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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这些通识学科,对佛蒙特大学意味着什么?

文/ Dan Chiasson; 译/ 龚思量
2020-12-25 16:41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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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最近,佛蒙特大学以“招生数据”为由,取消了部分人文项目课程(humanities programs)。考虑到佛蒙特大学地质学和文物保护硕士项目对当地历史、建筑、乃至居民的帮助和启示,一旦人文课程遭受重创,佛蒙特的珍贵历史以及人文氛围也将消散。本文作者是美国诗人、评论家和记者丹·基亚森。他是韦尔斯利学院英语文学的教授,在佛蒙特大学附近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1948年,佛蒙特州万宝路学院的毕业典礼;学院成立于1946年,今年关闭。

2020年,12月2日,佛蒙特大学(University of Vermont)宣布将砍去其文理学院(College of Arts and Sciences)的二十四个专业、二十七个辅修专业以及四个硕士项目。地质、古典和宗教学系将被关闭。其他系很可能在削减师资和课程后被合并。德语和意大利语专业将被取消。关于佛蒙特州研究的项目,和大学的文物保护硕士项目都将被砍去。总的来说,学院五十六个专业中的十二个、六十三个辅修专业中的十一个,以及十个硕士学位中的四个将被砍去。目前为止,只有文理学院(College of Liberal Arts)宣布开始削减,这是一种“战略选择”,但没有人对这个决定做出过声明或解释。院长比尔·福尔斯的备忘录描述了一个“数据导向过程”,识别出了过去三个学年的“低录取率项目”。

“召唤”数据来决定哪些人文探究领域应该从大学中被永远剔除,通识教育(liberal arts)的学生能体会到其中的讽刺意味。“数据”在许多高等教育界人士看来是不容置疑的:它们往往会终结对话。然而,数据的问题在于,它们的参数是如何被活生生的、必然带有个人偏见的、实际的人所设定出来,又如何反过来以叙事形式表达出来的。数据所产出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输入的东西。在佛蒙特大学的案例中,数据反映出的对一个项目价值的评估是非常局限的,仅仅是基于一组狭隘的招生数字,而且是在一个非常有限的时间段内(三年)。这些数据很可能衡量了那些本就被大学置于不利地位的项目的表现。如果我收集一个不插电的烤面包机的数据,在它的电线从柜台上垂下来的那段时间里,它不会显示任何活动。

一个学科部门“搁浅”的原因似乎因情况而异,并不是每一个“低录取率”项目都会被砍去;除地质学外,被砍去最多的是语言和人文学科。在报告所述的三年期间内,古典学专业平均每年毕业2.1名学生,同时支持着4位终身教授和1位讲师。宗教学专业似乎面临着相反的问题:该专业的注册人数迎来了“适度增长”,但该部门有着一些即将退休的教授,这意味着一旦招聘冻结,很快就会没有足够的教师来授课。根据院长福尔斯的备忘录显示,地质学受到了“对环境研究学兴趣的增涨”的影响,这表明虽然进入这个学科大类的人数增加了,但他们中的许多人现在已经不再选择学习地质学,而是从不同的学科进入该领域。

数据没有显示有多少学生会选择在相邻科系进入这些领域学习,但可以假设,如果大学想保留地质系,环境研究专业的学生中的一部分可能会被吸引过去,文学或历史专业的学生也可能因此转去学习古典学或宗教学。学生们有时不得不被“领着”去小院系学习,但他们在那里往往能“找到一个家”。这些数据对项目未来的需求没有多大的预测价值。其实,只需有点儿能成为话题的文化符号,就能让一个本来默默无闻的研究领域快速热起来。在20世纪90年代,唐娜·塔特(Donna Tartt)的《校园秘史》(The Secret History)为古典系做到了这点贡献;今天一些中世纪研究课程的流行可以归功于《哈利·波特》。

数据当然是可靠的,而且数据已经完成了它自己的工作——860万美元,这是文理学院当前的预算赤字。当任何有捐赠基金的学院或大学削减经费时(佛蒙特大学的捐赠基金超过400美元,相对来说比较温和),教友们会抱怨消减的优先次序,而受托人则平静地指向“有限的”捐赠基金池,基金池内的“储备金”只能用于特定用途。那些标着“古典”、“宗教”或“地质”字样的捐赠盆,也会在筹款的大雨中被摆放出来,但可能没有人考虑给它们捐款。慈善阶层还没有被(例如宗教系)动员起来,但不难想象会出现这种情况。佛蒙特大学的宗教学教授伊利斯·摩根斯坦·富尔斯特(Ilyse Morgenstein Fuerst)最近在接受VTDigger新闻采访时表示:“缺少人文学科的科学(Science),技术(Technology),工程(Engineering),数学(Math)(STEM)专业的产物就是Facebook。它让你达到算法驱动一切的境界。”在许多美国大学里,最热衷于争论人文科学重要性的是STEM系的教师。(安东尼·福奇博士毕竟是古典专业的学生)。

佛蒙特州众多的小型私立文理学院,像雾一样笼罩着山谷,并艰难度日。其中一些是名不副实的,它们的收入来自职业培训课程和授予学生副学士学位。有些学校失去了认证资格,也因此失去了获得联邦资助的机会。一些学校,比如普莱菲尔德的戈达德学院(Goddard College)和州南部的万宝路学院(Marlboro College),本质上是集体办学,它们吸引学生留在当地、购买土地、开设商店,或在当地学校教书。与此相对,《校园秘史》的故事发生地:本宁顿学院(Bennington College)则是一个“社会要塞”,依靠富有的艺术赞助人和毕业生的慷慨解囊来存活。

这些文理学院中的一些可能还会继续存在,一些已经处于“缓刑”阶段,还有一些已经关闭。似乎是把文理学院及其提供的通识课程(liberal arts)视作一种值得保护的公共信托的时刻已经到来。在离佛蒙特大学不远的地方,一位古怪的企业家兼威士忌酿酒师,《学徒》(the Apprentice)节目的参赛者,拉杰·巴克塔(Raj Bhakta)刚刚斥资约480万美元买下了一所已经倒闭的文科学院:绿岭学院(Green Mountain College)。佛蒙特州有很多这样的人,在疫情之下,还有更多的人来本州定居。但我不知道佛蒙特大学在削减这么多项目的前景(威胁)下,有没有进行任何的筹款活动。如果他们现在尝试,他们可能会处于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好的时机:数千人已经抗议佛蒙特大学的削减,而且Facebook的一个团体:“反对佛蒙特大学削减”成为了一个繁忙的在线中心,据最新统计,该组织有大约1400名成员。

用任何其他形式的证据(比如说,证词)来反对数据,几乎都注定会输。(快想一个与 “轶事”相配的形容词。我想到的是“只不过是”)。 我想,不能衡量的东西就不能考虑吧。但如果不看这些项目目前招生的微观环境,而去看它们对大学、伯灵顿市和佛蒙特州的历史影响,那么“数据”就不是一组数字,而是一本故事选集。在一封给佛蒙特大学社区的公开信中,古典系唯一的讲师杰西卡·佩妮·埃文斯讲述了她的故事。埃文斯在斯托长大,家境贫寒,由一位单亲母亲抚养成人。“高中是痛苦的,”她写道,“在空闲的时间里,我在洗手间躲避同龄人,在试图解析维吉尔的拉丁文时,我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她的一位老师凯伦·克纳普(Karen Knapp)在早上和晚上与埃文斯见面,陪伴她度过了高中生活。埃文斯毕业后,在巴德大学开始了大学生活,最终转去了佛蒙特大学。根据在网上搜集到的信息,她现在是一位非常受欢迎和鼓舞人心的老师。埃文斯(Evans)引用了其中一位学生梅根·基夫(Megan Keefe)的话:古典文学现在才开始倾听“妇女,奴隶,模范和下层阶级”的声音,在它变得更加平等时削减这门学科,将是一种遗憾。埃文斯(Evans)的教学和基夫(Keefe)的学习为古典学的发展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古典学一直是大学的民主化的力量:每个人都从起点开始,在一个有老师的教室里开始学习希腊语和拉丁语。现在这样学习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而且往往是在大学里。

我也有一些可以分享的故事,尽管我离开了佛蒙特州去读大学,现在住在波士顿外围,但我在佛蒙特大学校园附近长大。我的母亲在主行政大楼的沃特曼厅(Waterman Hall)工作,我的几位家人都上了佛蒙特大学。在1975年,橄榄球队被解散前,我叔叔是最后一届橄榄球队的队员,他是前一轮紧缩政策的受害者。这所大学现在拥有着我在科尔切斯特大街258号的童年住宅,并将其作为研究生的宿舍。过去我往返小学的路上,现在是大学的美术馆以及小型地质博物馆。美术馆内有一个地方大亨捐赠的中世纪盔甲和武器,一具木乃伊以及我见过的第一台影印机(Xerox machine),我们往里投币来复印我们的脸。

更妙的是,隔壁的帕金斯地质博物馆存有一头在佛蒙特州夏洛特市距离海洋200英里左右内陆地区发现的鲸鱼,它被埋在那里。“夏洛特鲸”是在1849年,被一些挖铁路的人发现的;它的头盖骨已经修复好了,那是人们用铁锹铲到它身上时所造成的打击。我记得一位馆长给我们这些坐立不安的三年级学生讲述了它是如何来到那片土地的:尚普兰湖很久以前是一片海,海水反复拍打着山顶。夏洛特鲸就像一把古老的钥匙,为19世纪的佛蒙特人打开了整个景观的大门,对所有来实地考察伯灵顿的孩子来说也是如此。我们意识到自己是在海底长大的。

关于帕金斯地质博物馆能否在削减中幸存下来,我还不得而知。但是,有关夏洛特鲸来源的故事则是会涉及到更多研究项目和学科领域的,而现在其中有些联系恐怕会断裂。地质学能为邻近的学科(绘画、考古、工程、诗歌等)提供有灵光的洞见。毕竟,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是在一本地质学教科书上了解火山的。削减“佛蒙特州研究”这一辅修课程和非常重要的文物保护硕士项目,将会给当地造成巨大的损失。对于每个需要修理飞檐或寻找一些铁器的伯灵顿人而言,历史文物保护是他们的朋友。伯灵顿有着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城市都要多的,等待修缮的、宏伟的老房子,这些房子都在等待着它们的救星。当你剥开维多利亚式建筑上的防火梯,露出下面华丽的木瓦工作时,你可以打电话或发电子邮件给佛蒙特大学文物保护项目。

尽管裁员的部分原因似乎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也就是说,出于象征性的考虑,以更广泛的眼光来重新定位这所大学的基础。但我想到的是这所大学那块真正的基石,在拉法耶特侯爵(Marquis de Lafayette)1825年旋风式的美国之旅期间,这块基石被铺设在大学最古老的建筑——老磨坊。这块基石是由蒙克顿石英岩加工成的。这种岩石也被称为佛蒙特红石,是在尚普兰湖的西岸、伯灵顿的南部开采出来的,但它真正的来源是阿迪朗达克山脉(Adirondacks)的高耸山峰。在那里,岩石曾经历过海浪的冲刷和侵蚀。但如果削减计划最终实现,面对这块岩石及其风化的碑文“1825年由拉法耶特奠基”,人们所能提出的所有为什么,将不再有人能够回答。

(本文原载于《纽约书评》2020年12月17日刊,作者Dan Chiasson,原题为College Cuts in the Green Mountain State)

    责任编辑:韩少华
    校对:徐亦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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