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来信︱众神之灵：古埃及的动物木乃伊

木乃伊是古埃及文明的经典文化标志之一。提到木乃伊，多数人想到的都会是人类木乃伊，然而除此以外，古埃及人还制作了数以百万的动物木乃伊——牛、羊、狒狒、狮子、猫、狗、鬣狗、鱼、蝙蝠、猫头鹰、鳄鱼、鼩鼱、蜣螂、猫鼬、鹮、隼鹰、蛇、蜥蜴等等都可以制成木乃伊。将人类死者制成木乃伊无疑是为了完整保存尸首以期在来世获得永生，相比而言，动物木乃伊的具体目的/用途更为多样，由此大致可分为4类：宠物木乃伊、食品木乃伊、神圣动物木乃伊以及请愿木乃伊。

萨卡拉墓场出土的动物木乃伊

鳄鱼木乃伊（约公元前400-公元100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鱼木乃伊（公元前664年-公元前30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早在古王国时期，宠物便出现在墓室壁画之中，足见其与主人的紧密联系，故在主人去世之后一同埋葬。宠物多是自然死亡，在死后被制作成木乃伊然后放入宠物棺椁之中。先于主人死去的宠物会被直接埋入墓中，较主人更为长寿的则会在死后埋于墓室前庭。唯一明确的宠物殉葬案例来自位于阿拜多斯的第1王朝王陵，值得注意的是这里也发现了古埃及历史上罕见的人殉现象。

作为“食品”的动物木乃伊自然不是供生者食用，而是放置于墓中供墓主人在来世享用：图坦卡蒙墓中就有超过40件食品木乃伊。这种木乃伊也多拥有独立的小棺材，有的放在长方形的盒子之中，也有放在篮子或其他容器中的例子。牛、羊、鸭、雁等都可以制成食品木乃伊，而鱼或猪的食品木乃伊目前尚未发现。哺乳动物的肋排、肉排、腿等身体部分也可木乃伊化，在取用整条腿时会砍掉蹄子，针对禽类则会除去羽毛，砍掉头部、翅尖以及爪子。大部分食品木乃伊出自新王国时期的底比斯。

蛇顶动物木乃伊盒（公元前664-公元前30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神明在古埃及并非抽象的存在，作为某位神祇在现实中的“显现”，神圣动物被视作神明本身，受到崇拜与相应的对待，如孟菲斯的阿比斯神牛（对应神祇：普塔与奥塞里斯）、法尤姆的鳄鱼（对应神祇：索贝克）以及象岛的公羊（对应神祇：赫努姆）。这些神圣动物在死后会被制成木乃伊，放入棺材然后埋入特定的墓地。古埃及人认为寄存于神圣动物的神之灵魂会在动物死后“转生”至另一宿主，由此对神圣动物的崇拜便可延续下去。动物崇拜在史前时期便已出现，流行于新王国时期，在后期埃及与希腊罗马时期达到顶峰。

请愿动物木乃伊则是献给对应神祇的供品，以此永久传达奉供人的愿望。猫木乃伊被献给猫女神巴斯特、狒狒与鹮的木乃伊献给图特、犬科动物的木乃伊则献给阿努比斯。这些请愿木乃伊有专门的制作工坊，请愿者可以自行购买。既然涉及买卖，便有商品优劣等级之分。除了精致程度不同的木乃伊本身，木乃伊盒面具（cartonnage mask）、棺椁等配件，在托勒密时期甚至是工艺复杂的铜铸棺，都可以根据需求购买获得。相应地也存在“假冒伪劣”产品，如未包裹任何动物尸体的“中空”木乃伊或仅裹着动物残骸碎片而非完整尸体的“残次”木乃伊。购买之后，神庙祭司负责将它们献给神明然后保存起来。这些木乃伊会在节日时被取出并参与游行，然后埋入地下墓穴直到下一次庆典。这样的地下墓穴在萨卡拉、阿尔曼特等地都有发现。但是也有学者（如Dieter Kessler）认为，这些动物木乃伊可能仅仅是生活并死于神庙区域内的动物，而非请愿专用。无论如何，现存的动物木乃伊绝大多数属于此类。

蜥蜴顶动物木乃伊盒（公元前664-公元前30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那么如何制作动物木乃伊呢？根据文献记载以及对木乃伊本身的研究可以归纳出5种木乃伊制作方法，其中有些仅应用于动物木乃伊的制作。首先是除脏与干燥法（evisceration and desiccation）。在移除脑子、内脏之后，清理尸体，用水和棕榈酒对尸体进行除臭处理，然后使用泡碱对尸体进行干燥化。人类木乃伊完成这一过程需要耗时40天，动物木乃伊的制作时间则取决动物的大小：如阿比斯神牛需要耗费至少52天。尸体干燥后，内外都会涂满圣油然后以亚麻布进行包裹。以此方法制作的最为精致的动物木乃伊来自第18与21王朝，有猴子、狗、羚羊的木乃伊。第二种是干燥与涂油法（desiccation and anointment），步骤大致为清洗肠道、用泡碱使尸体干燥化、涂油、包裹，亦有将黑色不明物质（树脂、沥青等）浇于尸体之上的情况。这种方法是制作请愿木乃伊所采用的最为普遍的方法。第三种为灌肠法（enemas）。灌肠法并不采用割开尸体取出内脏的形式，而是从肛门处注入松油然后塞住，以此溶解内脏。尸体同样使用泡碱进行干燥化处理，然后移除肛塞，清除体内液体，最后再涂油包裹。第四种为去肉法（defleshing），即除去尸体的肉，然后涂抹油和树脂，最后再进行包裹。采用此方法的动物木乃伊全部出自希腊罗马时期。最后一种方法为浸没法（immersion），这种方法通常适用于禽类木乃伊的制作，即将活禽直接浸入煮沸的树脂/沥青之中，是一种高效、经济的木乃伊制作方式。

猫木乃伊（罗马时期），大英博物馆藏。

动物木乃伊最终的呈现形式也是多样的，某些动物有着“标准化”的姿势，如猴子多呈蹲坐状。蛇木乃伊有时呈盘绕状，也有棍状。牛木乃伊则采用斯芬克斯式的姿势。鸟类木乃伊更是多姿多样：鹮呈坐态，头部或扭曲至腹部或紧贴背部；隼鹰则呈站立姿态，有些隼鹰木乃伊乍看形似站立着的人类，在早期发掘中甚至被误认为人类幼儿。

近年来仍有数量众多的动物木乃伊不断被发掘出来，甚至还发现了罕见的幼狮木乃伊。制作木乃伊是古埃及人追求“永恒”的表现，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木乃伊，辅以文献考证与科技实验，都将成为了解古埃及人信仰生活的重要物证。

狒狒木乃伊（托勒密时期），大英博物馆藏。

"赝品”隼鹰木乃伊（约公元前400-公元100年），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参考文献：

Salima Ikram, “Divine Creatures: Animal Mummies” in Salima Ikram (ed.), Divine Creatures: Animal Mummies in Ancient Egypt (Cairo, New York: The American University in Cairo Press, 2005), pp. 1-15.

Salima Ikram, “Manufacturing Divinity: The Technology of Mummification” in Salima Ikram (ed.), Divine Creatures: Animal Mummies in Ancient Egypt (Cairo, New York: The American University in Cairo Press, 2005), pp. 1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