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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塑了苏格兰历史,却最终被现实打败
“许多我们认为由来已久的传统,实际上都是相当晚近的发明。” 比如说,英格兰的君主制,苏格兰的短褶裙,甚至是苏格兰民族的身份与历史。
沃尔特·司各特就是这样一个重塑传统的人。他具有天才井喷式的创造力,他以苏格兰为背景的诗歌唤醒了苏格兰人的历史意识,他开创的历史小说奠定了他在英语历史文学中的鼻祖地位。甚至他的死,都宣告了一个浪漫主义时代的结束。
如果说有一人继承了苏格兰启蒙运动全部的天才,那就是沃尔特·司各特。
▲ 沃尔特·司各特爵士,小说家和诗人,威廉·艾伦绘,1844年
作为首都人民,一个爱丁堡律师家庭的儿子,司各特在优渥的条件下成长,受到了良好教育:先是就读于爱丁堡皇家中学,然后进入爱丁堡大学。司各特早年和青年时期的生活使他尝到了知识和财富的果实。
1797年,法国军队入侵的威胁促使不列颠政府允许苏格兰建立民兵组织。这大大提升了苏格兰人的尊严,也大大增加了苏格兰人对自己在联合王国中作为平等伙伴的自信。
毕竟1757年的《民兵法案》只允许英格兰和威尔士建立武装平民组织,以保护国土不受侵犯。
40年后,苏格兰人终于摆脱了这项耻辱的禁令。
司各特未竟的从军梦突然近在眼前,他很快加入了皇家爱丁堡志愿轻龙骑兵。法国从头到尾都没有入侵,但从那时起,司各特将努力捍卫他对祖国独特而理想化的看法。
司各特激发了苏格兰人的历史意识
1797年,司各特和一位法国姑娘夏洛特结婚并生了五个孩子,其中两儿两女活到了成年。
内心的满足感让他回忆起从父亲那里听到的边境民谣和传说。也许是为自家孩子保存这些诗歌和故事的愿望,促使司各特写下了苏格兰人的民间故事和诗歌。
1802年,他的首部作品《苏格兰边区民谣》出版。在1805年到1810年间,又创作了三首长诗:《最后一位吟游诗人之歌》、《马米翁》和《湖上夫人》。司各特揭开了遗忘之境的沉重帷幕,过去的世界呈现在我们眼前,那里仍然居住着活灵活现的男英雄、女英雄和反派人物,他们曾经在苏格兰的大地上纵横驰骋,征战沙场,伤人真心。
▲《苏格兰边区民谣》,藏于苏格兰国家博物馆
对他的读者来说,这是真相的一个版本,他们自己的历史得以重现天日,被当作在现代商业世界的光怪陆离中丢失的东西而备受珍视。
此后,司各特转而创作了“韦弗利”系列长篇小说共27部,以及许多其他作品。他还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文学流派——历史小说,包括《韦弗利》《盖伊·曼纳林》等。
司各特天才井喷式的创造力,苏格兰从未见过,也不会再见到。
《韦弗利》的同名男主人公是一名不列颠军队的英格兰军官,在“漂亮王子”查理到来之前被派往北方。他被高地人迷住了,成了詹姆斯党人,并和自己的同胞及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做斗争。
司各特一次次地重温类似题材:男人和女人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在他们自己的文化和环境迫使他们面对的文化之间被不断撕扯。
除了取悦读者之外,他还试图保护一种在他眼里岌岌可危的东西,即苏格兰作为一个独特而古老的国家的自我意识。
司各特思想的核心存在明显的冲突:他试图让苏格兰过去史诗般的斗争永垂不朽并铭记于人们心中,他却完全忠于她作为一个和平国家的现状。
对司各特而言,苏格兰的历史似乎是某种集体记忆,可以回想、享受和赞美。即使批评他的人也得承认,他以一种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的方式激励出苏格兰同胞对自身历史的兴趣。
一次王室访问意外复兴高地短褶裙传统
出人意料的是,司各特的作品也点燃了南北不列颠人之间的爱,以及公众对苏格兰风景的热情。
早在华兹华斯和其他湖畔派诗人把湖区变成旅游景点之前,司各特就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游客去参观卡特琳湖和《湖上夫人》的取景地特洛萨赫湖等地。
▲ 卡特琳湖,Alexander Nasmyth绘,藏于凯文葛罗夫艺术博物馆
曾经被文明社会视为阴郁峡谷和险峻山脉的贫瘠风光,如今被重新包装成触发灵感、抚慰心灵的清静场所。
乔治四世对司各特笔下的苏格兰着迷,他想亲自体验《韦弗利》等小说中引人遐想的高地风光。他自己也从头到脚穿上了完整的高地服饰,而每个想给国王留下好印象的人也都穿成这样。爱丁堡等地的方格呢裙制造商的生意空前火爆。
▲ 乔治四世在高地礼服,1830年
在苏格兰首都爱丁堡有一个欣欣向荣的方格呢裙制造商社区,几乎是靠两个波兰骗子赤手空拳发展起来的。在19世纪初,这一高地民族的传统服饰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都在羞辱中度过。在卡洛登战役之后,满身格呢被禁止,直到斯图亚特两兄弟出现在爱丁堡,声称自己是“漂亮王子”的孙子。
他们亮出一份名为《苏格兰部族服饰》的文件,对方格花纹的部族归属做了分门别类:
同一个部族的人们活着或死亡的时候都是凭喜好挑选格纹织物。当人们与敌对部族开战,需要辨别敌友时,同一边的人会在圆帽上别一支颜色鲜艳的植物。
然而高地上并没有这样的传统。
在兄弟俩的诱骗之下,爱丁堡的达官显贵都迫不及待地委托他们打造与自己的身份相称的服饰。对于方格呢裙制造商和神秘的波兰人来说,这是一张印钞许可证。
当时的许多观察家都出言讥讽乔治四世的王室访问;自那之后,许多历史学家也持负面评价。对他们来说,这是从头到尾的造假,某种由歇斯底里导致的集体失忆症。
▲ 描绘1822年乔治四世访问苏格兰爱丁堡的讽刺漫画
不可否认的是,这次访问自有它成功的一面。成千上万的苏格兰民众大声喊出他们对苏格兰的认同,而他们身材魁梧臃肿的国王穿着定制的高地服装,高兴地向他们回以微笑。那一刻值得铭记。
高地传统的复兴是全方位的,其特质,无论真实或想象,甚至是服装都成为当下流行的元素。但是连司各特都没想到的反讽在于,尽管高地文化在低地首都发展得最成熟繁荣,但真正的高地生活却连最后一点痕迹都从这片土地上被一扫而空。
司各特的惨淡收场
沃尔特·司各特爵士为苏格兰人民重塑了苏格兰的历史,但最终他被纷乱的现实所打败。
当1825年伦敦股市崩溃时,他投资的财富在一夜之间蒸发,而且还欠下了一屁股债。他不得不通过写作来还债。
金融灾难还不是最糟糕的。社会改革,特别是选举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他用手头的文学武器尽全力和他们战斗。但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最无情的打击来自他的许多边境友邻,被他视为朋友的那些辛勤劳作的佃农、犁田汉、猎人,却在他人生最后的几个星期和几个月里站出来反对他。他们谴责他反对改革的立场,说他如此这般是为了一己私利。
在1831年的大选上,辉格党以多数票当选执政党,次年6月,改革法案获得通过。在苏格兰,这意味着投票权范围扩大到了每八人中就有一人,并且自治区的代表席位也增加了,使得佩斯利这样的新工业中心首次得到认可。
显然,苏格兰将抛下历史捍卫者司各特,毅然走向未来。1832年9月22日,就在改革法案得到王室批准六个月后,司各特在阿伯茨福德的家中去世。他还清了将近一半的债务,而他作为苏格兰最伟大作家的不朽地位已然稳固。
▲ 1872年版《蒙特罗斯传奇》中的插画
尽管司各特赞美这个国家的过去,但他并不希望把从前的人带回眼下的生活。詹姆斯党发誓要推翻汉诺威家族,而司各特的心中没有此类梦想。此外,他认为苏格兰的地主乡绅、贵族和上流社会是连接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人。
讽刺的是,在司各特为保存苏格兰历史而不断奋斗的过程中,他在所有文明中最为推崇的高地文化的遗产,正在被他决心保护的那个贵族阶级永久地扫荡干净。
司各特理想中的苏格兰足够现代,却又不过分现代,然而这样的理想是不可能维系下去的。他只实现了其一:树立苏格兰的历史观,让曾经被遗忘的灵魂成为鼓舞人心的英雄。但他希望将过去用作船锚,以此来控制现在和未来,却是一个不可能的妄想。
本文摘编自尼尔·奥利弗《BBC苏格兰史》
原标题:《他重塑了苏格兰历史,却最终被现实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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