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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工业互联网公司的中国式开荒
研究 | 李富强
作者 | 熊文明
数据支持 | 钛禾产业研究院
与中国大城市随处可取的共享自行车不同,挪威还没有城市短距离出行的公共方案。2018年,年轻人Martin关注到这一问题,萌生了设计一款城市代步车的念头。他画出了理想中的代步车图纸,但对如何将它制造出来并没有头绪。
按照Martin的图纸,这是一款非常小巧的电动代步车——拥有3个轮子,这样就足够稳定安全,没骑过两轮车的老人小孩也可以使用。国外可以通过一些网站找到制造团队,比如著名的“innocentive”。不过这是一个类似“技术大挑战”的众包平台,大多是技术大牛们的技术PK,并不注重每个个案的落地解决,Martin的项目很容易淹没在网站里。如果没有被人注意到,就会无限期等下去。
Martin发现一个名为Uniorange的中国网站,这是一个产品协同研发设计平台,有人在上面寻找产品设计方案,也有人在此寻找制造团队。Martin发出的需求很快得到了平台的回应,跟他用英文无障碍交流的项目经理是个中国人。这让Martin看到了希望,他最初就想要去制造业发达的中国找协作团队。在与Uniorange接触之前,他曾前往广州寻找合作伙伴,但由于只有外观图纸,给不出具体的生产方案,Martin的诉求被多家工厂拒绝。
借助Uniorange平台的功能,Martin将代步车制作成3D模型,与网络另一端的中国人在线会议,可以对着模型讨论、标记和修改,进一步确定了代步车的结构系统和控制系统。有了基本的生产方案,Uniorange就能从数据库中为Martin筛选匹配制造团队,最后选了东莞的一家工厂,他们长期做电动自行车的配套生产,不仅具有相关产品研发能力,还拥有许多现成的零配件,能大幅缩短制造周期。
3个月后,Martin就收到了样机。凭着这100台样机,Martin获得了挪威天使投资协会和挪威国家创新署的资本投入,并成立了自己的公司——Cityrabbit,专门销售这款城市代步车。如今不仅服务于挪威的城市街头,还出口投放到了意大利、德国、瑞士和丹麦的许多城市。
只有电动代步车图形的Martin在寻找制造方案
从一个概念图到成立一家公司,听上去像工业互联网成就的励志故事。如今,Martin依然保持与Uniorange的沟通,已经开始第二代产品的研发。这种快速响应的生产模式引起了Martin的投资人之一、挪威企业联盟副会长Dag的兴趣。他专门飞到中国山东烟台,想要亲眼看看Uniorange究竟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到中国考察完以后,Dag吃惊的发现,Uniorange公司只是冰山一角,中国正在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建设工业互联网。
01 互联网+,还是工业+?
2014年左右,各路互联网人举着“颠覆”的大旗,在资本热钱加持下,闯进各个行业。传统实业被这些野蛮人撞得稀里糊涂,如临大敌。再固执的实业人也不得不面对“互联网+”的命题:+的到底是什么,自己要怎么+?
“消费互联网确实改变了社会生活,但并没有给实体经济带来革命性的改变。”
橙色云创始人、杰瑞集团董事局主席孙伟杰对此有自己的判断。杰瑞集团20余年来专注于石油电气设备研发,是一家传统制造企业。孙伟杰的解题思路是,用互联网的思维来做工业,把研发、设计、生产、仓储、市场的整链拆解成若干个闭合的小链,每个小链都可单独外包。就像乐高一样,每个零件都可拆取,拼装回去就是一个成品。他将这种模式称之为“链条式可截断式服务”,本质上是智力和资源的共享。
上海陆家嘴正大广场有一家海景创意餐厅,与大部分网红餐厅一样,吸引食客的并非可口的菜肴,而是新鲜的体验感。在这家“装置非常先进”的无人餐厅里,服务员是以假乱真的“海龟”,餐食装在一个海龟蛋里,从一个会转向开合的“贝壳”中“诞生”。
吸引众多网红打卡的创意餐厅
餐厅的概念雏形来自3个年轻人,金融高管、架构工程师和投资人。他们最初想法很笼统,要做主题餐厅,同时要做智能餐厅。
传统餐饮没法给他们答案。他们从知乎找到了一个工业创新协同网站,惊喜的发现,点餐、调度、送餐、仓储等智能场景都可以用工业方案来实现。
因为在巴厘岛度假时喜欢那里的海龟,就把“服务员”定义成海龟的模样,为呈现它的憨态可掬,又为海龟设计了一系列仿生动作。后来又用AGV无人导航车系统来实现蛋生餐盒,贝壳取餐。
这个主题和概念逐渐清晰的过程,被平台称之为“需求定义”,立项的前提是能将需求和概念清晰的表达出来。
餐厅需求被拆解成结构、电气、软件和外观四个专业维度,分别找到专业工程师团队再次拆解落地,例如,仅软件部分就再次细分为WMSS仓储管理系统、WCS交通控制系统、点餐后台系统、微信小程序和PLC电气控制程序。
海龟“服务员”和餐厨调度管理系统
用工业方案来做餐饮体验,是中国当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未来的潜能还远远不止于此。
“如果说中国的消费互联网市场目前能够容纳几家万亿级的企业,在产业互联网领域,今后有可能产生或者容纳几十家同等规模的创新企业”。
11月13日,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黄奇帆在“2020年中国未来独角兽高峰论坛”上提出,工业互联网将产生几十家万亿级企业。然而,过去消费互联网取得成功的经验,却不能照搬到工业互联网。前者面对是分散市场,工业面对的是专业市场。
黄奇帆把工业互联网比喻成“小锅菜”,要一锅一锅的炒,“快”不起来。建工业互联网要改变原来消费互联网的思维,要从规模经济转变到价值经济,从“提高生产力”转变到“提高利润率”。
原工信部副部长,北京大学教授杨学山更是在2018年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互联网不是目的,降本增效才是:
“工业互联网还是姓‘工’,不姓‘互’。”
这句话道破的本质是:互联网只是手段,工业才是根本。工业互联网的使命是实现工业现代化,推动制造业由大变强。
02 当4.0思维遭遇2.0现实
正如挪威投资人Dag 判断的那样,中国政府正在以非常大的决心和耐心在布局工业互联网。
2017年11月27日,国务院发布《深化“互联网+先进制造业”发展工业互联网的指导意见》,提出到2025年形成3-5家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培育百万工业APP,实现百万家企业上云。
2018年7月,工信部印发了《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及推广指南》和《工业互联网平台评价方法》。
2019年1月18日,工信部印发《工业互联网网络建设及推广指南》。同年3月,工业互联网写入《2019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
2020年3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议上,工业互联网被明确纳入新基建。3月20日,工信部发布《关于推动工业互联网加快发展的通知》。
国家层面的推动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现实落地中却屡屡遭遇工业4.0的超前思维和工业2.0实际情况的矛盾。
部分中小企业一时间算不过来这笔账:为什么要买软件?为什么要上云?我有这个钱干吗不去买设备?
政府也在积极解决这些问题,出台各级扶持和补贴办法。申报成功的企业,其内部工业网络改造和工控系统采集,大部分投入资金由政府买单。中小企业体验后,再决定是否续费或购买更多云服务产品。
在市场端,许多创新互联网公司也在探索各种路径。橙色云的CRDE云研发系统就是一种解题方法,集中将主流软件采购到平台完成建设后,再共享给各中小企业,大家只需要付“包钟费”就好。
然而在一些大企业那里,软件付费不是问题,数据上云却让他们顾虑重重。赵雪(化名)是一家上市公司高管,主要负责集团信息安全,过往一直扮演“反对者”角色。无论是谁,只要一提上云都会被她一票否决。涉及商业机密的数据和工艺都放到公有云上了,我还怎么保证安全?
随着集团自己开始“腾”云,搭建工业互联网平台,赵雪的思想才开始转变:
“不是拒绝上云,而是完善上云。银行最初诞生的时候,人们也不敢把自己的钱交给别人去保管。可如今谁还会去质疑存款这件事呢?”
现在赵雪已经相信,放弃上云就是放弃高效的生产模式,放弃企业的未来,因噎废食。消费互联网时代建成了网络支付安全,工业互联网时代自然也能建成信息安全。而且技术更先进,例如通过区块链技术明确关键数据归属,且为其永久保存。
与高管们的顾虑不同,生产部门的担忧主要来自生产安全。传统生产常常倚赖老师傅的经验,一些工艺已经将人脑发挥到极致,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环节出错,整批次产品报废,整条产线停产。
在把人脑里的东西转译到电脑的过程中,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参见前文:《从造得了到造得好,中国还需走几步?》),而这正是工业数字化进程中必须要啃下的硬骨头。
03 开荒无人区
2012年,通用电气(GeneralElectric,GE)首次提出IndustrialInternet的概念。次年德国也提出了类似的工业4.0概念。对于工业互联网,全球并没有统一而明确的定义。
中国的“工业互联网”从英文直译过来,其外延和内涵也在不断扩展和丰富。后来发现“工业互联网”的外延不够用了,所以最近一些场合常常又听到“产业互联网”的说法。整个工业互联网建设都尚处于发育期,难免有许多摸着石头过河,可能一不小心就走入无人区。
由于工业沉淀时间较短,中国在传统工业的数字化上与制造强国有着明显差距。但硬币的反面是包袱不重,中国人可以相对轻装上阵,在各个生产场景中探索出一条自己的发展路径。
以“橙色·云协同研发平台”作为样本剖析,杰瑞集团过去20余年工业实体的管理经验,是橙色云建立服务平台的基础。作为一家在油气领域深耕多年的工业制造企业,杰瑞集团深知同行企业的痛点。
首先瞄准的方向是高端研发人才,杰瑞集团每年变着花样送股权、送汽车,仍然很难找到这类稀缺人才。2015年,集团一个“土壤修复一体机”的项目,遍寻全国找不到研发人员,最后找到国外一位设计师才完成项目。再想让这位设计师来中国全职工作,便被婉拒了。高端研发设计师群体本来就窄,愿意来烟台的更是寥寥。
大企业尚且如此,何况中小企业?而且中小企业的研发往往又只是阶段性需求,佛大庙小,招来了也留不住——这正是橙色云的协同创新CDS云协同系统瞄准的痛点。
11月22日,杰瑞集团主席孙伟杰在2020年乌镇互联网大会说起自己多年的“互联网情怀”
创新项目在平台发布需求,平台拆解为多个分项,工程师团队在平台报名,用大数据筛选,匹配组合项目组,在全球范围共享大脑。Martin的城市代步车、上海的主题无人餐厅,都是利用工程师的“快闪”模式完成的。项目来了,集合工程师攻坚;项目结束关上电脑,人还是待在自己家里。
与CDS系统致力于智力整合不同,CRDE云研发系统整合的是软件资源。
全球的工业设计软件市场几乎被达索、西门子、PTC等几家国外软件巨头垄断。中国工业设计软件在全球市场占比不到1%,存活艰难。软件国产化程度低,买国外软件动辄几万、十几万的价格,凑齐十几个软件就是一笔巨资,企业还得再建团队去维护。
CRDE研发上云帮中小企业巧妙的避开了这个问题,平台提供全球几乎所有主流研发软件,还内置常用标准模件,不用每次都自己动手画;数据用区块链技术保存,随时上平台随时可以编辑。一个平台,两套系统,互联产业链条、互联创新人才、互联设计系统,从制造业的研发端另辟蹊径寻找解题方案。
站在云端,聚焦脚下,这是一家工业互联网公司开荒中国新工业时代的故事。
CRDE云研发系统
04 共筑新生态
目前,参与中国工业互联网建设的企业主要有四类。自动化企业如航天云网、和利时等,国外代表有GE、西门子。信息通讯企业如华为、阿里、紫光、浪潮等,国外代表有英特尔、思科。软件企业如用友、东方国信、石化盈科等,国外代表有PTC。传统制造企业如三一重工、海尔、美的、北汽、富士康,国外代表有卡特彼勒。
制造业平台从远程监控、远程运维入手,信息通讯企业从IaaS平台入手,创新企业则发挥产品和技术的,与各大平台互补整合。中国的工业互联网在各个场景领域开启自己的探索,短时期内很难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即便航天云网、三一树根互联、海尔卡奥斯等大平台,在发展初期也没有显露出强烈的排他性。大而全的平台,在无数个微控制点的触达颗粒度还不够,中小平台和企业都有嵌入的可能。大企业起引领作用,带动上下游产业的中小企业一起发展。
专注工业研发设计的橙色云,与新奥集团的能源产业链平台成为合作伙伴,在对方的研发入口承接业务,也可以将自己的供应链导给对方,形成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联关系。
正是这些各个场景的局部突破,让中国工业互联网的规模拥有万亿级别的想象空间。而未来我们要思考的是,如何整合各块拼图,让万亿故事有序落地。
毕竟,5G时代已经来了。
注:本文所有素材,均来自于钛禾智库对橙色云OrangeCDS等工业互联网公司的真实调研记录;转载请联系主编授权(ID:taizhub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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