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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博士的脑洞|美国的“运动”是结束还是开始?

万喆(特约评论员)
2021-01-13 07:1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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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开年还在感叹无论如何不会像2020年一样开年即“见证历史”的人,很快就发现,历史还是需要被再次见证的。

今天——国会山门

1月6日,本来是美国国会进行选举人票认证的时刻,眼看着美国总统选举到任的程序就要一步步走完,在华盛顿举行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活动反对拜登当选的特朗普支持者进入了国会山,并与警方发生了冲突。现场一片混乱,数人当场死亡或后来宣告不治。

按照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白宫记者凯特兰·柯林斯(Kaitlan Collins)在推特上发文的说法,据美国国会历史学会学术与运作部主任介绍,美国国会大厦被占领,这是自1814年英国人袭击并对国会大厦纵火之后的首次。当然,其原话还说道“真是可耻(How shameful)”。

随后,包括即将卸任而不愿意承认败选的总统特朗普和即将上任但被一些人认为没有胜选的总统拜登等一大批美国政要呼吁停止暴力活动。华盛顿宣布1月6日晚上6点直至1月7日早上6点实施宵禁。

“暴乱”的持续时间并不长,暴乱停止后,乱象并没有终结。

华盛顿时间1月11日,美国国会众议院正式提出对总统特朗普弹劾的决议,指控特朗普“煽动叛乱”。一直和特朗普“不对付”的佩洛西及一帮民主党人表示,尽管特朗普任期时日无多,但特朗普多当一天总统也会是个大威胁,如果副总统彭斯不愿动用宪法第25条修正案罢免特朗普,他们将正式启动程序,让特朗普成为美国史上首位被二次弹劾的总统,他也将是史上首位在任期基本结束时遭到弹劾的美国总统。

这使得美国的政治气氛愈加紧张。一些组织甚至表明,如果特朗普在1月20日前被罢免,他们将“冲击”全美各州和联邦政府的行政大楼,制造大规模叛乱。

好在,民主党人又表示,由于参议院需要优先处理疫情相关的紧迫议题,对特朗普罪名的审议或不会在其任内进行,而将延至美国当选总统拜登任内第一个月。特朗普很可能继续担任美国总统直到1月20日任期结束。

上世纪——七君子事件

2020年,有一部片子还挺火的,叫做《芝加哥七君子审判》(The Trial of the Chicago 7)。

这是部根据历史上的真人真事改编的电影。

1968年是大选年,美国正深陷“越战”泥潭。这年8月,民主党决定于8月25-30日在芝加哥召开全国大会,推选本党总统候选人。反战组织向市政府提出申请,要求在会场附近举行和平抗议集会,被拒绝。但是,示威者抗议依旧。他们除了呼口号,还唱摇滚诵经文,芝加哥市市长立即宣布戒严,并调来2万多名警察和国民自卫队队员,双方发生大规模冲突,警察不但动用了催泪弹和高压水龙,而且还用上了警棍和皮鞭,导致上千人受伤,一人死亡。事后,有八人因涉嫌煽动骚乱或教唆、协助发动骚乱而被捕,后来发现有一个人不应算在内,因此剩下七个,史称“芝加哥七君子”。

然而“七君子”并不怎么“君子”。他们基本上都是一些左翼分子,在摇滚和嬉皮的滋养中成长,立志要掀开这个万恶社会的每一块遮羞布。可想而知,他们的集会本身就是一种“行为艺术”,并不旨在发动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军事权力行为,而是致力于发展出一些惊世骇俗的社会生活影响来。因此,当几位君子被诉违反了1968年的《民权法》,并被宣称将在广泛关注下公开审判,他们心里是高兴呢还是高兴呢还是高兴呢,不难想象。

审判于1969年9月24日正式拉开帷幕,这是美国上世纪60年代第一个针对民间反政府组织的大审判,双方都做足了“功课”。在电视镜头下,几位犯罪嫌疑人争相表现自己的不竭创意,有人穿着法袍,有人穿着警服,有人穿着不知什么民族的民族服装,吃口香糖是标配,有人甚至直接当庭大骂法官,最后被法官同志勒令捆绑塞嘴。

如此种种,教人眼花缭乱,法官对此“痛下杀手”,判了他们5年监禁,并处以罚款。经过上诉,1972年,美国第七巡回上诉法庭将罪名全推翻。

上世纪——科技至上、巨头支配、贫富不均

上世纪60年代是美国民权运动的高峰时期,各种青年运动、街头运动层出不穷。

其有着深刻的经济背景。

在经历了二战和“大萧条”后,第三次科技革命和战后资本主义带领美国进入一个“丰裕社会”时代,资本主义国家开始了由传统的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转型。

从产业结构变化看,在1929年,美国第三产业在国民生产总值中所占的比例已经接近一半。1950年第三产业所占比例已经达到55%左右。其中,与产品生产相关的产业(包括生产、加工、制造)所占比例日益下降,50年代初期这一比重仅为40%,而到了70年代则下降至33%。

由于科技的迅速发展,生产的信息化、自动化、机械化程度进一步提高。科技的发展推动了石油化工、航空航天、电子科技、核能、天然气等高精尖部门的发展。到1969年,西方发达国家65%的电子计算机在美国生产。自动控制技术大大加速了生产过程的机械化和自动化,特别是在电子计算机的研发和在生产领域的运用。

社会职业结构因此发生了革命性变化。1957年,白领阶层人数首次超过蓝领阶层。1965年,白领阶层达4450万人,比蓝领阶层多出近800万人。

经济增长和收入增加带来了超前消费。1950年到1960年间,美国的总消费大约翻了一倍,到50年代中期,分期付款的数额已经达到270亿美元。到1958年,家用电器在美国家庭开始普及。到1969年,全美大约有8700万辆家庭汽车,1700多万辆卡车。有汽车的家庭所占比例占总家庭数量的79%,三分之一的家庭拥有两辆以上。

与此同时,工业资本主义到了巅峰时刻。信息社会令人目不暇接的推陈出新加重了人们的精神压力,神经衰弱成为社会的流行症状。对科技的盲目崇拜在当时极为突出,几乎认为科技是万能的。

此外,由几家、几十家合并组成的大公司,以美国前所未有的生产力和财力,支配着社会经济和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大公司的集权化模式与人的自由意志间的矛盾日益构成一种普遍性的社会心理冲突。

今天——科技巨头支配、社会财富分化

反观当下,又一次科技革命的大潮可能正在涌来,社会发生的变革可能是更深刻且更加深远的。

当互联网工业社会到来,信息流量与上世纪60年代的信息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愈发加大了人们的精神压力和焦虑感。对科技的崇拜感有增无减,同时,当年对“核威慑”的恐惧变成了对“人工智能”掌控世界的恐惧。人们觉得科技既万能又邪恶的心态与过去别无二致。

社会职业结构蕴藏着极大的变数。蓝领工人不断抱怨自己的工作职数在减少,而未来可能会减少更多。白领们也不好过,那些简单重复性强的工作很可能未来就不再需要他们了。社会职业的确变得更加多元化,总体职位数量也许并没有太大变化,但社会对人的要求改变得极其之快,不容得人们想要多“适应”一阵。

与60年代不同的可能是经济发展速度,但其实在新冠疫情前,美国刚刚度过了其史上最长的增长期,而且无论潜在增长是高是低,对于社会不公的感受都让人痛彻心扉。

如果说上世纪的“不公”更多的来自于社会权利分配不公,也有对贫富分化的不满,那么到了今天,社会贫富分化和阶层固化问题更加尖锐。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教授加布里埃尔·祖克曼(Gabriel Zucman)2019年的论文中指出,贫富差距在1929年达到峰值,即0.1%的美国人坐拥该国25%的财富,并在大萧条后迅速收拢,经罗斯福新政和二战经济后再度下滑,于上世纪70年代达到谷底。而自80年代起,美国人的收入不平等情况急速恶化,进入21世纪,“美国财富集中水平已经回到了‘咆哮的二十年代’(Roaring Twenties)。”

《华盛顿邮报》援引楚克曼和其他经济学家维护的“世界不平等数据库”的数据指出,美国底层60%的成年人所拥有的财富份额从1987年的5.7%下降到2014年的2.1%。祖克曼指出,就贫富差距来看,目前世界上除了俄罗斯,还没有哪个国家像美国这般严重。

今天——上世纪

有人说发生在1月6日的“国会山门”事件是一次“政变”。当我们看到一大堆身着奇装异服的基层民众在可能是“放行”可能是“闯入”的状态下进入国会大厅时,大概会觉得这个指控还是与现况有些差距。目前公开资料看,大多数民众似乎并没有持致命武器,而国会山又不是一个绝对不让民众进入的禁忌地。尽管暴乱应该被谴责,伤亡让人觉得悲痛,但更加让人值得玩味的,或者是事后的指控。

特别值得玩味的是,不久前刚刚面临“反垄断”诉讼的一众互联网大佬们,这一次坚决地按下了阻断键,在“取消文化”的喧嚣中将特朗普的账号全部永久封停,将一些特朗普粉丝的账号也删除封停。当特朗普寻求其他途径时,他所想要使用的被视为推特竞争对手之一的社交平台Parler却被谷歌和苹果双双光速下架,而随后的一天里,亚马逊也正式宣布,将关闭Parler在其云服务AWS上的服务。三大科技巨头的官方理由就是,Parler没法对其平台上的言论进行审查,这将进一步危害公众安全。然而有不少人在问,审查标准是什么?推特自己在1月6日之前没有禁止大游行的言论,现在也仍然还有人在谈论。

我无意在此讨论美国的法律和伦理问题。但从中不难看到的经济问题是,苹果、谷歌等占据了当前移动端操作系统的绝对垄断地位,如果它们想在什么时候进行对谁的“封杀”,就是真正的“封杀”。这种“封杀”到底是基于公司利益、还是创始人价值观、或者舆情需要、抑或政治站边?很难说,也许是其中一项或几项,也许是全部。当特朗普千方百计利用美国高科技公司的行业、产业垄断优势对其他国家企业和个人进行制裁和封杀时,他可能没有想到,“后劲儿”能够这么大。

我当然也不想对特朗普的遭遇作什么评论。但其间所谓大公司垄断与个人意志的对抗,也许较上世纪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昭然的。

而同样在“政变”“煽动”的指控下,芝加哥七君子的审判法官曾经博得虚名,还与总统进餐。但后来,这件事几乎成为了他的污点。尽管大家并不认为这种暴乱事应该发生,“君子”们后来也醒悟到自己的“幼稚”。但在历史背景下发生的事件,只能在历史中去评价和认定。当社会激荡冲突,需要进一步博弈才能获得协调,博弈就只是趋势中的必然一步。

后记

有些人会说,这事儿和七君子事件怎么能够比?左翼右翼都不一样。

然而并不是那么不一样。左翼也好、右翼也好,他们也不是从前的左右。上层也好,下层也好,他们可还是从前的上下。当社会分化、分层又一样尖锐,社会分裂就不可避免。如果看回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现在也许确还是个开始。

(作者万喆为经济学家,澎湃新闻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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