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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旬老者攀上珠峰大本营,整天说想退休的年轻人你们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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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4日凌晨,又一位可敬可爱的长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是演员,是编剧,更是获得上海第七届文学艺术终身成就奖的作家。
这位95岁高龄的女士名叫黄宗英。年轻时,她是上海名流中备受仰慕的女神级演员;建国后,她由编剧转入写作一途,又成为名噪一时的报告文学作家。
电影《丽人行》中的黄宗英女士(中)
她与科研工作结缘是在1979年秋天。因为旁听了一位年轻学者的青涩报告,被对方言辞之间对大自然的澎湃热情所打动。
就追寻着这群“搞林的”深入藏区东南密林,并跟她们一起在野外生活,历时数月写下了一篇风靡全国的报告文学——《小木屋》,只为了帮助那位热情洋溢的学者申请研究经费,让他们在条件艰苦的高原丛林里有一个栖身之所。
这位成为黄宗英挚友的科学家,就是开辟了中国高原生态研究领域,并创建了西藏和北京灵山两座生态研究所的徐凤翔女士。
徐凤翔女士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国在一系列洪、旱、涝、碱等灾难的冲击之下,开始渐渐重视起生态问题。
1979年成都,一个关于“生态平衡”问题的学术会议上,黄宗英作为国家科委政策研究室的成员前来“学习”。因琐事缠身迟到的她,刚好就坐到了徐凤翔隔壁。
而在那个会议上,徐凤翔以南京林学院的援藏教师身份发表了一篇演讲。她陈述了自己在藏区发现的丰富森林资源储藏,并重点建议在藏东南建一座“定位站”,以观测、分析当地森林生态环境。
藏区的大树
更重要的是,她提出了一个自己的观点:“符合自然界演替规律与人类社会需要的生态关系是协调关系。我建议以‘生态协调’代替‘生态平衡’。”
这个观点其实放到今天来讲,也是十分科学且进步的。我们常常讲要“保护生态”,那究竟怎样的生态才是最好的呢?很多极端环保主义者甚至常人都会觉得,完全没有人类介入的环境当然就是最好的。
但其实,完全没有人类介入的自然环境,只能说是“最原始的”,但也谈不上“最好”。自然界里所有动植物的活动都会对环境产生影响,老虎吃马是一种影响、马吃草是一种影响、鸟儿在树上筑巢更是一种影响。
很多啄木鸟其实是“树木杀手”而非“自然医生”
从这个角度上看,人类的种种活动,无非也就是对大自然的“另一种影响”而已。最实际的问题其实是,人类的种种活动对自然界的影响,已经严重到会反过来对我们自身的生存形成威胁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需要加深对自然界的研究与认知,进而找到一个从自然界获取资源而不破坏其再生能力的做法。这就是徐凤翔女士提到的“生态协调”概念。
然而,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徐凤翔女士的建议在当时可以说毫无分量。在被发言计时铃声三番催促之后,徐凤翔是在“礼貌和同情的寥落掌声”和笑声中下场的。
但她发言时那种对大自然的喜爱与热情,以及说到自己愿将一切献给西藏的森林时那殷切真诚的目光,都深深打动了场下的黄宗英女士。会后两人在嘉陵江畔约定,黄宗英有一天要到西藏,去看看她口中那个美丽的林园。
考察途中的徐凤翔
三年后,黄宗英随中国作家协会参观访问团来到了西藏。在这个遍地信徒的“圣域”,她自诩为科学的信徒。先后“朝拜”了日喀则农牧研究所、沃卡电站、羊八井地热站、太阳能研究所、藏医院、地质局等“大庙小庙”。
这些地方的学者、医者、工作人员们是黄宗英眼中的金刚、罗汉、真神……他们凭自己的学识与努力一一显灵显圣显神通,将西藏变成一块福地。
当然了,黄宗英造访这些地方还有另一个目的:找到徐凤翔,完成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终于,在一个招待所中小小的客房里,她找到了正在向一大群来自天南海北的旅客讲森林知识的徐凤翔——“她对谁都只讲森林,森林神供在她的心龛中,她是森林神教的传教士。”
如何合理地“取材于林”,一直是林学家们重点关注的研究课题
接下来,黄宗英也“入教”了。她退掉跟大家回去的机票,向上级报告、讲理、耍赖,就为了留在西藏跟徐凤翔的科考队伍进山看一下。
接下来两个多月里,黄宗英加入了徐凤翔带队的科考团。这里面由林学工作者、稚嫩的学生、还有当地热心的藏民组成。他们翻山越岭,夜以继日地收集着西藏丛林中的各种动植物珍贵数据。
数树轮、称树叶、量树根、收集昆虫标本、记录动物种类、整理植物样本……在争分夺秒完成这些根本看不到头的繁杂工作时,队员们还得时刻警惕丛林中的陡坡、尖刺、毒虫毒草和猛兽等等危险。
在当时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他们还需要分出人手去劈柴、采野菜、蘑菇、定时长途跋涉去山下换点油盐糖肉来解决自己的饮食问题。至于操劳了一天回到的营地——那仅仅是三顶简单的帐篷。
晚上回到帐篷里的林学家们,就在其中点着蜡烛、架着天平、铺好笔纸一起整理资料数据。
朴实的徐凤翔
在队伍中只能协助后勤工作的黄宗英,有一次采摘的食物中不小心混进了不知名的毒物,当晚大家差点集体送命。靠着一点点药物撑到天亮,林学家们不想浪费下山去医院的时间精力,选择自己找合适的食物“解毒”。
在海拔三千米左右的营地,夜晚气温低到头发都能给你冻上。一旦帐篷或者睡袋出现一点问题,就可能一夜之间被活活冻死。蚊虫钻进帐篷甚至睡袋的情况也时常发生,有时候一觉醒来,身上就衔着一只吸满了血的草虱,医疗条件有限又不能硬拔,只能用烟头硬生生把它烫下来……
在这种环境里,哪怕只有一座简陋的小木屋,也能在保障科研人员人身安全的同时,提供极大的研究便利。
经过两个多月的切身体验,黄宗英才明白过来,三年前讲席上徐凤翔涨红了脸说出那个请求的分量——“我要求有关领导、有关方面郑重考虑建站。可以因陋就简,先盖一座小木屋。我愿长期参加这一工作,把自己的一切,献给西藏的森林!”
晚年重回故地的徐凤翔
三年过去了,徐凤翔在西藏收集的森林资源数据、样本、报告几乎堆满整个帐篷。还因为总是向当地各部门写申请,上门“叽叽咕咕”地讲森林、请求支援而获得了一个“咕叽教授”的昵称。但这座小木屋,却迟迟等不来批准。
黄宗英决定尽自己所能帮她一把。在西藏波密,她起草了一篇沸沸扬扬的长文将这一路的经历如实记载下来。隔年初历经周折回到上海,又经过了一个月的反复修改,完成了长达两万多字的报告文学《小木屋》。
林学家徐凤翔的团队故事,一下子在人民群众中传开了。终于,在《小木屋》的故事风靡全国两年后,经过艰难的筹备建设,这座名为西藏高原生态研究所的小木屋被建起来了。
小木屋前的徐凤翔
一直到1995年,64岁高龄的徐凤翔才从“小木屋”中退休下来。她在西藏考察了整整20个林区,其考察行程粗略估计超过13万公路。而在艰苦环境、九死一生中获得的这些森林数据与研究成果,填补了我国高原生态研究的空白。
而为了履行年轻时“贡献一生”的豪言壮志,徐凤翔退休后随即登上了北京的“珠峰”——灵山。六十多岁的她在灵山上建立起第二座小木屋,那就是主要向北京青少年学生科普生态常识、自然物种、藏地风情的北京灵山生态研究所。
70岁登上珠峰大本营的徐凤翔
更夸张的是,不服老的她在2001年以七旬之身重返西藏,徒步登上珠峰大本营。接着马不停蹄地奔向新疆上天山,又从云贵高原考察到黄土高原,最后去内蒙古阿拉善溜达了一圈。
2005年回来后徐凤翔女士整理资料数据,写报告、出书、办高原生态展、甚至还拍了多部电教片留给后代。一生辛劳,她永远都活得像20年前讲席上那个眉飞色舞又略带羞涩的年轻学者一样。
晚年的徐凤翔(左)与黄宗英
就像已经仙逝的黄宗英女士在《小木屋》中所写的:
“我们——一个一个、一群一群、一批一批知识的苦力,智慧的信徒,科学与文化的‘朝佛者’啊,我们也是一步一长跪地在险路上走着。恁是怎样的遭遇,我们甘心情愿,情愿甘心。”
黄宗英,小木屋,1983年3月12日
王秋童,“那一年,西藏” | 重温“甜姐儿”黄宗英讲述《小木屋》的故事,文汇,2020年12月14日
北京灵山生态研究所,徐凤翔,中国森林生态系统定位观测研究网络
姚晓晓,一息尚存 不落征帆(徐凤翔),WikiPeaceWomen
原标题:《七旬老者攀上珠峰大本营,整天说想退休的年轻人你们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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