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戳中人的心灵才是大师的真本事

看完了日本新片展，又迎来了日本电影大师跨年特展。这个年末年初，居然一口气看了7部日本电影。

这次日本电影大师跨年特展选了山田洋次和是枝裕和的6部影片。因为时间的因素，我只看了山田洋次的《东京家族》和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前者是2013年山田洋次翻拍自小津安二郎《东京物语》的作品，后者是是枝裕和2008年的作品。

这两部影片风格非常相近，都讲述家人亲情关系，都不动声色地娓娓道来，在不经意之间，悄然戳中你心灵中最软弱的部分，让你感叹人生之苦与乐，让你回味亲情之难以割舍。

1953年，小津安二郎拍摄了《东京物语》，用两个老人到东京探望子女的经历，直言不讳地展示了传统大家庭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缓慢解体的过程。影片着眼于二战后日本经济发展时期人与人之间陌生关系的批判，显示了颇为冷峻旁观的电影风格。

60年后，为了向大师致敬，山田洋次重拍了这个故事，改名为《东京家族》。总体的故事框架没有大的变化，还是讲述一对夫妇从海岛来到东京，看望他们子女的故事。老大幸一医学博士毕业，在东京市郊开了一个小诊所。老二文子跟着哥哥来到东京，开了一个小美发厅。老三昌次是个舞台设计师，也只能在各个剧场间打着零工。

《东京家族》和《东京物语》最大的改动有两处。一处是把死于战争的老三改为到处打零工依旧独身的舞台设计师，从而突出了父子之间的矛盾冲突，突出了母亲与未婚媳妇之间的感情戏，使影片的结尾真正达到了高潮。另一处是将母亲的突然去世改在了老大的家里，使母亲突然死亡与三兄妹的生活更紧密地衔接，完美地表达了看到子女安然幸福生活的母亲平静离去的状态。就这两点而言，我认为，山田洋次是高于小津安二郎的，他让这个故事更温暖而感人。

《步履不停》同样讲述一个家庭故事。与《东京家族》的故事反过来，讲述了子女到老家看望父母的故事。父亲恭平是一位老医生。长子纯平继承父亲的事业，却在15年前为救落水儿童溺水身亡。次子良多一直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下，又因为当了绘画修复师与父亲发生矛盾，离开了家乡。在哥哥的祭日，困顿的良多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到家乡看望父母。

波澜不惊的对话中，我们知道了这个家庭的过去，知道了父母一直惦记着离开了15年的纯平而忽略了谋生不易的良多，知道了表面上刻薄冷漠的父亲内心里对良多的期待，知道了父亲和母亲15年来对纯平救下的那个孩子的忌恨，知道了带着“拖油瓶”嫁给良多的由香里的不易。在大家庭温情脉脉的表面之下，是自然而揪扯不清的人际关系，令我们想到自己，想到我们的家人。最后，影片的结尾，也是老人的辞世。那只代表亡者灵魂的蝴蝶，告诉了我们，一代一代，人生步履不停，我们不要将遗憾留下而无法弥补。

两部影片的高明之处是叙述的自然流畅和人物的生动深刻，这和日本新片展的影片形成鲜明对比。

如今的电影强调节奏，强调冲突，强调悬念，而往往会忽略故事的合理性和情节的逻辑性，让人感受到突兀和生硬。看《东京家族》和《步履不停》绝不会有这种感觉。山田洋次和是枝裕和就像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娓娓动听地把一个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讲述给我们听。在影片中，你根本找不到一个多余的镜头，一句多余的台词和一个多余的情节。

影片中的人物也非常生动有趣，真实自然。每一个人似乎都可以对号入座，在影片中找到自己。这些人物既善良热情，又自私小气，展现了人的真实一面，令人同情，令人感慨，令人扼腕。尤其是两部影片中的两对老夫妻，形象并不完美，但表演却堪称完美。《东京家族》中桥爪功饰演的平山周吉，把老父亲对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和一个未来媳妇的不同态度演绎得活灵活现。《步履不停》中原田芳雄饰演的横山恭平也是如此。两个心里打着小算盘，口是心非的老家伙，让这两部电影充满了回味。

最重要的是，山田洋次和是枝裕和没有刻意去美化生活，给这两部影片一个大团圆的结尾，但依旧充满了温暖。看完电影，我们会带着微笑和思考离开影院。人生总是不如意，会错过许多，会慢了半拍，但是，只要我们记得爱，我们就依旧来得及，依旧不会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