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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养不起?
原创 冰糖葫芦 非凡油条
四脚吞金兽
苦苦打拼多年,你终于在与北上广并列的一线城市里找到了一块立锥之地。你觉得心里有了底气,心中充满了照顾好娘俩的责任感和勇气。
直到你真的亲眼看见一只吞金四脚小可爱躺在在妻子怀里时,激动与不安让你的底气开始偷偷消失。
妻子孕期时你勇敢做自己,用每天晚上6点准时回家照顾老婆的行动,证明自己是公司中挑战996制度的唯一人,但你也知道这几个月里奖金可能都会和自己无缘了。
然而直到孩子出生,你才发现自己发力过早,其实产后才是妻子真正需要照顾的时候。
迫于现实,你向自己的老父母请求帮助。得知自己升了辈分的爹娘欢欢喜喜地过来帮你照顾妻儿,你的妻子也略带微笑地点了头,因为她深知产假是以自己的职业前途为代价得到的,一家不能喝西北风,你必须尽快重新回到久违的格子间里。
父母的帮助让你轻松了不少,但你的妈妈认为产妇坐月子就不能乱动,而你的妻子觉得应该遵循医嘱,即使疼得不行也要时常下地活动。因为代沟的存在,你不得不在老一辈与新一辈之间做和事佬。
好不容易让婆媳关系和睦,又轮到你的小家伙开始向你发难。
只喝了一个月母乳的小家伙此时不得不和妈妈暂时分离,因为妻子也即将返工。作为母乳的代替,你开始挑选奶粉。直到你身体力行,开始和婴幼儿奶粉打交道的时候,你才明白为什么之前会有人像疯了一样去香港、去国外组团买空奶粉。国产奶粉一罐也有将近200多块的价格,进口奶粉就更不用说了。
你想了想,自己少吃点肉没关系,还是让自己的儿子吃得好一点,就给小家伙买了进口奶粉。虽然你也知道自己小时候是吃着菜泥和烂面条过来的。
你看着到手的一大罐奶粉,心里十分欣慰,但没想到自己的小子食量惊人,一罐奶粉两周左右就吃没了。你心里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今年全家出去玩是没太可能了,但是看着大胖小子个头蹭蹭长,你还是眉开眼笑地又下单了几罐奶粉。
你感觉儿子应该是遗传了你的优势,无论是学走路还是学说话都很快。但成长总是带来新的问题,总不能让儿子一直穿着开裆裤到处乱跑吧。然后你发现,即使是自己经常光顾的优衣库,差不多跟你肚子面积一样大小的布料,也能卖到和你穿的衣服一样的70到100前后的价格。
你一边感慨当爹不易,一边想象着儿子穿着新衣服的样子,一点没犹豫地下了单。
一天早上,你起得很早。你一个人来到饭桌前,打开了之前儿子没喝完剩下的半罐奶粉,舀了几勺进杯子里。
你一边看着堆在阳台角落里那些还没来得及用到的纸尿裤,一边搅拌着杯里的奶粉,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像同事一样给儿子报一些早教和早早教班,然后思绪又延展到了上哪所幼儿园、上哪个区的小学,要怎么上……
你小心地啜了一口热牛奶,然后挠了挠头:
“难得今天起得早,就早点去公司吧。”
优生优育观念
按理说,从前的时代生活水平有限,人们本应该少生育。如今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生育意愿应当随着物质条件的增长而积极起来。
可是过去穷的时候生育热情很高涨,现在人们富裕了,却不想生孩子了。
从80年代开始,1985年中国人口自然增长率尚且保持在11.23‰,总和生育率维持于2.20。仅过了十年,至1995年总和生育率就跌破2.10基准线。从2000年开始,人口自然增长率就从7.58‰持续保持下降趋势,直到去年2019年达到3.34‰,总和生育率降至1.50以下。
总和生育率维持在2.10水平附近,意味着社会人口能够保持正常的“人口更替”。现代中国社会的生育率,怎么看都有越来越低的倾向。
社会现象是连贯的,想要看懂为什么会有现在低迷的人口出生率,就绕不开对计划生育政策变化的讨论。
1978年,基于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人口压力预测,计划生育政策开始正式成为中国基本国策,人口控制成为计生政策目标。计生政策因坚定地执行全面一胎化方针,因此又称为“独生子女”政策。
想必尚有印象的读者朋友应该还记得,在农村广阔的砖瓦墙上,曾经还被刷过“该扎不扎,见了就抓”、“该流不流,拉羊牵牛”,以及“一人超生、全村节扎”这样的标语。凡是看过的人,即使自己没有超生,多多少少也要担心一下自家牛羊的安危。
除了极具威慑性的标语,计生政策给人留下的印象,更多还是通过节育手术和经济手段等方式,实现对于出生率的有效控制,而政策的有效执行带来的结果也是显著的。
由于自然增长率的降低,中国人口总数增速开始放缓,年均增长人数缓慢减少,1986-1987年共增加3292万人,1987-1991年期间,每年总人口分别增长1726万人、1678万人、1629万人、1490万人,计生工作基本实现预定目标。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80年代因为政策对人口进程主动干预的影响开始呈现,潜在的人口问题初现端倪:人们生孩子越来越少了。
为应对潜在的人口问题风险,政府又于2013年调整人口政策,试行单独二胎政策,随后又于2015年12月26日正式调整计生政策,实行全面二胎政策,计生政策出现了一个历史阶段性的转折。
但在后计生时期,新时代的群体表现得更多是生育意愿偏低的特征。而之所以出现了同父辈的代际间生育意愿差异,是因为人的思想是存在惯性的。
一个时代的记忆不会轻易地被转移。“一个孩子好”的优生优育思想,伴随着城市单位的有力控制,以及遍布乡间的标语,潜移默化地被认同和接纳,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群体的共识。
被人为构造出来的“优生优育”思想,随着父辈的实践,被新时代的子辈所继承。面对着突然被实行的二胎政策,即使如何加大力度宣传新观念,也很再一次难激起新时代人们多生的心。
“以前不敢生,现在不愿生。”
没有亏本的买卖
比起不易转变的观念,经济上的限制才是最直接、最现实的影响。
可是现在经济条件不是比过去好多了吗?经济条件怎么就成了限制生育的因素呢?
这就得提到愈演愈烈的鸡娃军备竞赛了。
每当看到有人在社交平台上,公然介绍和分享如何给孩子打鸡血的“鸡娃”心得时,很多人嘴上会啐一口“焦虑贩子”,但自身也逐渐被焦虑情绪所感染,最后竟直奔评论区留言:
“请问文章里的XX课程哪里有卖?”
毫无疑问,城市中产的养娃军备竞赛,是让广大年轻人谈娃色变的最大原因。养成一个“像样儿”的孩子,所需要投入的时间、精力、财力非常大。
但这里的“像样儿”,又是怎样的像样儿?为了实现“像样儿”的目标,又要付出怎样的成本?
抚养子女的成本包括两种,直接成本和间接成本。直接成本就是有关子女生活、教育和娱乐等费用,间接成本为父母抚养子女导致的精力投入的时间成本,以及受教育机会、工作收入的减少等机会成本。
从经济学的角度出发,养孩子就成了如何让“投入-产出”最大化的理性交易过程了。看看鸡娃教程就能知道,打鸡血从娃娃抓起,3岁起排满智力开发教育课,5岁熟练背诵小学基础古诗文,入学前掌握小学识字量,周末安排舞蹈、素描等等的兴趣辅导班……
然而这还只是小镇做题家等级的鸡血,在一线城市又有多少超越阶层想象的打鸡血法呢?
马术、帆船、冰球等小众烧钱体育运动,这些都是一线城市富裕家庭孩子参与的运动。这些运动项目可是未来申请国外好学校时,孩子简历上的加分项。一般参与这些运动的富裕家庭孩子,也都会上当地的私立国际学校,早早做好出国留学准备。在较小年龄段,如初中或高中阶段就出国留学,又是一笔大的花销。
由鸡血教育所导致的教育的投入成本被极大地放大。
同时,身为家长的父母,在为孩子进行兴趣辅导和素质培养的拓展中,有时也不得不全程参与子女的教育过程,由此带来的不只是经济上投入成本的上升,作为父母个人的时间、精力以及职业成就获得的机会成本也在无形中被抬高。
身为理性人,在这遇到这种直接成本与间接成本相加后,远大于看不见的未来回报时,能够想到的必然是规避风险而选择最有益的一方。被现实提前教育,而又尚未为人父母的年轻人们,早就做出了理性人的最优选择:回避生育。
如果生孩子将显著拉低自己和伴侣未来的生活质量,甚至阻碍未来在职业发展中的上升机会,那么计算生育成本与生育回报之后,年轻人们会选择哪一方显然不言自明。
生活里已经是996了,每天光是能精神饱满地回家就已经是可喜可贺;再到几年后大概率得到的中年男人福报,35岁就被输送到社会上,一想到这,硬都硬不起来了。
从源头解决矛盾,这才是真的通透。
为了谁的未来?
生孩子,到底是为了谁的未来?
是为了把子女培养为“像样儿”的孩子,还是为了自己的体面?
这两者又是互相纠缠,难以分割的。
我们曾在之前的文章里讨论过关于教育的重要性,以及父辈教育成就对于子辈教育和成就获得的累积优势效应。
父辈的教育获得对于子辈的教育获得有着促进的作用,并且作用在子辈身上的教育与成就获得也会随着时间的发展逐渐积累,先发展的个人就有了先发优势。
不论是后来居上的做题家中产,还是出身于城市的土著中产,能够留在大城市里的中产都懂得凭借着自己的优势,在一众淘汰赛中成功出线。
因此为了不让自己的娃娃输在起跑线上,打鸡血就成为简单又有效的方法。
鸡娃教育带来的富养观念,伴随着中产阶级的焦虑一遍又一遍地被放大与扩散。“像样儿”的规则在养娃军备竞赛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抬高,被建构,直到“鸡娃”的观念被所有的中产阶级所接受。
而另一方面,养育出一个“像样儿”的孩子,也是脸面,是凭借着自己的奋斗才立足于都市的中产们的尊严所在。
他们知道,自己如今的体面都来自一直以来精准的踩点。这或许才是“你必须十分努力,才能活成一个普通人”的真谛。你真以为活得体面点很容易啊?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被踢出体面的圈子的!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因为中产阶级的钱,比起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哪里叫钱呢?
城市的中产捧着自己的一点资产不敢丢,也丢不起,还害怕自己的孩子继承了这些资产仍然不保险,时刻有着后代阶层跌落的恐惧感。
因此身为城市中产的娃娃们,就不得不扛起父母的失败焦虑与成功期望,在鸡与被鸡的状态下,和爸妈相互折磨。
当孩子被安排向“像样儿”教育看齐时,罩在中产阶级不安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而前一块遮羞布,则是用了六个钱包才落袋为安的学区老破小。
无论是关心后代的前途还是自己的体面,认同“鸡娃”的城市中产阶级们,将社会资源投入到了这场无尽的战争中。在如今教育资源都商品化的今天,教育里投入的社会资源里最容易量化的,就是那些商业教育机构的估值。
已经上市的好未来,市值超过了400亿美元。没上市的一众互联网课外教育巨头,估值也被炒上了天,估值最高的猿辅导都超过了150亿美元。
原来生孩子是为了给这些教育机构送钱,让它们的未来越来越光明啊?
如果我生了孩子,我一定会顺手再买下这些机构的股票做个对冲。
而放眼整个东亚内卷怪物房,生孩子是送钱给课外辅导班的推论,几乎是普适的。让我们来看看台湾地区的案例:
比如《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描写到的,课外补习早已是台湾中产阶级保持阶层稳定的重要手段,尽管补习辛苦而质量良莠不齐,但还是成为了中产阶级的标配。
这种中产阶级生活的外表还是让人羡慕的,路人骑摩托车经过中产阶级居住的公寓,往往会转过去,掀了安全帽的面盖,对后座的亲人说:
“要是能住进这里,一辈子也算圆满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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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辅导完成22亿美元融资投后估值155亿美元,成在线教育最大独角兽|界面新闻 · JMedia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5159030.html
杨发祥,《当代中国计划生育史研究》[D],浙江大学,2004
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M].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
人口负增长或提前来临总和生育率破警戒线啥意思https://money.163.com/20/1208/07/FTAE9JT900259DLP.html
本回完
原标题:《孩子,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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