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对话王海：“不光打假货，还有他们的假人设”

时隔25年，47岁的王海再次站到了舆论的中心。他手撕辛巴，曝光其“直播间卖的燕窝就是糖水”，辛巴为此赔付了近7000万元，旗下公司被罚90万元，燕窝销售企业被罚200万元。紧接着，他将枪口瞄准罗永浩，直指其售卖的漱口水等多样商品为假货，致使罗永浩不得不自曝在直播间销售的羊毛衫掺假。

王海一战成名，再次成为人们口中的“打假斗士”。实际上，早在25年前，王海就曾因打假一度风光无两。

1995年，因为两副索尼耳机，王海走上了自己的职业打假路，成为第一位中国保护消费基金会设立的“消费者打假奖”获得者；1999年，王海在央视经济频道担任“一周风云”栏目的嘉宾主持；2000年，王海名下公司入选了《新周刊》新锐企业排行榜。同年，王海陷入了“知假买假”“敲诈勒索”的争议中，他宣布退出个人打假行业，转身幕后，成立了4家打假公司。

25年来，王海虽在打假路上从未停止，但再未能激起大的水花。直到今年，他把目光瞄准带货直播间。

2020年12月24日，济南时报·新时报记者独家对话了王海，以下为对话全文。

索赔成功或有千万收益

济南时报·新时报：有人说你打假是专门针对头部主播？为什么是辛巴和罗永浩？

王海：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头部主播。早些年我就在关注微商，2019年，辛有志（辛巴）举办婚礼的时候才关注到有这么个人，凭直觉一看就有问题，但是本着严谨的态度，我就发了微博，问有没有受害者，接着就有消费者开始跟我爆料，说在他那儿买的牙膏、马油肥皂、月饼、乳胶枕都是假的，大概能有十几个商品存在欺诈行为。

济南时报·新时报：之前你曾说，打假辛巴、罗永浩是属于帮消费者维权打假，索赔部分五五分成。在辛巴、罗永浩事件中，你的公司有没有因此获利？

王海：理论上讲，可能会有几千万的收益，但实际上不知道能有多少，如果罗永浩主动把钱赔了，我们不就白忙活了？燕窝事件还没完，我们要求的是退一赔十，对于网传的辛巴已经赔付，是真是假我们还得核实，这是他们的一面之词。我们对这个事的态度就是保持质疑。

济南时报·新时报：辛巴、罗永浩是否有私下找过你要求和解？

王海：中间好像有找过，有人过来试探过我，但是没有正式的。

济南时报·新时报：你的公司在打假诉讼方面，统计过胜率吗？

王海：90％到95％以上的胜率，也不能说胜诉，就是拿到赔偿了，因为很多都和解了，要是老不胜诉，我们不早就歇业了？

济南时报·新时报：公司目前的营收方便透露吗？

王海：公司是不方便讲，但是每年拿到手的赔偿，千把万总是有的，但是这个只能说是个人赔偿。

济南时报·新时报：千把万是4家公司一共千把万还是一家公司就千把万？

王海：就说一共吧，打假获得的赔偿。

济南时报·新时报：决定打假辛巴和罗永浩之前是否想过会面对现在的一些质疑和舆论？

王海：没有想过，因为我们这是公益打假，揭露欺诈行为是公益的，但是帮助消费者维权，我们的律师团队肯定是要收费的，这是两码事。

打假头部主播，不光打假货，还有假人设

济南时报·新时报：是怎么判定的罗永浩也在售假？

王海：罗永浩就更不严谨了，他卖的那个漱口水，主体是个马甲公司，生产商是个破产的，发货地址是国内，宣传视频是用别人家的宣传漱口效果。漱口水里面的酸和唾液里面的蛋白质合成的物质，来冒充漱口产生的脏东西，这都是常识，罗永浩还不承认，说我们不严谨，我们马上给厂家发了邮件，厂家说二月份以后就不生产了，实际上二月份之前他们就不生产了，我们现在就先看看他们怎么说，然后再表现一下我们的“不严谨”。让他们慢慢地编，因为罗永浩的标榜是严谨和认真负责，所以我们打的就是人设，假人设。我们打辛有志和罗永浩，打的就是假人设，因为商品都假得不能再假了，有的商品都不需要检测和鉴定，根据常识都能判断出来这是假货。

济南时报·新时报：打假一般都是什么流程？

王海：本着质疑的精神，先要对要打的人和商品有个全方位的了解。比如燕窝这个事情，我们就先要了解主体信息，主体信息就是燕窝的销售商是谁？生产商是谁？品牌方是谁？在了解到品牌方是个马甲公司后，基本能判断这可能是骗子。然后辛有志（辛巴）是网红，网红跟马甲公司怎么会有价值判断能力？生产商还是个新公司。主体了解完后，发现这都是问题。

第二就要看产品的功效。产品效应有什么依据？能让你变胖还是变美？在我看来，燕窝是个传统的智商税，宣传说吃了对孕妇好，对女孩子好，依据在哪里？结果是没有的。我们要看功效有没有科学依据，科学依据没有，燕窝就是含有蛋白质，还有唾液酸，营养价值赶不上一个鸡蛋，几十盏燕窝才能顶一个鸡蛋。

第三个方面就要看产品的标准信息，标准信息会说明商品的本质，我们查了标准信息，发现这就是个风味饮料，性质是风味饮料，那就更跟燕窝没什么关系了，就像八宝粥里面有一颗枣，你能说我是即食枣吗？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第四方面就是看同类商品的价格与成本，风味饮料就跟超市里卖的绿茶是一个概念了，他卖的燕窝17.2元一碗，绿茶才卖两三块钱，还是一大瓶，这不是明显骗人吗？这太假了。

济南时报·新时报：怎么走上打假路的？

王海：当时主要是对退一赔一这个规定感到好奇，不能说是好奇，准确来说应该是质疑，想尝试一下，现实中能不能兑现，试了一下之后，果然不行，所以就更激发了我对这个事情的兴趣。1995年3月，买了两副耳机，发现维权有点困难，跑了三四天，跑消协、跑质检，又去做鉴定，去工商和消协投诉，回去又买了十个，然后又去投诉，等了将近一个月，销售方给的说法是不能赔付，只能赔两个，剩下的十个只能退货。退完之后就回了青岛老家，开始研究这个事，当时我就判断，打假会有很大的社会需求和市场。当时的计划就是成立公司成立事务所，就做帮消费者维权和打假。1996年成立了打假公司，直到现在，这些年都在做这个事情。

济南时报·新时报：如何看待网友说你把打假职业化？

王海：这种说法就是愚昧的，愚昧的原因主要是观念。首先打假这个事就是个公益，我反复说，打假的动机跟公益有关系，因为打假本身就是正义，但是传来传去传成了打假与正义无关，甭管是出于什么动机，动机论本身就代表着愚昧，忽略了本质，去追求愚昧，这是很多人贫穷的原因。买了假货不去维权，这也是愚昧，为什么不相信法律？

索赔为手段，打假是目的

济南时报·新时报：生活中也是很较真和执拗的性格吗？

王海：对，我生活中也较真儿。

济南时报·新时报：觉得自己因为打假成了网红吗？

王海：不算，网红是啥？网红是整天给人解闷的吧，我们做这个工作是很严肃的。

济南时报·新时报：有没有觉得自己火了？

王海：没有吧，很多年以前火过，现在的这种火，觉得能让大家更多地关注消费者权益，知道退一赔三，这是好事，很多人都不知道有退一赔三，那我就相当于是个普法志愿者。

济南时报·新时报：每次打假之前会考虑后果吗？

王海：什么后果？威胁每天都有，微博下面都是威胁。骗子的本质就是愚昧，我们说罗永浩是聪明的骗子，那只是为了被骗的人一个心理安慰。现在跟25年前相比，消费者的维权意识有所提高，但还是不够，你看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有退一赔三，还是通过我们才知道的。打假这个事太简单了，就拿罗永浩这个假羊毛衫来说，他卖79.9元，加上坑位费和销售佣金，羊毛衫价钱也就剩个三四十块钱了，怎么可能是真的？这根据常识就能判断是假的。所以说罗永浩的骗术一点都不高明，甚至说是拙劣的，我说他是个高明的骗子是为了给他那些被骗的粉丝留点面子。

济南时报·新时报：你觉得大众对你有哪些误解？

王海：大众对我产生最大的误解，就是动机的问题，索赔的手段，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挣钱，打假是目的，索赔只是手段，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索赔就是起到一个约束售假的目的。对我个人来说，我也是索赔为手段，打假为目的。为什么呢？如果单纯以挣钱为目的，那我一年挣的还不够罗永浩一天骗的多，所以从本质上，我们是个非营利性公司，或者说我在做的是个非营利性事业，这就是本质，我们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虽然是非营利项目，但是不可能人也是公益的，事业是非营利的，但是雇用人员得有成本，不能要求员工律师非营利。

济南时报·新时报：你打假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王海：推动消费者权益的进步，希望每个消费者都能有勇气有能力在遇到欺诈行为的时候，能够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简单来说，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就是维护社会正义，你去维权了，骗子被揭露了，这种行为被制止了，别人就少受骗。

济南时报·新时报：接下来有没有要打的对象？

王海：接下来我们要先告快手和抖音，我刚刚才知道，他们是收提成的，收百分之六的佣金，突然发现还有这个事，那这个事就是违法的，违反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16条，不能设置这种不公平不合理的条规条款。什么叫不合理？就是指这个视频他60天就删掉了，规定里经营者向消费者提供服务，不得强制交易。视频60天后就删了，这属于交易条件，这是一个不合理不公平的交易条件，因为按照民事诉讼法的规定，消费者诉讼时效原则上是三年，就意味着经营者视频必须不可篡改地保存3年，实际上应该保存20年，20年是最长的诉讼时效。至少保存3年才是合理和公平的交易条件。先研究这个事，先举报了，然后再去起诉。

新时报记者：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