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叫兽”易小星：我要做“不自私”的大众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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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刘睿欣

“叫兽”易小星今年刚满36岁。

其实年龄也不大，但架不住粉丝、采访他的记者，甚至他新片《沐浴之王》的主演彭昱畅，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都是，“我从小看你的片子长大，你是我上学时期的偶像......”

人年轻的时候好成名，这句话用在易小星身上格外合适。“叫兽”易小星这个名字，在90后人群中大名鼎鼎。起初是一张劣质但丑得有特色的纸面具，上面写个大大的“兽”字，之后他露脸了，原来易小星长着一张和气、弥勒佛式的圆脸。

以纸面具形象出现的易小星

光头的人，搞喜剧大多有点东西。但要论恶搞、自黑、讲笑话，易小星称得上是“初代光头”。他红的时候，跟大鹏、芙蓉姐姐、肖央算一辈。在互联网初兴的时期，他是最红的播客。视频网站刚红火的时候，他的两季《万万没想到》短剧就有16亿的播放量。

他捧出了一个表情呆滞的“王大锤”，一个总是穿女装的“孔连顺”，“我只想安静地做个美男子”、“我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等台词开始在年轻人中流行起来......

王大锤的经典台词还有：“不用多久，我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在那个创作自由的时代，易小星从游戏解说开始，逐步成为恶搞视频的行家。2012年，易小星和土豆制作部总监柏忠春一同创建了“万合天宜”，之后，《万万没想到》《报告老板》迷你剧在土豆网展现出空前绝后的好成绩。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2015年做《万万没想到》电影版时，易小星在博客上写道：“就像北京有个声音在召唤我，就好像哪里有一把导演椅在等着我坐上去，就好像我的观众，已经攒好了几年后买我电影票的钱......”

这一年易小星刚刚三十“而立”，但《万万没想到》电影却没帮他“立”住。电影版请来了陈柏霖、马天宇、曾志伟、贾玲、韩寒一众明星，层次上去了，口碑却一路下滑。紧接着2016年，优酷土豆被阿里收购，“土豆映像节”停办，就好像有人给“叫兽”的狂奔之路踩下了刹车。

孔连顺和贾玲，图片：《万万没想到》电影剧照

5年前，易小星在上《鲁豫有约》的时候，说老听到一些声音：“恶搞的一个小导演，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拍电影了，圈钱的吧，肯定是来骗粉丝钱的。”5年后的现在，《沐浴之王》将于12月11日上映了，易小星的耳边还是这些声音。

说实话，我在看片前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却在观众频繁的笑声里，度过了非常松弛的103分钟。安排紧凑、节奏合理又出乎意料的笑点，以及时而响起的、熟悉的“万万没想到，啦啦啦啦啦”歌声，都在提醒观众，你学生时代喜欢的“叫兽”，那群不断碰壁但始终乐观的年轻人，回来了。

10年以前，“叫兽”们的喜剧走红，在于击中了“小镇青年”的心。视频中展现的不满、忧愁、渴望，以及大胆的自我解嘲，不仅能唤起强烈共鸣，还能帮助宣泄、释放疲惫情绪。而在这个尤其疲惫，尤其“小镇青年”，尤其“内卷”的2020，或许我们都需要一部喜剧，洗去身上的污垢，崭新迎接新的一年。

“我不知道10年之后，我还能不能靠短视频吃饭。”但他相信，电影可以。为了筹备自己的第二部新片，易小星用了2年半。和他一样，十年前的这些初代网生人，所谓的“草根”、“屌丝”，都仍在批头盖脸的骂声中奋力前进。大鹏导了《吉祥如意》，肖央因为《误杀》翻红，白客去拍了《不止不休》，而今易小星有了《沐浴之王》......

《沐浴之王》海报

“我就一直在想，不管我们身边围绕着什么样的声音，我们得坚持往前走，去突破这些声音，然后我们才能够找到真正属于自己内心的声音。”从24岁在工地搬砖、成立万合天宜，到36岁这一年签署离开万合天宜的文件，推出新厂牌“破壳而出”，拿出《沐浴之王》。无论结果如何，易小星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今年，又是易小星新的本命年。他在微博上说：“我问我怕本命吗，我不怕，因为我每天都在认真奔命，每天起床大喊一声去你的流年不利吧。管它是本命还是奔命，且华丽地干了这一杯，再上场。”

全现在对话“叫兽”易小星

叫兽易小星，原名易振兴，图片：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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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是一腔孤勇，现在有底气了

全现在：2015年底之后，你几乎停止了导演工作，常常去其他作品里露脸、演戏，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转变？

易小星：没有，其实也在拍东西，网剧、动画，只是没什么名气，大家不知道而已。

我还是想拍电影的，只是希望第二部谨慎一点，找个合适的时机。因为我觉得，对于新导演来说，第二部电影可能比第一部更重要。如果是处女作，观众会原谅你很多东西。但到第二部，再犯很多基础错误，就不应该了。

全现在：能理解为，《万万没想到》电影版的评分，还是对你造成了一些打击吗？

易小星：会，我觉得第一部虽然票房挣钱了，但口碑不尽如人意，从豆瓣分数来看，其实没到及格分。但是我当时只有30岁，比较青涩，没有经过科班学习，又没有师哥师姐带我，演员也都是第一次演电影，属于一腔孤勇的状态。

事事难求完美，作为导演处女作，你要么口碑好，要么能挣钱，完成其中一项就算成功。所以《万万没想到》虽然口碑不好，但是至少为我赢得了拍第二部电影的机会。

《万万没想到》在豆瓣上的评分是5.6分

全现在：所以这5年，就一直在寻求拍第二部作品的机会？

易小星：不是，《沐浴之王》弄了两年半，所以准备也就用了两年半的时间。但这期间也没闲着，拍了一些东西练手。因为你得知道下部电影用什么样的喜剧风格，做哪些调整。这个得去试，导演的成长没有别的，就是靠拍片积累。

全现在：“沐浴”这个题材，也是精挑细选的吗？

易小星：没有精挑细选，只是我觉得这个事情本身有点意思。“沐浴”有手艺传承，本身就具有电影质感，和可以探讨的细节。我觉得电影的质感来自于细节，一个没有细节的东西，就不要把它拍成电影了。

再加上，“沐浴”它有趣味度，南方人会觉得澡堂子猎奇，北方人则认为澡堂有生活的仪式感。这种认知上的冲突，也很适合做成喜剧片。

全现在：为什么《沐浴之王》这个本子，让你觉得有信心可以作为第二部作品和观众见面了？

易小星：因为我觉得，在面对剧院观众这块，我的喜剧理念开始成型了。再一个，我找到比较好的合作团队北京文化。它是一个很好的出品公司，有专业团队打底，什么事情都会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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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笑点比较自私，但现在观众再怎么喷也不怕

全现在：你现在成型的喜剧理念是什么？

易小星：我之前的喜剧理念是比较自我的，说得好听叫风格化，说不好听叫自私。我喜欢“宅冷欠”，有时我自己觉得好笑，但别人未必觉得好笑。包括《万万》之类的，当时没那么在意大众的喜好，因此也只是吸引了跟我同一品位、同一笑点的人群。

但做完第一部电影之后，我发现，这种方向实际是比较冷门或者小众的。如果想继续做商业电影，还是得往大众的笑点去靠，所以我就研究了一下大众笑点。《沐浴之王》里面，就有一些春晚小品的风格，同时也有一点叫兽的气质。

《沐浴之王》剧照

全现在：相比第一部作品，《沐浴之王》的传承和进步在哪儿？

易小星：笑点部分，我更加偏向大众了，但仍然保留了一些“叫兽”特有的元素，能看出来是我的风格。但是也有一些，明显能看出来像春晚小品，那种效果很好。

全现在：你觉得里面做得最精彩的一个笑点是什么？

易小星：李组长吧，那里有一个非常猝不及防、意料之外的点。我只能告诉你李组长，但是有预判就没意思了。你先忘掉李组长，到时候再回忆一下，是不是李组长。

全现在：如果让你打分的话，你给《万万没想到》和《沐浴之王》分别打几分？

易小星：在我这都是合格的，我一定是觉得片子合格，才会把它推向市场。但是电影这东西。是一门由观众和导演共同完成的行为艺术。导演把电影推出去之后，他就丧失了解释权，观众的口碑或者好恶才能决定电影的命运。

全现在：你会在意观众的评价吗？

易小星：现在不在意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就是合格，所以说再喷也伤害不了我。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没有特别想优秀的野心。

全现在：有的网友说，《沐浴之王》是你的翻身之作，这部电影会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易小星：它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因为我不觉得一部电影能够决定什么。即使它票房大爆，口碑大爆，又能怎么样？只要这部电影拍出来，我就已经证明了还可以拍下一部电影，它的使命就完成了，剩下的全是附加值。

你说，大家能从电影里面看透导演的内心吗？我觉得也不行。所以没啥意义，拍出来交给观众。它也不一定是我的翻身之作，可能是翻车之作。

全现在：经过过去这几年的积累，你觉得，做一个合格导演需要哪些品质？

易小星：第一个是专业素养，第二个就是圈内人脉，第三个是心理素质。你要问我哪个排第一，还是心理素质。它是支撑你继续往下走的基础，有心理素质打底，你才会提高自己的专业素养，建立人脉。

全现在：所以你过去有过心理崩溃的瞬间？

易小星：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因为始终秉持着一种信念，吊着一口气。最难受的时候，也就是《万万没想到》口碑刚出来那两天，我第一次面对那么多的评论，面对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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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合天宜没解散，对我来说，它像个孩子又像个老师

《沐浴之王》里出现了不少“万万兄弟”

全现在：问一个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因为这几年正是短视频大力发展的时期，为什么曾经那么活跃的“万合天宜”解散了？

易小星：万合天宜没有解散，只是我走了而已。当时我还发了条微博，说离开了万合，才能更容易地去做我想要的影视内容。

全现在：也就是说，当时你在万合天宜的创作受到了限制？

易小星：不能说限制，只是大家都在一条船上的时候，做事情确实不太方便。但是离开也是很艰难的选择，毕竟8年的青春花在里面，万合天宜对我来说，像个孩子又像个老师。我觉得，也是该走了，一个孩子不需要我了，作为老师我也毕业了。

全现在：从那出来之后，你感觉确实有更广阔的天空了吗？

易小星：对，你可以这么说。

全现在：我看到你现在有做一个新的厂牌，叫“破壳而出”，它的内容方向是什么？

易小星：方向就是青年喜剧内容、漫改方向，我喜欢漫改，不管是剧、短片、短视频也好，喜欢那种漫感。

全现在：之前参与的《肆式青春》，类似这种？

易小星：那是一个相当于无偿参与的项目。我以为是给影展或者电影节冲奖的片子，没想到他会拿出来放映，完全没有拿去冲奖。我跟绘梦老板关系很好的，但我也没想到，最后这个项目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如果一开始就告诉我，要拍个面向大众的动画作品，我就不会用那个题材，那种形式。我上次还看到公众号说，我上部电影票房300万，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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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星与绘梦动画合作的《肆式青春》

全现在：本命年对你来说挺特殊的。之前看你说，24岁的时候在工地，后来遇到做万合天宜的老板。今年《沐浴之王》上映，你正好36岁。那么，下一个本命年之前，想实现什么目标？

易小星：想成为优秀的电影导演，之前我说合格，从合格到优秀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走。

我觉得，48岁的时候，我应该能成为优秀的电影导演，比如极强的票房号召力。“易小星电影作品”一打出来，首日预售票房就有10亿那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