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换肾，一个尿毒症男子决定租下60亩荒山种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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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华兵绝不会想到，他从打工多年的两广回到四川老家定居，是因为患病。

他身患尿毒症，每周一、三、五都要开1小时电摩托，去县城的医院做透析。从此他不能迁徙，一个漂泊半生的人最终被疾病送回了家乡。这种生活已经持续了5年。

贺华兵身高不到1米7，身板看着单薄，初中毕业干了段时间农活后就去沿海地区打工，他说“莫得法子”，在老家种地实在养不活自己。好在他秉承着四川人一贯能吃苦的特点，连续在外面打了20多年的工，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

2010年，家里盖了三层楼的房子，钱不够，借了一屁股债，还有父母、老婆、两个上学的孩子要养，一家人的生计全压在他的身上，这个男人只好比往年更拼。

（贺华兵的家）

2014年底，贺华兵隐约感觉到身体不对劲，最开始是在农场和工地随便干点活，就会全身乏力。他没往心里去，琢磨着是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下降所致，以为休息几天就会好。

到了2015年初，病情越发明显，血压升高导致的头疼头晕偶尔发作，不过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腿部长时间持续酸痛，伴随水肿。他回忆说，有天晚上睡前泡脚时，肿起来的腿肚子终于让他意识到，应该去医院查一下。

贺华兵找老板请了假，坐车去深圳的医院检查，查血查尿的结果出来后，医生告诉他是肾衰竭导致的尿毒症。贺华兵感到五雷轰顶，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得了这个病。医生说，好在不是急性的，发现时间也不算太晚，让他准备下一步的治疗。

（贺华兵在和家人视频）

贺华兵失落地回到住处，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噩耗。突如其来的疾病将他对生活的规划彻底打乱，通过勤奋工作与艰苦朴素节约下来的钱，也都要拿来治病。

医生告诉他，后续的治疗方法无非是血液透析与换肾，方案都很成熟。

（贺华兵在进行血液透析）

血液透析只能回老家做，因为在外地没医保报销，一次治疗要花好几百块，每周3次，他治不起，也不可能有老板会接纳一个每周要请3个半天假的病人。

换肾虽然没有地域限制，但费用要几十万，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即使能借到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肾源，排队等肾源的人太多了，于是，他只好选择回家。

（贺华兵的出院证明）

确诊没几天，贺华兵从朋友那打听到，河南信阳有个医院对治疗肾病有奇效，想去碰碰运气。临近春节，他打算从河南看完病就回家过年。

妻子怕他路上没人照顾，请了个亲戚和他一起。两人到信阳时已经天黑，医院下班了。第二天一大早，贺华兵拿着各种检查报告去找大夫，但大夫没能给他奇迹，只是让他回去透析。

贺华兵想，来都来了，就买点药回去吃吃看，结果花了近两万块钱。两人背着行李，还有整整一编织袋的药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贺华兵的药）

这批药，贺华兵没有全吃完，到老家的县人民医院开始做血液透析后，药就停了。医生告诉他，肾衰竭恶化到尿毒症之后，仅靠服药已经没有治疗效果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在信阳花的那两万块是换肾费用的十分之一，也是在老家做血液透析一年的钱。但当时，他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想找条不用换肾，也不用待在老家透析的路。

确诊后，贺华兵精神状况比2014年末更糟糕，尿毒症对身体的影响也愈发严重。面对自己时常乏力、水肿、头晕等症状，这个走南闯北的中年人害怕了，外出打工是家里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如果他留下治病，这个家眼看就要陷入困境。

（贺华兵）

老家房子盖好已经几年了，还只停留在墙面的简单装修；两个孩子正读初、高中；父母年迈等他养老。身体健康时，他不觉得为难的事，在患病后变得一件比一件沉重。作为家庭的顶梁柱，贺华兵没敢再往想下，人到中年，有太多责任压在他肩上。

（贺华兵的家）

2015年的春节成了贺华兵前半生的休止符，他停止漂泊，带病回家，此后的5年，最远只因寻找肾源配型去过成都。

不知是谁传出去了贺华兵患病的消息，在老家，资讯相对闭塞，乡亲们听说他患有肾脏方面的疾病，误以为他私生活不检点。贺华兵也知道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春节后他去医院做完检查，从此除了每周几次透析，他尽量避免与人交往。

（贺华兵在干农活）

外出打工时，贺华兵是个热心公益的人。患病返乡前几年，他多次去血站献血，无偿献血累计超过10000毫升，作为志愿者参加过多次公益活动，家里有很多公益组织颁发的荣誉证书，也得亏当年做公益认识了一些朋友。患病后，有朋友在报纸上帮他发了他求助信息，好心人为他筹集了几万块钱，这笔钱帮助他熬过了最艰难的2015年。

（贺华兵无偿献血累计超过10000毫升）

那一年，他每3个月要去华西医院验血做配型，并且做了换肾手术登记，排队等着配型的肾源，医院确实曾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让他立即到医院准备手术，但两次电话都是凌晨打来，贺华兵没车，离成都3小时车程，来不及去；即便来得及，他也没有钱。

肾源的费用不计入医保报销，医院当然也不可能赊账做手术，外加抗排异药物，肾源、手术等总计费用要超过20万。贺华兵认清了现实，2016年起就再没去过华西排队等肾源。

（贺华兵在山上）

贺华兵不能再做重体力劳动，于是妻子去了遂宁市的一家餐馆打工，每个月能有两千多元收入。儿子远赴新疆当兵，女儿报考了学费便宜的师范学校。从顶梁柱成为了家里的负担，他无法面对这个现实。

2016年春节后，贺华兵动起了搞农业的心思。他生病前在农场给人种过火龙果，这种生长在热带、流行于南方的水果收益不错。贺华兵想在阴冷多雨的山区老家用大棚种植，物以稀为贵，只要能种活能结果，就有钱赚。

（贺华兵种植的火龙果）

家里有6亩地，贺华兵分了一块出来改建大棚。只有依靠大棚保温、升温才有可能种火龙果。树种是他找当年农场工作认识的朋友从台湾引进的品种，先买了几十株，运到老家，试着种。从栽培到结果，差不多1年时间，果树都种活了，结出来的果子味道还不错。

2018年，贺华兵想扩大种植面积，把6亩地全改成了大棚。他还和村里协商，想再租一块临近马路边的地，有几十亩，交通方便；但贺华兵的姐姐担心他身体吃不消，直接给村干部打了电话，不让村里租地给他，贺华兵只得作罢。

（贺华兵的大棚）

6亩地一年的产量充其量只能卖到两万块，勉强够支付血液透析的费用，距离攒够换肾的钱遥遥无期。贺华兵又开始琢磨自己6亩地所在的荒山，整个山头有60亩，但都是荒地，他一股脑全租了下来，想每年开荒一块，慢慢扩大规模。

因为是山上的荒地，租金便宜，妻子也只好由着他去折腾，否则换肾的钱什么时候才能存够？如果山上的果子种得好，有销路，就再把路边那地租下来。

（贺华兵在开荒）

租山开荒搞农业是贺华兵为了对抗疾病的一次赌博，干成了，有可能尽早凑齐换肾和买排异药物的钱。万一失败，他也只好认命，后半辈子留在老家，不远行，每周固定到医院报到3次。

开荒并不是一帆风顺，他租的山头有很大一部分被林木覆盖，未经林业局许可不能砍伐。但政策大方向是退耕还林，他只剩下没有树木覆盖的地方可以开垦，林木丛里用来养鸡养鹅，多种经营。

（贺华兵养的鹅）

山上的林地存不住水，贺华兵便建了两个蓄水池存雨水，为火龙果建了滴灌系统。贺华兵说，因为自己是个病人，所以想种一些无公害的水果，他没给果树施过化肥，用发酵的羊粪做肥料，除草也是靠他和一位老工人亲手清理。

火龙果种出来后，贺华兵通过县城的朋友，找了一些社区群，打开了销路。之前看过他故事的人，也会通过微信购买。每次贺华兵去县城透析，电瓶车里都装着货，有的是邮寄给外地朋友的火龙果，也有带给县城顾客的果子、鸡和鸡蛋。

（贺华兵在给顾客送货）

贺华兵通常上午去送货，一般跑到中午就能忙完，吃完午饭再去医院做透析，治疗时间一般4个小时。有时他会睡上一觉，有时他睡不着，脑袋里盘算着，这样下去，多久能攒够换肾的钱。

（贺华兵在和顾客沟通）

在尿毒症群体中，贺华兵已然算是幸运的人，转行干农业找到了一条活路，经济状况有所改善，病情也被控制住。曾经有一位湖北的病友得知他种水果自救，还特地跑到四川来看望他，向他请教，但这位朋友没多久就因为并发症去世了。

病友离去，让贺华兵心里很是难过，疾病最先摧垮人的身体机能，接下来是意志力。病友里有人放弃治疗，有人透析过一阵子就停了，但贺华兵还在坚持。他想自救，想给自己的生活一个奇迹。

（贺华兵在干农活）

贺华兵的自救经历在病友群里鼓励了不少人，病情稳定后，他又试着参加公益活动，今年2月，各地防疫任务繁重的时候，他参加了志愿者队伍，穿上防护服，在社区里进行消毒的工作。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句话：“帮助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帮助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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