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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近一亿残疾人,为何我们生活中很少看见她们?
原创 她姐 她刊
如果不去百度,大家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12月3日,国际残疾人日。
残疾人,在我们的印象中,是一个小众群体,似乎也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但《中国残疾人事业“十二五”发展纲要》数据显示,中国残疾人总数为8300万左右,而实际数字只会比统计的更多。
这也就意味着,平均约每16个人里,就有一个具有一定程度残疾的残障人士。
所以,你还觉得这是一个小众群体吗?
可是为什么我们在生活中很少看见他们,他们又到底在哪里?
为了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我努力适应—— 王蕾蕾 40岁 视网膜色素变性
盲道大概是生活中最为普遍的残疾人公共设施了,可是我们似乎很少看见真的有盲人使用。那条两块方砖宽的明黄色小路,几乎和旁边的灰色地砖无异。
全国至少有800万视障患者。
可当你留心观察,你会发现生活中的盲道是这样的。
占用盲道或盲道设计不合理这样的盲人社会生态,大概也是他们不太愿意出行的重要原因之一。
王蕾蕾,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个。
10岁那年被确诊为视网膜色素变性,这是一个“逐渐失明”的过程。
王蕾蕾她的“看不见”是从晚上开始的。
起先有一次是晚上,王蕾蕾和妈妈去公交站路上追跑嬉闹,可王蕾蕾眼看着马路牙就往上撞。
后来有一次是在少年宫上体操课,突然停电了,在点着蜡烛的教室里,王蕾蕾也总是撞到柱子上。
察觉到不对劲的蕾蕾父母,带孩子去看了眼睛。
视网膜色素变性。
它会让眼睛视力下降,直到完全看不见。
父母到处寻找治疗眼睛的偏方。什么在大腿外部两侧埋猪脑人,吃各种药,仿佛都无济于事。
虽然极尽各种办法,但初二那年,视力还是开始明显下降。
身高173.5的王蕾蕾已经坐到了班级第一排,比同桌足足高了30多公分。
但同时她也是学校的领操员。
每次领操结束,王蕾蕾都要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走下台来。
可是她已经看不见台阶之间的界限了。
所以这时她就会用一些整理衣角,摸摸头发的小动作来掩饰脚下的试探动作。
随着病情的加重,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敏感。父母经常因为女儿眼睛的事情吵架。
医生说这个病有遗传性。他们就互相推脱责任,认为是对方家族里有这个基因。
这样的争吵,让王蕾蕾感觉到压抑和冰冷。
而母亲潜意识中的逃避更令人心酸:
无论什么时候出门,妈妈都会忘了领着她的手,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孩子,而是她从来不想面对自己的孩子,是个残疾人。
但王蕾蕾很争气,考上了重点高中。
只是她为了自己喜欢的艺术,放弃了,选择了服装学院的模特专业。
而每晚放学,父亲都悄悄跟在女儿的后边,保护她回家。
再后来,王蕾蕾眼睛的暗适应能力也开始恶化,从昏暗的后台一下走到灯光刺眼的舞台,眼睛会非常难受。
但更难受的是内心。
因为,“看不见”,似乎像是一个定时炸弹,横在了她未来的路上,不知道哪一天爆炸。
从模特舞台走下来的王蕾蕾一直坚持着自己喜欢的艺术事业,先后开办了模特学校、演出公司。此时的王蕾蕾已经遇到了她的丈夫艾淑义。
婚后医生并不建议生孩子。
因为怀孕会让血液和营养大量供给胎儿,导致眼睛长期没有细胞代谢,加速视神经的瘫痪和死亡。
但是王蕾蕾还是不顾一切,生下了宝宝。
生完孩子的王蕾蕾,眼睛更加严重了,马路上的黄白线已经无法辨别。
而她也不能像大多数母亲一样,给予孩子充足的照顾。
宝宝喜欢抓起东西举到妈妈面前,王蕾蕾就要用手去摸是什么,然后再说:宝宝真棒。
如果孩子把东西扔了,王蕾蕾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她不能和孩子进行太多互动。
最害怕的是孩子生病,有一次,宝宝发烧了,王蕾蕾只能陪在一边,不能喂药,不能量体温。
心里剩下的只有焦灼。
王蕾蕾和丈夫孩子虽然生活出了很多难题,但是王蕾蕾想做的事情还很多。
今年疫情期间,她又开办了一家模特学校,专门为唐氏综合征儿童免费培训,帮助他们纠正肢体动作。
而帮助唐氏综合征儿童的初衷,也是希望这个特殊群体能够得到更多“平等”的对待。
王蕾蕾和唐氏综合征儿童合照最后,她姐问,那你觉得现在生活还能适应吗?
王蕾蕾将身边各种盲人APP、购物方式夸了个遍,可是她也无意间说到:
虽然眼睛不是很方便,但我还是喜欢出门。
只是我需要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独自外出时更安全一点。
走在人群中,感到身边有人超过自己,于是寻着脚步声紧追上去走两步,被落下后,就再找一个“目标”。
最后,她说,其实自己比大多数视障患者生活状况要好很多,自己一直努力“生活在普通人的圈子里”。
明明我也可以做到,并且做的很好—— 杨佳 24岁 记者 左腿截肢
如果是日常生活,只会让人“不那么方便和自在”。
那些对于“外形”的异样眼光,似乎就不仅仅是心理感受的问题了。
关乎工作,关乎前途和发展的方向。
我们是在小红书上被杨佳的照片吸引的。
看上去是一个酷girl。3岁那年,杨佳出车祸导致左腿大腿截肢,5岁安装了假肢。
但有关这段故事的记忆,几乎是模糊的。
甚至在小时候,单腿蹦蹦跳跳出去玩的小杨佳觉得也没什么。
长大后父母也不会刻意和她讨论这件事。就好像,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现象。
镜像图片直到小学五六年级,杨佳开始慢慢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
尤其在上楼梯时,每当有人从后边上来,杨佳就会假装系鞋带或者是用其他动作掩饰停留在原地。
有时候楼道的人很多,一波接一波的人从后边涌上来,杨佳只能走走停停,尴尬到再也找不出多余的掩饰动作。
她只是不想别人看见她爬楼的样子,而觉得她不一样。
高考的时候,杨佳本来也想走播音、编导、表演的艺考路,但现实条件迫使她不得不放弃。为了和自己的兴趣更加靠近一点,大学选择了新闻采编专业。
毕业前,顺理成章做了实习记者。
记者需要频繁外出,各种一线报道和采访,杨佳都没有因为自己的特殊而推脱。
进山采访,杨佳和同事一起爬山。
和小时候一样,只要别人转过头去,她就手脚并用抓紧时间多爬几步,前边有人扭头,就假装轻松。
暴雨天一线采访,假肢不能沾水,就套个塑料袋出工。
别人能做的,杨佳也可以。
这份记者工作让她觉得,自己可以!
毕业正式找工作时,妈妈希望她找一个国企单位,稳定轻松,这样也算了却父母一桩心事。杨佳在这份5人为期1个月的记者工作的层层面试中,最终被选中。
其实,她隐瞒了自己腿的状况。
去签劳动合同那天,刚好赶上单位领导不在,负责人送她下楼。
此时外边下着大雨,出租车停在路边,杨佳不能像大多数人一样快速跑进车里。
所以,她只能尽可能快地走过去,她知道背后有一双看破一切的眼睛。
回到家后,杨佳想还是打电话解释一下,没想到对方先打过来了。
“我真的没有想刻意隐瞒,只是觉得腿的问题不会对我的工作本身造成什么影响......真的非常抱歉,签合同前你们再考虑一下。”
虽然那边说研究后回复,但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那边“不太合适,企业目前尚未有改政策,不好意思”的短信。
一转头,看见靠在门口的妈妈,她的眼睛里明明闪着泪光,却说:没关系,不就是一个工作。”这件事给了杨佳一个重击,“明明我也可以做到,明明我也可以做好。”
无论怎么努力“和别人一样”,别人也不觉得。
和外界和解,真的很难。
直到今年7月份,杨佳更换新的假肢,她突然发现没有包裹最外层泡沫仿真体的新假肢看起来很酷。
在此之前,她都是将自己的假肢隐藏在裤子里,裙子、短裤和她无关。
但那天,她买了一条新裙子,绿色的。穿在身上,用杨佳的话说:绝美!
自此就好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杨佳开始尝试各种类型的穿搭。我问她喜欢什么风格,她说:我好像什么风格都喜欢,我想尝试不同的风格。
值得开心的是,分享穿搭的评论里都在夸“很酷”,而不是出于怜悯的“加油”。
24岁的杨佳,有关未来:想要继续分享穿搭,想设计适合穿戴假肢人群的衣服,想学滑板,想做一切她好奇并喜欢的事情。
而她只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再多给自己一些证明的机会。
一只手力挽狂澜的人生—— 陈红珍 41岁 左臂四级伤残
还记得开篇我们的那个疑问吗:
庞大的8000万残疾人群体,他们到底生活在哪里?
其实,有相当大一部分残障人士是“藏在”我们身边的。从外表一眼看上去,他们和健全人并无二致。
甚至在我们的感知中,并不觉得他们残疾。正因如此也最容易被忽视。
陈红珍或许就是这样的情况。
小时候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常常爬到树上摘杨梅卖钱。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左手臂骨折。
整个左手臂近乎功能丧失:发麻,用不上力,甚至抬不起来。
从此她只靠一只手生活。
当问到陈红珍手臂伤残后小时候的状况,她先是停顿了几秒,淡淡地说:小时候什么都做过,嗯......特别惊心的那一段......
随即又是一阵沉默,似乎不是因为太过伤心,而是吃的苦太多了,一下子竟不知该从哪说起了。
小时候,因为没钱,陈红珍就去捡废铁、废纸片卖钱,要不就是去山上挖芥菜卖钱。
陈红珍姐妹三个,她是老二。爸爸重男轻女,每天喝酒,姐妹三个的学费,哪怕是15块钱,都要靠妈妈去借高利贷。
因为姐姐写了一手好字,妹妹年龄最小,陈红珍说:我是家里最不受喜欢的一个女儿。
陈红珍画布依族枫香染陈红珍喜欢画画,从小就显露出天赋。六年级时就拜在当地罗远仁老师(现为省级传承人)门下。
这些学费都要靠自己打工挣。实在交不上了,小红珍就“骗老师”说:明年家里收了稻谷卖了换钱再给您行吗?
其实老师心里很清楚,从来也不计较。
14岁那年,陈红珍父亲确诊癌症。
那也就是90年代初,为了给爸爸看病,全家举债8万块。
这8万块钱不知道东拼西凑了多少人,多的几百,少的借5块也行。
就这样过了几年,父亲还是去世了。
而父亲临终前拉着红珍的说:爸爸对不起你,但这个家只能靠你了,你在家在,你亡家亡。你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家。
但那时,红珍也才不满20岁。
后来的十几年中,陈红珍为了生存去乡里的景区卖过票,打扫过厕所,给人洗过衣服。
陈红珍作品获得银奖母亲因为没了丈夫,在乡下那个民风苛刻的地方,多和男的说一句话都要被骂不检点。
为了不让母亲留在村里受气,陈红珍去城里打工也要带着妈妈。
陈红珍的姐姐在此之前被拐卖了,妹妹还在上学,所以陈红珍就这样遵从父亲遗愿,靠一只手打工挣钱,撑起了整个家。
像是打开了多年的郁结一样,说完这些陈红珍哭了。
在整个采访的前一半时间里,无论我们问什么问题,陈红珍开头几个字都是:因为家里穷、因为家里没钱,所以......
贫穷,就是陈红珍前半生的主色调。直到2013年前后,陈红珍因为之前在美容院工作,攒下一点点积蓄。
于是在当地开了美容院。慢慢地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推广,美容院的收益也变得非常可观。
也就1年时间,2014年,已经有20万存款的陈红珍在老家起了一栋房子。
足足有一千平。(随后一边赚钱一边盖房子)
慢慢地,陈红珍从推广美容产品转到了推广当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上来。比如刺绣、布依族的枫香染等等。
一只手改变命运且撑起全家的陈红珍,似乎有无穷的能量,她选择帮助更多人。
她把从外边接来的单子,分给同样有残障问题的同乡人做。
她按照残疾等级将他们划分,残障等级高的就在家里做手工,能够走出去的,就出去跑业务。
于是更多残障人士和她一样,靠自己努力赚到钱,让生活更有尊严。
而,曾被家人忽视、被世人冷漠对待的陈红珍呢,在采访结束前,她姐才看到她本来的样子:热情,开朗,朴实。
写在最后:
在这次主题为残障人士的采访中,她姐本来以为这会是非常沉重的几段故事。
但是整个采访的大部分时间,她们都足够开朗、坦然。
似乎他们在讲述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无论是视力障碍,还是肢体障碍,或许困难各有不同,但她们都有一个愿望:
努力适应我们“健全人”的世界,不希望被“特殊”对待。
比起同情和施舍,更需要被看见和尊重。
因为,她们、他们,是多么想正常生活在我们的身边。
注:采访人物不分先后,按照文章结构安排
原标题:《中国有近一亿残疾人,为何我们生活中很少看见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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