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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知识| 唐朝人是怎样吃鲳鱼的?
【作者】乐建中
【出版】宁波出版社
【类型】2020年 第1版
WRITER
以海鲜的名义开讲
文 乐建中
这本《海鲜的文化料理》,虽然属于业余写作,但与我的副刊编辑的职业,还是有些联系。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新名词层出不穷,但很多人对传统的本源的文史常识,却越来越陌生,在话语的运用上常常背离常识。
譬如“螟脯鲞”,也就是宁波人通常所说的乌贼鲞,来稿的作者往往写成“明府鲞”,说历史上是“明州府”的贡品,所以得名。
但宋《梦粱录》在介绍杭州“城内外鲞铺”、罗列“鱼鲞名件”时,是把它叫作“明脯干”的。到了明朝,郎瑛在《七修类稿》里则说:“乌贼鱼暴(曝)干,俗名螟脯。”从此,在文史圈子里,乌贼鲞叫作“螟脯鲞”就成了常识。
《海鲜的文化料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就是以海鲜的名义,来普及这些常识。
当然,不仅仅于此。
历史上,与海鲜有关的文献记载不少,既有博物意义上的“科普性”记述,也有人文意义上的故事性描述。
为什么要在“科普性”上打引号?因为许多如雷贯耳的典籍上的记述是错误的,甚至是荒唐的。譬如说乌贼为什么叫乌贼,是因为“常自浮水上,鸟见以为死,乃卷取鸟,故谓之乌贼”。这种错误的记述,对现在的人来说,本身就具有某种故事性。
而那些与海鲜有关的具有人文意义的历史事件,所折射出的当时社会的种种情状,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传奇。我觉得把这些东西梳理一番,呈现出来,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所以,我的《海鲜的文化料理》,又是一本讲历史上的海鲜故事的书。
普及常识也好,讲述人文故事也罢,必须要有充分的文献依据。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自己做得还是可以的。譬如写《明州的蚶子,该不该送往长安》的时候,我把《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以及《全唐文》的资料都糅合起来,就是想把事情描述得更客观准确一些,也更有立体感一些。
跟学院式的考证或者论证不同,我重视史实,但更喜欢用散文式的语言,一种轻松的甚至诙谐的语言,来描述过程,还原史实。作为文史随笔,我觉得仅仅“再现”是不够的,还必须有作者的“态度”。因此,在《海鲜的文化料理》所有文献的引述中,所有不动声色的常识普及中,所有绘声绘色的海鲜故事的还原中,我隐含了自己的态度。我觉得有了“态度”,冷冰冰的史料也就有了可以触摸的温度。
我还喜欢使用“闲笔”。《虾皮弹虫,每一个绰号都有来历》的结尾是这样写的:“对虾皮弹虫最尊敬的叫法,出自山东蓬莱一带的人,他们叫它官帽虾。因为虾皮弹虫的尾壳倒过来看,像一顶古代形制的官帽(大家通常叫它‘乌纱帽’)。但是,这时候虾皮弹虫往往已经成了人们口中的美味佳肴,有人剔着牙缝,醉眼蒙眬中蓦然发现,杯盘之间,堆了满满一堆乌纱帽,冠、冕——堂皇。”
我觉得,“但是……”以后的那段话就是“闲笔”。
老学究与小清新
——读乐建中新著《海鲜的文化料理》
文 茅蝶飞
宁波人依海而生,靠海吃海。有客来访,不请人吃一顿海鲜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而把这些耳熟能详的海产品烹饪出一道“文化大餐”是另一件事。海鲜讲究“快吃”,图的是那个“鲜”字;乐建中新著《海鲜的文化料理》需要“慢品”,咂摸海鲜背后流传了几千年的“文化滋味”。合上书,再看那一桌海鲜,倒犹豫彷徨起来,不知吃的是哪个朝代的鲳鱼、同情的是哪种际遇下的泥螺了。
乐建中,媒体人,广义文化人。坊间流传其早年也是文学青年出身,著有杂文集《哲理消闲》、散文集《有风的日子》、中篇小说集《手舞足蹈》及学术著作《宁波方言读本》。年深日久,文青的气质在他身上留存并不明显,反倒因配上一副近视眼镜,加上行走总是不自觉佝偻着背,有点“寻章摘句老雕虫”的味道出来。
《海鲜的文化料理》封面乍看小清新,骨子里其实是文人底色。30余篇小文,每篇围绕一种海鲜,抽茧剥丝分析着它们的前世今生。起首一般从说文解字开始,作风一派“学究气”。且看作者如何写乌贼。先告诉你乌贼原名“乌鲗”,“贼”字只是“鲗”字的注音符号,时间一长,约定俗成,“乌贼”正式取代“乌鲗”登堂入室。写螃蟹的那篇也是一样,作者饶有兴致地就螃蟹的“螃”字为什么有个虫字旁往《唐韵》《埤雅》里旁征博引了一大圈,又将其与殊途同归的“蝌蚪”“蚂蚁”进行了一番类比。传统“小学”有音韵、训诂、文字三科,作者一样没落,继承优秀传统。
最见功力还是文章的“腹部”,引经据典不在少数。单一篇写乌贼的,就找了唐玄宗官修类书《初学记》、汉代的《南越记》、某朝某代的《图经》、宋人笔记《癸辛杂识》、唐人小说《酉阳杂俎》、宋迁的《寄试莺》诗等六七种“出处”,并上溯下逮,把国人对小乌贼的认知史通通梳理了一遍。在对比盘点了各个时期、各种说法后,得出世人对乌贼的刻板印象其实无辜,乌贼只是“躺着中枪”这一结论。引用时虽是古文,作者的转述和表达却轻松,诘屈聱牙的古文之后,一定会配一段他自己的翻译和解读,来保证读者的阅读体验轻松流畅。文字间,甚或还有一种与他年纪不符的“小清新”与冷幽默。这一点从目录里就可以看得很分明,《咸鱼翻身不容易》《海蜒,应该怎样称呼你》《蠡是啥东东》《当海带不正经的时候》……这样“萌萌的”标题,实在不太像50多岁的人会用的篇目名。
儒家尝谓“君子远庖厨”,若不是作者这样一篇篇举出笔记小说的例子来,吃海鲜长大的宁波人还真不知道日常用以“满足口腹之欲”的海鲜,也曾在文献中留下过这么密集的记载。《海蜇皮子长下饭》一文中,作者说唐人在地理杂记《岭表录异》中就对海蜇有着散文一样优美的描述,宋人《尔雅翼》也有非常精到的描写;《太平广记》《武林旧事》就当时海蜇的吃法进行了事无巨细的描述,千载之下令人兀自垂涎;全祖望、谢辅绅的咏物诗也没有放过这一物种,借物抒情,伺机“赋比兴”。在作者饶有兴味又不动声色的描述中,蕴含着人类饮食习惯的变迁、海鲜烹饪方式的改易,文学中亦有历史。
黄海、南海、东海都有海鲜,乐建中是宁波人,他写的“海鲜书”带家乡色彩,写东海海鲜多,地域情怀自然流淌在文字里。比如他写的《带鱼吃肚皮》,本身就是一句宁波老话;写“咸齑黄鱼”,也绕不过《能改斋漫录》里“两浙有鱼,名石首,云自明州来”的广告语;南宋重要方志《宝庆四明志》是他经常引用的文献,几百年前宁波人的海鲜记忆与今日对看,不无趣味和价值;再加上作者本是方言研究者,引用时老话信手拈来,是他的“长项”。
广义上说,这本书可以算人文随笔,也算博物学读本。就相近领域来说,确实之前还没有这样一本书,通俗又雅致地讲述、介绍“岁岁常相见”的海鲜。书名中“料理”两字似带“和风”,其实更喜欢这本书的一个备选名“海鲜的文化蘸料”。没有“蘸料”,海鲜也还是好海鲜;有了这份“蘸料”,品尝起来味道更足,滋味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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