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税｜印花税立法：关于证券交易印花税的思考

印花税是一个在税收收入中占比很小的税种。2018年印花税收入2199.36亿元，占税收收入的1.4%；2019年印花税收入2462.96亿元，占税收收入的1.56%；2020年印花税收入增幅较大，1-11月，印花税收入2906亿元，同比增长27.9%，由于税收收入同比下降3.7%，结果导致印花税收入占税收收入之比上升至2.01%。就是这样，也没有改变印花税作为小税种的格局。

2021年1月4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印花税法（草案），印花税立法又引起关注。这是2018年11月印花税法（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征求意见的后续。国常会新闻稿显示，印花税法（草案）基本上维持了现行印花税制，部分税目适用税率下调，部分税目不再征税，证券交易印花税纳入法律规范。草案规定买卖、技术等合同和证券交易的税率维持不变，降低加工承揽、建设工程勘察设计、货物运输合同和营业账簿的税率，取消许可证照等的印花税税目，同时明确现行印花税税收优惠政策总体不变。印花税立法让印花税制更多规范，让印花税征管更加科学规范。

印花税很不起眼，但在税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征税给纳税人带来负担。同样的税负，采取不同征收方式，给纳税人的税负感受是不一样的。印花税税率低，痛感轻，因此，这种源自17世纪的荷兰的税种，如今遍及全球。

中国现行印花税制有13个税目，适用比例税率的，税率最高的是1‰，税率最低的是0.3‱，其他税率还有5‱、3‱、0.5‱不等；按件贴花的权利、许可证证照5元；营业账簿-生产经营用账册，记载资金的账簿，按固定资产原值与自由流动资金总额5‱贴花，其他账簿按件贴花5元。

印花税之所以称印花税，是因为其纳税义务采取的是购买印花税票（类似邮票，有面值）贴在相应凭证上的方式来完成的。印花税对应的英文“stamp tax”，邮票的英文为“stamp”，形象地说明了这种税的缴纳方式。

证券交易税占据印花税收入的半壁江山。2018年和2019年的证券交易印花税收入分别为976.88亿元和1229.38亿元，分别占印花税收入的44.42%和49.91%。2020年证券交易特别活跃，成交量大，1-11月，证券交易印花同比增长49.2%，结果导致其占印花税之比上升至59.46%。

证券交易印花税是新生事物，在1988年的印花税暂行条例中，证券交易印花税没有专门对应的税目。但是，证券交易印花税始终不是作为一个独立税种存在。

证券交易印花税随着中国股市的发展应运而生。证券交易印花税1990年在深圳开征，先是对卖方按成交金额的6‰征收的，同年11月，深圳市也按6‰的税率对买方征收。1991年10月，深市将印花税率从6‰调整到3‰。1992年6月12日，国家税务总局和国家体改委联合发文明确按3‰的税率缴纳印花税。1997年5月12日，税率从3‰提高到5‰。1998年6月，税率从5‰降至4‰。1999年6月1日，国家税务总局将B股交易税率降低为3‰。2001年11月16日，税率再度调低至2‰。2005年1月23日，财政部将税率从2‰下调为1‰。2007年5月30日，财政部决定调整股票交易印花税税率，由1‰调整为3‰（这次调整的消息是半夜发布的，引发大争论，股市第二天应声下落，但几个月之后又回到高位）。2008年4月24日起，税率从3‰下调至1‰（当日股市井喷）。从2008年9月19日起，证券交易印花税改双边征收为单边征收，即只对卖方（或继承、赠与A股、B股股权的出让方）征税，对买方（受让方）不征税，税率1‰不变。

证券交易印花税跑马灯式的频繁调整，曾在股市上卷起千层浪，令投资者目不暇接。税率下调，不一定就意味着股市就有好的行情相伴。税率多次调整，有人关注股市制度建设，有人关注税负。

北京大学霍德明教授曾发文坚决反对下调印花税来激活股市，他看到的是股市投机问题。当股市问题和税负较重有关时，税率下调未尝不是一个选项。而当税率下调到一定水平，下调无空间，调无可调时，下调税率自然不会是政策选择项。

股市是市场，涨跌本正常。资本市场健康发展需要一整套规范的制度，税制只是其中之一。股市行情寄希望于税制，本末倒置。不好的资本市场税制会扰乱市场，但好的资本市场税制并不意味着好的资本市场行情。

股市不应该是政策市，但股市可能成为政策市，政策市最终会透支股市的资源配置功能。有人提出以资本利得税取代证券交易印花税，以炒股所得税取代证券交易印花税，兹事体大，倘若处理不好，这就可能成为资本市场健康发展的扰动因素。建议多关注一些国家和地区的经验和教训。

有人说，税率高交易少，税负就轻，甚至以摩擦系数来理解税率，认为税率上调与几个跌停板很不相称。这种疑问只要与心理学联系，就可以在行为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那里找到答案。同样税负，交易频繁，税负就重。资本市场不是投资者之间的零和博弈。作为投资者的股民赚了多少？有多少资金以交易费的形式流出去？又有多少资金转化为税收收入，包括证券交易印花税、个人所得税等等。

设置高税率来限制交易，可能大大降低资本市场效率。资本市场作用的发挥，需要集聚人气，集聚财气。人气需要交易来维持。从证券交易市场抽税，抽得越多，市场有生力量就越少，财气就余额不够。成熟的投资者为资本市场所不可或缺。对市场，如何才能有必要的敬畏呢？如果一遇到市场问题，就想着调控调节，那么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现行税制中，证券交易印花税根据书立证券交易合同的金额对卖方计征，税率为1‰。2018年11月公布印花税法（征意见稿）单列“证券交易”税目，规定按成交金额的1‰征税，对证券交易的出让方征收，不对证券交易的受让方征收，维持现行税制的做法。

中国1994年为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的需要，进行了一次根本性的工商税制改革。国务院批转国家税务总局《工商税制改革方案》（1993年12月25日国发[1993]90号），提出把对股票交易征收印花税改为征收证券交易税。由于当时全国人大常委会正在审议证券法，为便于衔接，证券交易印花税暂缓一步出台。一晃近30年，证券交易印花税如今明确包含在印花税中，同样可以实现税收法治化的要求。从资本市场的发展来看，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决定性作用的发挥至关重要。印花税重要的不是调节功能，而是财政收入功能。

在积极财政政策仍然在实施的今天，印花税一定程度上的减轻负担，有利于积极财政政策的落实。印花税立法让税制更加规范。印花税立法所涉及的一些问题在未来肯定还会有争议，但无论如何，印花税法已经呼之欲出，印花税立法在税收法治化进程中的作用将得到充分的体现。

（本篇为澎湃商学院独家专栏“中国的税”系列之三十二，作者杨志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研究员、《财经智库》副主编，著有《新中国财政政策70年》《大国轻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