(图文书)获浙江省第18届摄影艺术展摄影手工书优秀奖;《家有考生》(记录类)入展浙江省第18届摄影艺术展。《盒子》(30幅/组)入展第3届宁波国际摄影周。

著有《城市影像档案》三册:《八个冬夏》《百年华丰》《石塘记》,均由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

原标题:《他每天凌晨4点起床拍照,60岁摄影师镜头下的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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