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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声地图线上征集④|中瑞之间的对话、发想和回声录制小贴士
2019年在瑞士山岳博物馆举办的《回声:山以声音回应》展览,以声学体验和三维视觉场景的呈现,为人们铺陈一个以回声为主题的多维文化脉络。从这个展览生发,由澎湃新闻、瑞士山岳博物馆、上海笛德侯文化实验室共同策划的“回声地图:声音暨影像线上征集”活动于1月22日举行了征集活动的线下说明会“畅听畅聊:回声地图的缘起与问答”。
在与活动项目的策划者、参与者共同分享、探讨“回声”这一主题的过程中,有关这次征集活动的基本构想、整体架构和未知的展望渐次浮现,而现场观众的回应更是给策划方和艺术家另一种启发。
正如回声项目策展人、笛德侯文化实验室(Diderot Cultural Lab)创办人、朱纪蓉博士在说明会发言中提到的,如果说本次活动与其他以“回声”为名称的展览项目有所不同的话,我们希望通过直面回声这个主题,在艺术创作的范畴之外,同时也关照人文历史、空间属性、地理、乃至于个体之于自我和他者的心理向度。同时也希望瑞士山岳博物馆的“回声:山以声音回应”展览延伸到中国,由国内的一般观众、艺术创作者通过不同的参与和表现形式,呈现国内的回声,让中国、瑞士两国通过回声这个主题发生跨领域、跨文化的对话。
以下为见面会实录
“畅听畅聊:回声地图的缘起与问答”活动现场 张晗 图
瑞士山岳博物馆馆长贝雅特·厄许乐(Beat Hächler)首先介绍了山岳博物馆和回声展的情况和他个人职业经历所带来的观感。
贝雅特·厄许乐:非常高兴今天能有这个机会分享瑞士山岳博物馆的工作以及2019年的回声展览项目。瑞士有高山博物馆是件不言而喻的事情,正如中国有丝绸博物馆、冰岛有冰雪主题的博物馆,在瑞士,我别无选择地拥有一座山岳博物馆,因为这里的山脉、地形是我们的文化认同、承载着我们的身份和集体情感。
我们这个博物馆是1905年在首都伯尔尼成立的,博物馆所在的都市空间是城市环境,而非山区。能打造这样一座博物馆,在我看来是很了不起的。博物馆成立之初是社区型博物馆,由对山感兴趣的学者(例如地理学家)、登山者、艺术家等组织活动。20世纪30年代,在国家支持下,山岳博物馆转型为国家博物馆,这一转型或许与二次大战之前,民族主义在欧洲的发展潮流有关。
我自2011年开始在博物馆工作,并与我的团队一起实现了它的转变,即让人们用开放的视角、不同的主题来参观、看待山岳博物馆。我们尝试着以扩展的地理范畴和视野来进行展览的呈现,将重点更多地放在人、文化、山和整个世界之间的相互关系上。这意味着我们对于与山脉有关的每个主题,都采取开放的态度,这同时也是我们与艺术家、“回声猎人”克里斯蒂安·赞德合作举办“回声:山以声音回应”展览的出发点。
回声展览项目是一种新的体验。首先,它并非以一种视觉的方式切入和呈现,这相对于山岳博物馆以往的经验是不同寻常的。之前的项目通常以例如吸引人的画作、美丽的山脉、重要物品、影像等等来呈现,很少出现纯粹的声音载体。与此同时,从过去到现在,阿尔卑斯的文化史也是一个透过视觉形象来吸引游客的故事,山峰、铁路、缆车、旋转餐厅、步道这些最佳拍照点,都是以视觉引导为主形成的观光景点,并且这些也是重要的生意。
因此,可以想象,在策划回声展时,我们所面对的差距和矛盾。回声展必须弥合这些矛盾,即在注重声学体验的同时,也需要创造空间中的三维视觉场景。
“回声:山以声音回应”展览现场 瑞士山岳博物馆 供图
接下来我想简要说明这次中瑞合作“回声”项目的三个主要元素。首先,我们在瑞士山岳博物馆展示的主要作品是特定场景中克里斯蒂安收录的回声。在照片中,大家可以看到人们在展览空间内聆听回声的方式。我们的访客坐在两面镜子相对而形成的空间内,镜面制造出的是视觉上的“回声”,观众会看到自己无限重复的镜像。耳机里的这些录音由克里斯蒂安收集自瑞士阿尔卑斯山的不同地方,以及伯尔尼和巴塞尔的市区。
“回声:山以声音回应”展览现场,可以“收听”的回声人文科普。 瑞士山岳博物馆 供图
“回声:山以声音回应”展览现场,回声人文科普“小圆洞”内关于蝙蝠制造回声的图示。 朱纪蓉 图
回声展览的第二个层面则展示了回声作为古老文化及技术的一部分的人文科普内容。在古希腊时代,及至17世纪的现代都市,人们在展厅里可以通过文献资料看到当初那些人如何在城市中,而不是在山区里发现声音原理。他们试图研究声音的反射,并找出其中的规律以及回的物理原理。同时呈现的文献资料还包括动物是如何传播和接收声波的。海豚或蝙蝠利用声波导航的基本技术同样适用于盲人。我们策划了与视障人士相关的内容,并邀请盲人参观。我们惊奇地发现,通过制造一些微小的声音,盲人可以对声音的反射进行解码并依此将周边环境转换为等同于视觉的形式。这能够帮助他们在空间中进行定位,或者我们也可以说,盲人能够用耳朵“看”。
“回声:山以声音回应”展览入口处为视障人士提供的展览空间模型。 朱纪蓉 图
“回声:山以声音回应”展览现场,阿尔卑斯山上用来制造回声、吸引游人的加农炮。 朱纪蓉 图
第三个要素则与正在进行中的上海回声征集项目有关,并且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即以公开征集的形式,来发现存在于都市环境中的新的回声。在瑞士,我们主要是在山中寻找,但我认为大家同样可以在城市中发现很多不同的回声。
我们曾经与克里斯蒂安,以及20位博物馆的参观者一起,在穿越市区的河流上的一座桥下听到过七层回声!我们将这个桥下空间当做游乐场,在公共空间里的桥下大喊真是个不错的经历。我想每个孩子或许都会依循直觉这么去制造回声,但成年人通常就没有勇气这么做。当大家探索城市空间的时候,会意识到,火车站、教堂、工厂大厅或停车场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声音或者回声。对我而言,这是个非常重要的观察方法。在新的地方,产生并留意新的听觉经验。
“回声:山以声音回应”的参展艺术家克里斯蒂安·赞德(Christian Zehnder)作为一名歌手、音乐人和作曲人,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瑞士人,将与大家分享瑞士人在与生俱来的自然环境中与回声产生的特殊联结,以及在采集回声过程中,所产生的自我认知。让大家通过他的切身体会,对回声产生情感层面的共鸣。
克里斯蒂安·赞德:大家晚上好。非常感谢能够有机会参加这个分享会。我是一名歌手、音乐人和作曲人,同时我对装置艺术、声音装置、声音物件都非常感兴趣。我之所以会参与瑞士山岳博物馆的“回声”展览项目,一个很大的原因在于我是瑞士人,这是我的文化、我的家,我与瑞士的联结非常紧密。我们或许拥有很多关于阿尔卑斯山的地图,例如花草地图、动物地图、地理地图等等,但是我们此前从来没有过阿尔卑斯山的声音地图,而我已经搜集了许多关于阿尔卑斯山的声音材料。
每当我去阿尔卑斯山的时候,我会从多种角度听山的声音。阿尔卑斯山除了可以看,还可以听,最为重要的是,山还可以跟你交谈,产生对话。当我在山中漫步或者攀登时,我觉得在人类与自然之间存在一种能量交换。我开始与群山交谈,我向它大喊、和它对话,试图引起共鸣并得到它的回答,看似是我自己发出的,却是它给予的答案。由此,当你在与群山对话时,你便是在与自身对话,让自己变得更加真实,也面对自身这个存在。
如果大家开始发现回声,就会察觉每个回声都是不同的,每个回声都有自己的个性。就像图片一样,每个回声就像一张声音图片,寻找回声就像是狩猎,需要热情才能找到你要搜寻的动物。我喜欢在桥上、室外像是停车场这样的空间进行回声的采集。
其实回声变化多端,有些离我们很近,有些很远,为了将它们全部收录到,就要不断做尝试。不要在手机或录音机的近旁喊叫或者弹奏乐器,这样采集不到任何回声,手机必须距离声源8米或10米左右才能采集到回声。在理想的情况下,你可以使用一个等身大小的人耳录音设备,这个设备很重,大约十公斤。利用这种设备能够录制到非常好的回声。你也可以使用麦克风录回声,这样会得到更为真实的效果。如果你要深入到声音录制的领域,那么你将需要越来越多的技术条件来获取想要的结果。当然,一般情况下,手机的收音效果已经很好。
最佳的情况其实是有两个人一起录制回声,搭配耳塞和麦克风,一个人在一端大喊或演奏来制造回声,另一个人则在另一头采集,这样可以得到令人满意,有时甚至难以置信的结果。
工作生活于上海的美籍录音师,Bivouac Recording厂牌创始人罗天瑞(Terence LLoren)曾经聆听过上海海关钟楼里面的特殊回声,这或许是他作为一个外来者与上海这座城市产生一定联结的契机。他也分享了为这次活动特别录制的隧道回声,可以说来自城市的回声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声音表情。
罗天瑞:去年,我、殷漪跟纪蓉,组成了一个小组,要记录上海外滩海关大楼钟楼的声音——许多到过外滩的人肯定听过,海关大楼的钟声是外滩的象征。但是当我到了钟楼底部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声音:时钟的滴答声。这个时钟的声音,相当难得,毕竟钟楼本身不对外开放。我觉得这个时钟的滴答声在钟楼里的回声,和东方红的声音在一起,是“上海回声”的一个很好案例。
艺术家殷漪的创作实践丰富多样,声音是牵连起多个创作的基本元素。多年的创作让他对于声音有着更深一层的思考,同时也激发他进行更多的探寻。这次的回声项目将会是他展现作品《回声制造所》的平台。
殷漪:可能我们在寻找回声过程中,真正相遇的是空间。对我来说,回声不仅仅具有声学层面的意义和特征,它还有更多的意义。
从声学的角度来说,回声的出现是因为声音遇到了一个反射界面,当反射有一定的强度时,就发生了回声。那就意味着,回声是在声音和界面之间产生的。如果我们不把声音或者回声限制在声学或物理学的层面去解释,而是扩展到人文和艺术领域去理解的话,我们可以把声声看作一个主体,把界面(interface)看作他者。对我来说,回声是主体和他者之间共同的事物,而且在这个过程里,回声是一种交流、交往过程。
这其实给我一个启示,我们存在的过程,其实就是在和环境进行一种能量交换,无时无刻在产生回声。回声不仅仅是物理空间里的现象,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公共领域发生的对话。可以说,我们发声就是为了得到回声,得到他者的反馈。在未来的“回声展”里面,我会做一个声音作品,这个作品叫《回声制造所》。它邀请观众来献出他们的声音,在他们献出声音的同时,也会得到其他的观众的声音,作为一种反馈,一种在公共层面、文化和艺术层面上的回声。
浙江大学艺术人类学者、声音研究学者、声音实践策展人王婧教授对于声音的研究着重于共振(resonance),她将声音与气作为一个共同体,提出“中国声学是气的声学”,在交流会上与大家分享了中国古代思想中关于回声的几个故事,从一个侧面阐述了回声从古至今在哲学思想层面对人们的影响。
王婧:我想贡献我对 echo(回声)和resonance(共振/感应)的一些理解,因为我自己最近几年的时间都在研究中国古代的声音思想,梳理中国古代声学技术,声音、音乐的实践等背后承载着怎样的哲学思想。
我的研究过程中一个比较重要的发现是,resonance(共振)是一个对古代声音的思想或者古代“气”的思想都非常重要的概念,这也是我觉得跟回声项目比较相关的一个地方。
我想分享两个小故事,一个是关于回声的。唐代有一个道士叫谭峭,他写了本书叫《化书》,这是一本关于练内丹、修道成仙的书。这本书里面出现了对回声的描述:“耳小窍也,谷大窍也。山泽小谷也,天地大谷也。一窍鸣,万窍皆鸣。一谷闻,万谷皆闻。”也就是说,耳朵是小洞,山谷是大洞,一个洞发声,成千上万的洞就会发声。如果在一个山谷中能听到声音,那么在上万个山谷里也能听到。这段文字可以理解为中国古人对回声现象的描述。虽然与现代科学的声学描述有较大差异。
另外一个故事,是大家都很熟悉的董仲舒。约公元前2世纪,董仲舒在《春秋繁露》里写了一段关于共振的描述。他说,当我们去拨一张琴上的“宫”音或“商”音的时候,另外一个已经调好弦的乐器上的“宫”音或“商”音就会响应。五音(宫商角征羽)其实是互相连接的,这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其实他觉得“不奇怪”正好说明了“共振”是契合古人有机的世界观的,所以他才觉得后人或者其它文明、文化中的人看起来比较神奇的“共振现象”是合理的。
还有一点我想在这里分享的,与中国宋代学者张载有关。张载被称为是中国的“气”的哲学家,他的思想中十分强调共振或者感应,共振的、感应的能力其实就是创造力。张载的学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就是为了重新发现和增强万物(包括人)的共振力,从而实现创造力。
除了古代传统的语境,在当代语境中,我对回声的一个人兴趣是心理学层面的,关于疗愈。失语症、自闭症、精神分裂症的一个非常典型和共享的症状叫做 echolalia(回声性语言),简单地说就是重复别人的某句话或者重复某个动作。这种“学话”在小朋友开始学习语言时也挺常见。如何理解echolalia(回声性语言)以及如何用声音的方法疗愈,是我一直都很感兴趣的。
最后讲一个跟resonance(共振)相关的有趣的点。有一种波,叫舒曼波(Schumann resonance), 7.83赫兹,是由闪电现象激发的一种产生于地球电离层和地表之间的电磁共振。这是由德国物理学家Winfried Otto Schumann发现的,所以叫舒曼波。7.83赫兹正好接近人脑的alpha波频率,这是人在安静放松、或者睡眠状态下的脑波频率。对这个有兴趣的可以去思考、把玩、验证。
编写:沈健文、罗菲、王越洲 制图:白浪
回声地图:声音暨影像线上征集活动
由澎湃新闻、瑞士山岳博物馆、上海笛德侯文化实验室共同策划,并由那行零度空间、上海当代艺术馆、同济大学声音实验室、浙江大学声音实验室支持的“回声地图:声音暨影像线上征集”活动,为瑞士山岳博物馆2019年“回声:山以声音回应”(Echoes: The Mountain Calls Back)展览的海外延展项目首发。
“回声地图”线上征集活动旨在以回声为主题,引起大众透过回声,连结起个体与自然、城市空间的关系,进而探索声音本身、空间、距离和聆听者四者,在“回声”的命题下,产生的物质、心理层面的回应。
本次活动征集的回声不限地域,也不限制是自然采集还是主动制造。如果你已经准备好和我们用回声连接,请进入这个页面,在手机或电脑上打开均可:回声地图线上征集|在这里上传你的回声
如果上传遇到问题,你也可以发送“回声征集”为标题的邮件到shenjw@thepaper.cn,并在邮件中包含以下内容,收信必复。
提交人基本信息:姓名、性别、年龄、联系手机、联系邮箱。
回声作品信息:1)采集或制造的回声名称;2)回声发生地点;3)对采集到的回声的一段文字说明;4)一张回声所在环境的摄影图片;5)回声音频文件(建议上传wav、flac、aif等无损格式,mp3等压缩格式请尽量使用高码率)。
(活动实录整理:朱纪蓉、袁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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