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横扫日本影坛背后的秘密

原创 MacroKuo 次元土豆

《鬼灭之刃》的弥豆子半人半鬼的形象本身就揭示了当代日本动画所受到的柳田国男“妹之力”影响。

正是通过这些“妹妹”们的形象，我们才在动漫里纵横人与非人、日常和非日常的世界，收获各种感动。

01

从《鬼灭之刃》的登顶看日本电影票房榜

动画电影《剧场版鬼灭之刃 无限列车篇》于12月28日超过《千与千寻》，阔别19年以324.7亿日元的票房更新了日本电影票房纪录后，仍然势不可挡。

1月12日，上映近三个月的本片虽然在周票房榜上首次让位给动画电影《银魂》屈居第二，却仍然依靠11亿日元的周票房，使整体票房突破357亿日元。

在新冠疫情使日本主要城市进入又一轮紧急事态的当下，随着票房第一的记录不断被《鬼灭之刃》更新，本应备受打击的日本电影却奇迹般地进入了一个高光时刻。

俯瞰日本电影票房收入榜作品，在第一名的《剧场版鬼灭之刃 无限列车篇》之后，第二名到第五名分别是宫崎骏导演的《千与千寻》的316亿日元、詹姆斯·卡梅隆导演的《泰坦尼克号》的262亿日元、克里斯·巴克和詹妮弗·李共同导演的《冰雪奇缘》的255亿日元、新海诚导演的《你的名字。》的250亿日元。

很明显，前五名作品的趋势反映出了当代动画媒体在日本逐渐扩大的人气。

刨除传统的商业角度的市场分析，在作品立意的更深处，我们也许能发现某种新的想象力。

对这种想象力的答案大概就在灶门弥豆子这个“妹妹”的角色中了。

02

从灶门弥豆子看出的大正时代的“妹之力”

无论是可爱度，还是其角色的两面性，灶门弥豆子这个人物对《鬼灭之刃》的人气和故事展开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弥豆子的两面性，图片：pt-fullahead。

弥豆子是主人公灶门炭治郎的妹妹，也是故事一开始留守在家里却受到鬼袭击的炭治郎家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亲人。

由于她的伤口被混入了鬼舞辻无惨的血而鬼化，然而同时也保留着一定的原来作为人类的意识和情感，之后她就在被炭治郎守护的同时，也时不时帮助哥哥对抗鬼。

充满了妖美与奇想元素的《鬼灭之刃》是传奇罗曼类代表作，图片：jugem。

《鬼灭之刃》中提到了日本从明治到大正的改元号的历史，描绘这一时期的作品类型在日本被称为“传奇罗曼（伝奇ロマン）”。

相似的时代氛围使得“传奇罗曼”这类作品在同处于昭和改元平成的80年代末和平成改元大正的2010年代末获得了极高的人气。

《鬼灭之刃》的“兄妹中的妹妹被鬼化”的这一主题对于大正时代这个故事舞台，还有着别样的深意。

正是在这个时代，有一篇聚焦了“妹妹”所拥有的不可思议的力量的知名文章得到了发表——

柳田国男的《妹之力》，图片：amazon。

这篇文章就是日本民俗学的始祖柳田国男在近一个世纪前的1925年，即大正14年10月（改元昭和的就仅仅是在这一年以后），在杂志《妇人公论》上发表的短文《妹之力》。

柳田国男的《巫女考》，图片：amazon。

这篇文章是柳田从大正初期开始长期从事的一系列萨满教研究的一环，尤其是与以《巫女考》（1913-1914）为代表的巫女研究相关。

柳田在文中说道：“祭祀祈祷等宗教上的行为中最重要的部分总是由妇人所掌管。巫师在这个民族里原则上都是女性”。

从日本的《古事记》、《万叶集》以来，在“家”中时而扮演母亲、时而又扮演妻妾角色的“妹妹”才被认为是具有掌管灵魂巫术这个特权性的女性。

“女性对于各家先祖之灵、或是与家址有着深厚渊源的各种天然精灵（例如土地精），就算有办法将其击退，也不忍心将他们驱逐出去。

那么站在人和这些精灵、鬼魂之间斡旋和沟通的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被交到了细心柔情又能说动父兄的妇人手中。”

在《妹之力》中，柳田还举了一个有名的“古老的妹之力”的例子：

日本东北的某个历史长久的富裕人家里，发狂了的6人兄妹中最小的13岁的妹妹“道出远处走来的旅人其实是鬼后，她的哥哥们的眼中这个旅人就变成了鬼”。

这里的妹妹的年龄也是与弥豆子完全一致。

03

妹妹作为鬼

马场秋子的古典名著《鬼的研究》，图片：amazon。

另一面，日本与“鬼”相关的著作中，在歌人马场秋子的古典名著《鬼的研究》的开篇，也引用了平安时代后期的短篇故事集《堤中纳言物语》中的“鬼与女人的价值都在于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这一节，强调了日本自古以来“般若”等的鬼与女性的相似性。

就像马场在之后的《大和物语》中所提到的，歌人平兼盛在和歌“みちのくの安達が原の黒塚に鬼こもれりと聞くはまことか（听说鬼藏在陆奥安达原的黑冢里，是真的么？）”中将求爱对象的源重之的妹妹们比作鬼这个桥段更进一步说明，这里所提到的与鬼相近的女性，也还是妹妹这种存在。

平安时代后期出版的，日本最古老的短篇故事集《堤中纳言物语》，图片：amazon。

于是，大正时代下出现的这种源自古代信仰的对于“妹之力”的讨论就这样跨越百年，在以大正时代为舞台、将化作鬼的“妹之力”作为故事核心的传奇罗曼《鬼灭之刃》里开花结果。

大正是日本女性开始走向社会的妇人解放思想运动的起点，图片：lifehack-analyzer。

更巧的是，就像柳田的《妹之力》的出现其实是伴随着大正当时的妇人解放思想的抬头这个背景，《鬼灭之刃》也是与最近以伊藤诗织为代表的日本女权主义“MeToo”运动的风景相重合的。

只不过，相对于在大正时代统一口语和书面语的一种日语“言文一致”的文体启蒙运动的凝视下，妹妹被赋予了作为“支配兄长的巫女”这么一种原始“野蛮人”式的形象，需要通过站在西方的“文明”和“近代”一方的兄长们的教化，今日《鬼灭之刃》的弥豆子所代表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权。

以伊藤诗织为代表的日本女权主义“MeToo”运动，图片：推特。

04

历代票房榜上电影中的“妹之力”

很显然，《鬼灭之刃》是与日本民俗学中萨满教式的“妹之力”有着深厚关联的。

然而，当我们纵观日本历代电影票房榜单，也会发现“妹之力”在其他人气作品中也起着重要的作用。

作为巫女的宫水三叶，图片：推特。

比如《你的名字。》中，作品就以女主人公宫水三叶家代代相传的事业的形式将柳田所关注的“巫女”描绘了出来，而三叶的妹妹四叶也是巫女。

与萨满教相通的“万物有灵（animism）”信仰的要素也在宫崎骏的《千与千寻》中以八百万神的形式出现：

千寻与“家中先祖之灵、或是与家址有着深厚渊源的各种天然精灵”交流，承担了“站在人和这些精灵、鬼魂之间斡旋和沟通的任务”的故事也反映了她作为某种“萨满巫女”式的存在。

与精灵鬼魂交流的千寻，图片：pixiin。

以193亿日元位居日本票房史第八的《幽灵公主》也完美映现出了“妹之力”的概念。

主人公阿西达卡作为常人却通过将邪神的死亡诅咒刻在手腕上获得能够操控超常力量的设定，可以说和弥豆子有几分相似。

此外，就像与阿西达卡结有婚约的村中女孩会从习俗上叫他“哥哥”、阿西达卡会听从村中巫女的老婆婆的占卜向西展开旅程等地方所展现的那样，《幽灵公主》的故事中也充满了类似《鬼灭之刃》的“作为巫女的妹之力”。

《幽灵公主》中的巫女婆婆，图片：meigenkakugen。

可以说，非日本背景的《冰雪奇缘》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依靠与其余本土作品中的“妹之力”相近的艾莎和安娜这对姐妹的不可思议的魔法力量，才在日本获得了成功。

艾莎和安娜的魔法，图片：eiga-board。

《千与千寻》、《冰雪奇缘》、《你的名字。》、《幽灵公主》……在日本电影史上绽放着璀璨光辉的这些票房巨作中，都暗藏着柳田国男所关注的萨满式“妹之力”。

其实，在日本动漫文化中，就像诞生十年也经久不衰的作品《我的妹妹不可能那么可爱》的标题一样，妹妹不仅很可爱，也有着神奇的力量。

05

当代日本动漫中的“妹之力”

高坂桐乃作为妹妹的两面性体现在其傲娇的性格上，图片：amazon。

伏见司在轻小说《我的妹妹不可能那么可爱》和《情色漫画老师》中分别刻画了高坂桐乃和和泉纱雾这两个“妹妹”。

平时从事模特工作的高坂桐乃表面上是十足的现充，背地里却“不可告人”地暗暗对御宅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

高坂桐乃随后遇到沙织和黑猫，并与她们成为御宅同好后，逐渐调解和平衡了看似冲突的现实生活和御宅文化之间的关系。

尤其喜欢“妹妹”题材作品的她也就象征性地作为了在现实和御宅文化之间斡旋和沟通的“萨满巫女”式的存在。

同时，这部2010年动画化的作品也以这种“妹之力”推动了日本主流文化和御宅文化的融合。

类似的，横跨现实和情色漫画的和泉纱雾可以说就继承了高坂桐乃的这种“妹之力”，填补了主流文化和轻小说之间的沟壑。

和泉纱雾作为妹妹的两面性体现在其病娇的性格上，图片：chara-zokusei。

三角头的漫画《干物妹！小埋》中的小埋也与高坂桐乃相似，有着双重身份。

一方面学业优秀，运动万能的她是一个完美的16岁高中生美少女，另一方面在家里她又是一个放纵懒惰、喜欢葛优躺的“干物妹”。

小埋在家内家外的这种角色变化，甚至还能完全改变她的头身。

在两个性格反差极大、画风差异大到不是一个世界的同一人物间自由转换的小埋的存在就这样重合上了日本古典中在“家”中时而扮演母亲、时而又扮演妻妾角色的“妹妹”的形象。

作品一方面表现出了小埋作为崇敬哥哥、喜欢向他撒娇的妹妹形象，一方面又通过这种“妹之力”将社会和家庭中分别扮演不同角色的当代日本人形象进行了调和。

小埋作为妹妹的两面性体现在其变化的头身上，图片：amazon。

老谋深算的月火和横冲直撞的火憐，图片：pinterest。

《伪物语》中，阿良良木历的妹妹——自称fire sisters的火憐和月火则直接以她们的凶暴和超高的自愈能力直接展示出了作为人和怪异的世界之间的存在所拥有的超能力。

《No Game, No Life》中从家里蹲的苍白现实被召唤到了以游戏定高下的异世界时，空是通过与妹妹白并肩作战才攻克了一个个难关。

这些作品中也能找到在人与灵、鬼等异世界之间斡旋和沟通的“妹妹”们的形象。

失去对方都不行的空和白，图片：comic-walker。

就像这些作品的例子一样，《鬼灭之刃》的弥豆子半人半鬼的形象本身就揭示了当代日本动画所受到的柳田国男“妹之力”影响。

正是通过这些“妹妹”们的形象，我们才在动漫的世界里纵横人与非人、日常和非日常的世界，收获各种感动。

以“和”为贵的日本文化，作为调和者的“妹之力”不容小觑。

原标题：《被“妹之力”统治的日本动画：《鬼灭之刃》横扫日本影坛背后的秘密》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