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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河2》:宋运辉的孤独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大江大河2》自然是值得追的。正午阳光的制作品质,已不必多夸了,肉眼可见的扎实。2018年看《大江大河》时,对剧中几个主人公,都打从心底里敬佩和喜欢。不过,最关注的还是宋运辉的命运。作为国营经济的代表人物,作为身在体制中的人物,很多时候他面临的困惑和抉择是最多的。
《大江大河2》海报
不同于《大江大河》一开篇,宋运辉有一个从弱到强的逆袭过程,戏剧冲突更足一些,让观众有一种“燃”的感觉;《大江大河2》一开篇,宋运辉就开启了hard的模式,让观众有些心塞。
时代背景已经变了。《大江大河》关注的是1978年至1988年、改革开放的第一个十年里的故事,那是一个从穷到富的过程,是做大蛋糕的过程;《大江大河2》聚焦的是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初的故事,这时宋运辉已从昔日那个因家庭成分不佳差点上不了大学的穷孩子成为国企里独当一面的技术骨干了,更多人富起来了,这时就涉及到更复杂的分蛋糕——利益分配的问题。
从来,宋运辉都是一个正派的人。何为正派?有原则、有底线、守规矩、讲正义。在弯弯绕绕、门道特别多的体制内,宋运辉始终信奉的是,“秉正道前行”。
宋运辉的信条
但真正考验人的地方在于,宋运辉的对立面并不是赤裸裸的“歪门邪道”,体制里大多数人都是守规矩的“好人”,问题是,不少普通的“好人”在做决策或判断时,内心里都有些小九九,他们可能是从自己的私利出发,在没有违法乱纪的情形下,构成了对正派的挑战。
这是宋运辉处境艰难的根源:当他的正派,面对的是庞大体系的官僚主义、教条主义和潜规则时,他的内心足以承受这悬殊力量的对比吗?
剧集一开篇,1988年秋,离开金州的宋运辉,前往北京化工部东海项目筹备处报到。但“出师不利”,恰好赶上国务院正式下发通知全国要压缩基建,项目面临被叫停。人心惶惶,也怨声载道,认为是宋运辉延迟报到了,才导致项目上报推迟。
宋运辉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调整方案上报,但两个多月了还没有消息。之后一场戏就颇有意思,项目组的主任马保平和管财务的副主任刘玉海、管技术的副主任韩则钢和管后勤的副主任高祥荣一起吃涮羊肉,没叫上宋运辉。刘玉海惋惜说上一句,“可惜小宋不在啊,人还是不齐”。
高祥荣一听,说宋运辉是南方人,细致,咱就别拿这个热脸贴冷屁股了。
马保平打了个圆场,“都是自己同志,要注意团结”。
这个“阴阳怪气”的饭局多少体现了,这个项目组人心不齐,有人抱团。宋运辉就是被排挤的那一个,高祥荣就是挑拨离间的那一个。
之后还有一场戏,把高祥荣的圆滑、善拍马屁、势利眼等特点体现出来。宋运辉因得罪人被“夺权”,他忙不迭地到宋运辉的办公室把传真机给马保平送去。人还没走,茶就凉。
职场中不乏高祥荣这样的人。他不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但总能在各种小事上让你难受,慢慢地磨损你,你反感他却又不能撕破脸。
宋运辉有他的执拗和定力,对高祥荣之流他保持距离,高祥荣怎么打算盘他心里清楚,却也多少觉得人情淡薄。
宋运辉表情微妙
高祥荣这类人可以“无视”,但化工部里掌握审批权力的路司长,情形就不一样了。
东海项目组被否了,宋运辉托了关系才找到路司长。人家路司长正打网球。几分钟的休息间隙,宋运辉极力劝说路司长,对于路司长的每一个意见都有理有据驳回去。
路司长不高兴甩下一句,“在系统里,没几个人会这么硬顶我”。
路司长还是有“官僚”作风
宋运辉没有放弃。他打算绕开部里进行单独报批,路司长也管不到他们。韩则钢很担心,这么做是跟全系统对着干,就算报批成功也没办法立足。
有时我们想做一些有意义的实事,但这可能触碰到整个利益分配的格局,影响到蛋糕的重新分配,不知不觉间就得罪人了,也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诋毁、非议和反对。那么,做还是不做?不做,啥事没有,做了,功劳算不到自己头上来,反倒成为别人眼中钉。
宋运辉的选择是做,诚如他说的,“秉正道而行”,问心无愧。
也不出意料,他被“穿小鞋”了。虽然项目成为国家重点项目,但他在四个副厂长里排名最末,被排除在重要决策之外,项目启动的苦活累活全摊派给他。
苦活累活摊派给宋运辉
东海项目准备引进设备,部里的意见是引进日本设备。但宋运辉比对后认为日本设备已经落后,影响项目未来发展空间,推荐引进美国设备。这又一次“得罪”路司长。宋运辉为项目组所做的全部准备工作,“果实”被人收割了,自己还被“下放”了。
宋运辉被“下放”的原因:他不是只会“听话”的下属
韩则钢曾出于善意对宋运辉说,“锋芒太盛会得罪人的”,让他老老实实听指令干活就行。可宋运辉有锋芒,是因为他爱表现吗?从来不是如此。他的锋芒在于,他太正派了。当他周边的人都习惯了虚与委蛇、保守中庸、曲意逢迎时,他的正气、正义、正直,就显得太格格不入,太刺眼了。而人们反倒因此孤立他、排挤他。
宋运辉已经很努力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去融入。上一季水书记劝说他,“现代工业讲究的一是社会分工,二是社会协作……社会是由大众构成的,可能有的人不如你优秀,有的人不如你上进、好强,但是你离不开他,你要同他们协助。”所以,当他被排挤时,一些技术骨干打算集体为他鸣不平时,他强烈拒绝。
他甚至也知道怎么圆滑地应对一些“狡猾”的人,比如他“腹黑”地让闵厂长帮自己约见路司长。
但无力感还是很强烈。就像当他以为牺牲自己副厂长的职位可以换来最适合项目的设备,结果还是用了路司长推荐的日本设备时,他极力反抗无效后,相当沮丧地问了马保平一句,“这就是东海唯一能走的路了吗?”
剧集用了抒情性段落来表达宋运辉郁积的愤懑。他的背影很落寞,脸上有疲惫,心中有不甘。
宋运辉有着改革者的孤独
宋运辉是孤独的。既有不被理解、不被接受的难过,也有面对这个庞大又刻板的系统时的“荷戟独彷徨”。
这种孤独不只出现在工作中,也出现在家庭生活中。当他从北京回金州,丈人一家联合起来给他上演“苦肉计”,为的是让他这个女婿对岳父家产生愧疚感,不会因为翅膀硬了就不听“掌控”。宋运辉拉下脸面,帮他的大舅子换一个更好的职位;可当妻子也提出换个职位的要求时,宋运辉内心感到的是失落。他不希望自己的亲密爱人,也成为一个“算计”自己的人。
孤独似乎是那些正派改革者必经之路。宋运辉的步步难行,从侧面上也反映了发展途中有太多沉疴。但也正因为这群正派的人熬过孤独,改革才得以向前推进。这是宋运辉人格光辉所在。
宋运辉的命运依然令人牵挂。我们知道,他会等来他的同路人,他也会等来迟到的理解。这一刻到来,改革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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