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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玛: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要走散的
原创 郭小寒 看理想
当整个舞台的灯火衬托出木马乐队主唱谢强(木玛)清瘦妖娆的面孔时,仿佛一尊艺术品凌驾在观众的眼前 —— 华丽、阴郁,与观众的期待并列存在。
他是名副其实的摇滚明星,是酒神的嫡子,狂热与沉静在他的身上和谐统一。
“木马乐队的成员是医生、诗人和火车司机的儿子。”这是木马乐队广为人知的一段自白式简介。
在《新四季歌》中,谢强漫游在废旧的工厂里,想起早些年在东北旺中租住的那个厂房,有种莫名的时光交错感。
他就在这座被废弃的钢铁猛兽中,却像《旧城之王》一样,还在肆意涂抹着青春。
“很多人叫我木玛,也有人叫我谢强,或者大哥,还有人叫我强强。强强是这次《乐夏》带给我的名字。
这些称谓转变经历了20年,证明我做了很多事情。每一个新的事情里,都有大家对我的新称呼和新认识,这也是乐队的一个侧面。对我来说,接受时间线所赋予我的结果就好了。”
文 | 郭小寒
1.
用摇滚乐丈量城市
谢强出生在湖南株洲的一个铁路职工家庭,父亲是火车司机,母亲是车站职员。因父母的工作性质,他从小就被送到全托幼儿园生活。
大如宫殿的幼儿园,对于谢强来说是无法逃离的迷宫,他穿梭在长廊、假山、水池、草坪、秋千、滑梯之中,找到了那座呆坐的旋转木马。秋风吹过,无人乘骑的木马兀自摇曳着、旋转着。
那副画面深深印刻在谢强的脑海中,许多年后他如此回忆道,“旋转的场景是我后来创作的灵感源泉,所以我使用‘木马’作为我的笔名、艺名和乐队名。”
小学时表哥的半导体录音机,为谢强的耳朵打开了新鲜音乐世界的大门,崔健、齐秦、张帝、邓丽君和 Beyond 的乐音,耳濡目染地流窜进他的王国中。
初中对于少年来说,是郁闷无处释放的季节。他也学着别人当小混混,出去打架,但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成就感。他便又挤进南方小城混乱暧昧的录像厅,看《苍蝇》《肖申克的救赎》……
不过那时候的谢强,最喜欢的事还是带着耳机,在城市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无数次遁入夜色,在铁路边晃荡着看火车裹挟着风呼啸驶过;沿着湘江散步,桥、 河边,以及稍远处的土地、田野、城市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崔健、唐朝、黑豹、清醒乐队、Queen、Scorpions、Pink Floyd......由音符组成的生活场景,仿佛配了乐的默片,不需要对白,就以音符的方式:
“用摇滚乐丈量和标记了整座城市“
2.
那支玻璃杯,摇晃着比生活高一点的诗意
1997年春节,乐队先行录制了第一批作品中器乐的部分,并计划过完年在一起回到北京完成最后的歌词部分。
湖南小城独特的过年氛围,令谢强将自己于现实生活再度隔离起来。亲戚们搓动麻将的响声,毫无戒备地互相责骂,如火车开动般嘈杂喧哗的动静,“看着他们,我感受到一种再也无法弥合的错愕”。
这样的生活场景让谢强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束缚和拉拽,他只想逃离这一切。
大年初一,谢强独自回到迷笛音乐学校,校园冷清,空无一人。他在阶梯教室后看到一间放映室,把放映室的窗户打开可以观察阶梯教室,关上,放映室就成了一间密室。
谢强在“密室”中支棱起床板、桌椅,并于别处购置些生活必需品,开始新一段的旅程。
《纯洁》,是诞生在放映室“密室”之中的木马乐队的起点。
木马乐队既黑暗又华丽的美学体系,便成长在破旧的密室中。谢强用吉他摸索出音符,将他对生活与艺术美好的希冀载入《纯洁》这首歌中。
“它是美好的。如果没有“纯洁”的初心,没有对美好的追求做衬托,那种黑暗跟光芒万丈,都是虚的。”
在密室中绽放出来的花,对于谢强来说就是“纯洁”,是美好的东西。他在生活中发现了美好的事物,所以便穷尽他一生的力量去追寻它。
“(有了追求美好的内核)再戏剧的张力,再黑暗的表达,都是站得住脚的。为了黑暗而黑暗,那就是深渊。”
“我还买了雀巢速溶咖啡、可口可乐,因为我需要甜的,不然会不开心。一切准备好后,我觉得生活还缺乏一点儿细节,就花了十几二十块钱买了一个超市里看起来质量比较好的玻璃杯。
那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但我觉得我的生活里面绝对不能没有一只玻璃杯,肯定不能。因为我不可能拿一个破杯子,坐在那儿就把歌词给写了,那不是我的风格。”
在普通家庭眼中可能就是寻常物件,但在那间简陋的“密室”中,咖啡和玻璃杯却支撑着谢强的艺术信仰。一点点精心营造的细节,让谢强觉得生活里还有值得追求的东西。
如此艰苦的环境下,他在放映室中待了一个月,安安静静地写完了《木马》中所有的歌词。那时的他觉得自己虽然是一个难民,却也是艺术的难民。
3.
濒临解散的困境中,带着梦想上路
1999 年底,摩登天空发行了《木马》这张专辑。当时的木马乐队被定义为一支哥特乐队,因为这张专辑足够黑色阴郁。
超现实主义的题材,梦幻的旋律,故意带着粗糙颗粒感的主唱发音,以及谢强、曹操、胡湖三人的独特个性,让木马乐队充满难以言喻的艺术气息。
在那时,如果有乐队能签约唱片公司,发行一张完整的录音室专辑,就已经算是“破圈”了。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拥有了地下圈子中的名气,依然难以接到演出的邀约,生活还是难以为继。
更令人心碎的是,木马乐队虽被摩登天空相中发行专辑,但在当时乐评人眼里,他们仍旧不够讨喜。谢强只能自己负责宣发的文案及通稿,像那句耳熟能详的自白“医生、诗人和火车司机的儿子”,就是出自于他先前的日记本里。
不服气的谢强打电话给摩登天空老板沈黎晖,希望他再给乐队两万块钱出一张新的专辑。
那时的摩登天空同样面临困境,只能提供公司楼下的地下室,由木马乐队搭建好临时的录音棚,找来录音师郭劲刚,同期录第二张迷你专辑(EP)。
举步维艰的日子中,谢强早已负担不起房租,暂住在胡湖女朋友位于垂杨柳社区的两居室,筒子楼的杂物间中。
从迷笛学校的放映室,再到仅容旋马的杂物间。谢强将自己关了整整十八天,写出了《Yellow Star》这张迷你专辑的所有歌词。
那时新加入的键盘手冯雷已经跟乐队一起排练了很长时间。他的加入给乐队带来了更多可能性,丰富了音色的同时,让乐队有了更多层次的和声。
“第二次做专辑,就会有经验,能吸收过去的经验和技巧,让它变得更加完美。《爱得像蜜糖》《我失去了她》是新写的,《美丽的南方》和《Feifei Run》 是过去的歌整理来的,最后一首《伟大的演奏家》是木马乐队成员与黄勃、杨海崧一起在录音棚玩儿出来的。”
与此同时,木马乐队开始筹划全国巡演,他们完全独立操作巡演的策划和执行,成员们聚在一起联系场地,做垂直受众的推广。
谢强挤出钱来,专门为这件事买了个诺基亚5210手机。就在筹备演出的那一个月,光话费就花了两千多块。
订完场地之时,专辑还处在一个较为尴尬的阶段。顶着成熟行业体系里“大逆不道”的压力,木马乐队带着还未完成的唱片开始了巡演之旅。
连续35场巡演,在那个时代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数目。而木马做到了,并且完成得相当漂亮。每场基本都有两三百人保底,甚至有几站“爆了”,场地中塞下了六七百人。
初出茅庐,第一次巡演,不仅让木马乐队在地下圈子里声名鹊起,还成功引起了主流媒体的注意,一举折桂当年百事音乐风云榜的最佳摇滚乐队奖。
4.
分道扬镳的青春
巡演大获成功后的木马乐队,开始在2004年创作新专辑《果冻帝国》。而在新专辑创作期间,谢强坦言 “每天排练八九个小时,其实已经失去了所有别的生活。”
在陶然亭公园里,四个人已经快要崩溃了。“快疯了, 天天排练,恨不得拿头撞墙,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相比之下,更为绝望的事实是,对于《果冻帝国》的设计,乐队成员的构思出现了很大的分歧“大家都觉得这张专辑做出来,我们就会成为摇滚明星,但我知道如果是另一张《木马》,我们不会成功”。
如此紧张的乐队气氛中,胡湖成为了第一个离开木马乐队的人,谢强没有挽留。随之而来的便是筹备第四张专辑《丝绒公路》时,谢强与曹操的关系一度达到冰点,曹操也选择离队,木马乐队的故事暂告一段落。
谢强带着自己的理念,用新的名字“木玛 & Third Party”开始新的航程。聚散的舞台来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要与你分散的。
对于分离,谢强说:“任何时候,只要我、曹操、胡湖,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停下来自己的生活,这个木马就在跑,它的核心都是为了追求自己认为的美好。到底是聚还是散,其实不在于这两个字,是在于你心里面怎么认识。”
5.
旧城之王,不陷哀伤。
如今所谓的独立音乐蓬勃发展的大环境下,谢强带来的反而是以《旧城之王》为名的作品。他用复杂的感情为基,以大的时代背景,从中做了小小的感触。
旅居过成都、株洲、长沙等等城市的谢强,对当下高速发展的社会产生了无以名状的惆怅。当时,每一个城市都是新鲜的、鲜活的,都以自己独特的面貌倔强生长着。
时间推移,谢强开始慢慢发现,城市的独特面在渐渐消失,融合成为完全一致的个体。从前在北京住在圆明园村的他,再次光顾时发现与记忆中的场景产生了偏差。
因为长得一样,所有功能都是一样的,城市在不断复制。原来的农田、菜地化为万丈高楼,化为同一的马路失去了过往的颜色。
谢强站在时代的面前,感到无比悲哀。城市在发展,而他对城市的记忆依旧停在某个时间节点,“记忆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只是它变得陈旧了,但是每一样东西都还在该在的地方。”
“我认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旧城,但每个人都是自己心中的王。王是什么?主角。每个人都是通过自己的方位去看所有方向的,你更有家园的感觉,就更像你的领土。”
看起来秩序井然的现代城市中,那些拥有时代气息和以意义敢的事物被逐渐瓦解,谢强反倒对此有种“潦草,冲突的感觉。”他带着既新且旧的记忆,给出了自己的答卷《旧城之王》。
“有好多事情你知道是不可以追回的,就释然了。凝望着天空乌云散开了,伤害过的那些话有没有变成鲜花。
虽然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也在新的环境里面生活了。但是当很多年以后,它其实一直都还在在你脑子里面。当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它被唤醒了,它就又回来了。”
�� 《新四季歌》
“我们在路上,唱一首关于时光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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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国民谣30年的走唱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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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寒 著
中信出版集团 2020.09
以20世纪90年代至今,
先后成立的13支乐队的成长故事,
串联起中国摇滚乐几十年来的发展流变。
配图:《新四季歌》、《乐队的夏天》第二季
原标题:《木玛: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要走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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