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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念不裹浴巾的吴彦祖

2020-11-27 07:0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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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毒Sir Sir电影

还债时间。

一部电影,后台催爆。

“太燃了,太爽了,无尿点……Sir要不要聊聊?”

聊聊就聊聊。

除暴

上映6天,截至发稿时间,票房轻松达到2.78亿,猫眼电影预测总票房4亿。

很有可能挤进今年票房前十。

但真不算一部大片。

导演名气不大,刘浩良,编剧起家,《画皮》《枪王之王》都是出自他手,前作《冲锋车》获当年金像奖多个提名。

两大主演王千源、吴彦祖,都认识,但绝不算是票房上能呼风唤雨的超一线。

可以说《除暴》是一匹不小的票房黑马。

然而。

上映至今,评分一直下滑,此刻豆瓣已跌至6.5。

迥异于《气球》叫好不叫座,《除暴》是叫座不叫好。

冷清的11月,靠枪林弹雨和赤身肉搏,要叫座不难。

但对于警匪片老粉。

Sir可能要说一句你们不愿听的话:

警匪片,或者再准确点,港式警匪片,“黑马”可能就是最好成绩了。

Sir看完《除暴》最大感受:

这是一部严重表里不一的电影。

先声夺人,在皮相。

第一层皮,“真”。

真实的悍匪。

故事落在黑恶横行的90年代内地,真人真事足够吸睛。

《征服》里孙红雷的经典角色刘华强,原型正是90年代石家庄黑老大张宝林。

还有《惊天大劫案》拍的番禺大劫案陈恂敏,《西安大追捕》则是西安道北魏振海,《中国刑侦1号案》是连环杀手白宝山......全都有原型可查。

不过,以上提及全是电视剧,拍这段历史的电影常年稀缺,《除暴》的诞生,填补了这一空缺。

要么不拍,要拍就拍狠的。

90年代内地第一悍匪张君,8年里横跨多个省,致死致伤近50人,累积抢劫金额达536万9千元。

他的“悍”,甚至盖过香港三大贼王。

这么一个狠人,最终交给了吴彦祖。

自上一次《新警察故事》后,好久没见吴彦祖演悍匪。

扭曲的疯狂,在他光洁的面颊下,显得格外渗人。

当年冯小刚都说:“如果我要拍部折磨成龙的电影,一定要找吴彦祖当主角。”

这次《除暴》,他变成了这样——

张隼,发型奇葩,满脸胡渣,眉毛直接剃光,显得更为跋扈(甚至还给小孩玩手榴弹)。

粗犷了,也更狠、更嚣张了。

吴彦祖演悍匪,警察则由王千源演,警察专业户。

角色选好了,服化道也得配合好。

旧版人民币。

旧式标语。
老式电器。
全是直观可见的时代印记。

还不够高级,会露也得会藏。

银行抢劫时,一闪而过的熊猫玩偶,是1990年北京亚运会吉祥物。

钟诚(王千源 饰)用的枪是国产64式手枪,它是中国第一支自行设计的手枪,在80年代大规模生产。
场景设计讲究,年代感和真实感都有了。

可这层皮的里子呢?

处处可见的魔幻感。

拍摄地是广东江门,电影中被改成一座架空的城市:常普。

在这里,地域性变得混杂。

比如每一位和老家通话的警官,都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吃的基本是面食,唯一有着南方色彩的张隼(吴彦祖 饰),家却是开北方澡堂的。

有意回避联想,有意避开对号入座。

常普,不是内地任何一座城市,它更像是各个城市的共相,甚至可以说是对内地乱炖一锅的整体想象。

这种混搭感贯穿了整部电影。

第二层皮,“港味”。

电影虽然讲的是个内地严打的故事。

终究难掩其浓浓的港味。

录像厅里,播的是《喋血双雄》,墙上贴的海报有《猛鬼大厦》《赌神》《英雄本色》......

其中《人民英雄》讲的也是抢银行的故事,戏里戏外,相互呼应。

电影本身,也拼贴了各种香港电影的标签。

打不完的子弹、用力过猛的爆破、武器当乐器的癫狂......

几场凌厉的抢劫戏,颇有林岭东《龙虎风云》的架势。
街头枪战的场面调度,是对杜琪峰的《大事件》的模仿。
而影片中录像厅多处出现吴宇森的《喋血双雄》,无疑是对双雄戏搭配的致敬。
对应着吴彦祖和王千源。

电影有意识地营造这种双雄感,两人如同镜像——

吃着同一碗面,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看着同一部戏,一个学抓,一个学逃。
说着对位的对白。

钟诚说:着急,“他”救不了人;张隼会说:着急,就输了。

甚至,大家的思考都是同频的。

两位强人来回智斗——

张隼那让所有人摸不清头脑的绳子开箱大法,钟诚能一眼识破。

为了视察地形,张隼必然要抢占视野高地,料到这点的钟诚,把这一高地视为抓人好地方。
当所有人都以为抓到犯人结案时,只有钟诚意识到这是张隼的局,人抓错了。
最懂自己的,反而是敌人。

只有智斗肯定不够看,还需有武斗。

电影最后那场澡堂打斗戏,是全片最大的卖点。

为了从视觉和心理上呈现钟诚和张隼一较高下的仪式感,专门设计了一个拳击形状的浴池。

为了拍好这场打戏,主创提前集中训练了一个月。

王千源采访时说:

我们有将近四十天的时间是不吃油的,每顿饭都是鸡胸,每天健身……最后几天为了脱水都不喝水,因为脱完水后皮肤血管更清晰,拍出来更好看。

为了更加逼真,演员们是拼了。

拳拳到肉不说。

哪怕瓷砖已经垫了东西,摔起来还是疼疼疼。

燃点、爽点,看起来都齐了。

然而。

Sir不得不说,《除暴》仍是一次对港片的背叛。

《除暴》有意延续港产片双雄戏的传统。

可惜,双雄从始至终都没人立起来。

钟诚,人如其名,忠诚于自己的事业。

一出场就是撕牛皮癣。

看着警察标语的广告牌被贴满了告示,他二话不说,一张张撕下来。

面对同事的鲁莽行事,他会上前教育,批评她过于冒险。

而面对犯人,他又是义无反顾、谨记着“咬死不放”。

工作上,他是绝对敬业,生活上呢?

电影安排了一场教女儿功课的电话戏。

为什么要在父亲通勤时询问作业?母亲呢?电影里并没有交代。

而钟诚没有戴结婚戒指的细节,似乎在暗示,他是一个没有家庭的工作狂。

在以前的港片里,我们很少看到毫无牵挂的警察,哪怕有,也是被迫。像钟诚这么一位纯粹的角色,观众有的只是敬佩。

反而张隼这个人物,着墨还多些。

他是个悍匪,也是个孝子。

相比于他和工具人妻子十来分钟的感情戏,他跟母亲的关系,反而更能成为他行动的动机。

比如他每次杀人之前,都向别人收集笑话,为的是回家说给妈妈听。

母亲是怎么失聪的?父亲在哪里?为什么儿子总想逗她一笑?张隼这个孝子是怎么成为恶魔的?

相比于《新警察故事》受到父亲PUA,从而走上极端人格的阿祖,张隼的留白处实在太多。

按照导演的说法,其实原片有3个小时,但为了凸显双雄的对峙,剪掉了人物关系。

这直接导致了警察过于脸谱化,悍匪面目模糊。

受审查所限,这几乎是所有内地警匪片的通病。

别误会。

Sir不是要把所有“锅”丢给审查。

就拿《除暴》结尾来说。

都知道,内地拍片坏人不可能逍遥法外。

落网的张隼,被拖上刑场,执行枪决。

此时Sir清楚地记得电影给吴彦祖的脸来了一个大特写:

让他“演”恐惧、悔恨、惊慌。

吴彦祖再一次搬出《新警察故事》里最后的表情,且这一次更扭曲,更复杂。

不同的是,Sir这次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你不知道对他应该同情,还是心酸,还是愤怒……

你不知道他的恐惧和悔恨从哪来——

一代枭雄,他怕死吗?

失去所有亲人兄弟后孤注一掷与警察肉搏,输了,他后悔吗?

这个镜头只有一个目的:

将他作为一个罪恶符号发起审判。

而这种“审判”,却是漠视个体的。

同样境况,8年前的杜琪峰也遇到过。

银河映像2012年“北上”,《毒战》。

杜琪峰也拍双雄,孙红雷+古天乐。

反派也是最终伏法(虽然古天乐曝出有双结局),被执行注射死刑。

不同的是,杜琪峰到最后一刻,依然没有放弃角色作为“人”的尊严与欲望。

古天乐的身体被插上针管,毒素慢慢推进体内。

此刻他的嘴却不停地说着自己知道哪些毒贩还逍遥法外,饶他不死,他可以全盘供出:

海洛因大王魏东,他藏在缅甸

但我知道,云边市有家银行在帮他洗钱

姓陈的,不,姓程……不是不是……

我找到他……

等等……等等……

我还有……我还有……

他怕了,但他依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毒枭。

哪怕到生命最后一刻,他还认为自己能靠利益交换洗清罪恶,他不认为自己的恶行是罪孽。

知乎上有这样一条冷清的提问:

“香港为什么老是拍些警匪片?”

问题下只有21条回答,其中一条是庄文强亲自写下的。

一个关键词:“现代武侠片”。

警匪片是现代武侠片,而侠是以武犯禁,用武力去犯禁,做一些越界的事,或者是说做一些反叛的事。他们平常不敢做的事,他们想在电影里看到。

侠的精神是什么?

不外两个字:忠与义。

忠,是对系统的忠诚;义,是对个体的忠诚。

所以香港警匪片真正打动我们的,不是那些打不完的子弹,刺激的飞车,装逼的天台……

而是那个永恒的命题:

忠义难全。

正如《喋血双雄》里的小庄,曾经义字当头,李鹰,则对警队效忠;

《暗战》里刘德华是义,刘青云是忠。
寻求忠,必须打破义;践行义,又必须打破忠。

这才是庄文强所说的“越界”。

因为香港电影坚定地相信,在高与低,上与下,错与对之间,还有一个模糊、挣扎的中间地带。

香港警匪片真正的戏码,不是什么双雄对峙,正邪冲突。

而是如何在一次次“忠与义”的抉择中,尽量去接近每个人(包括观众)心中的“正义”。

《除暴》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它只有“忠”,没有任何“义”的渲染。

警察,效忠警队。

贼,效忠犯罪。

至于他们为什么效忠,没有任何回答。

正因为没有来由,所以他们的忠心才会在结局轻易瓦解。

警察,找到犯人后没等增援却只身冲进去跟对方打架,打不赢怎么办?无所谓。

贼,被执行枪决前怕了,怕什么?不知道。

曾经,港片里警察说出的台词是这样——

“明明说好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大!”

如今,《除暴》里警察说出的台词却是这样——

“我会咬住你不放。”

前者是普通打工人吐苦水,后者更像一句宣传口号。

当然,《除暴》不是完全在创作上投降。

电影中出现过一段,警察钟诚梦境里的幻觉,他发现自己变成了蒙面的匪徒,以暴制暴。

这是电影中仅存的,暴露人性软肋的瞬间。

一闪而过。

影评人总爱用那句话形容曾经的香港电影:

尽皆过火,尽是癫狂。

当下以港片名号借尸还魂的警匪片,虽不至于装疯卖傻。

却像是网上段子说的那样,中年男人在前戏时跟你聊45分钟中外古今,为的是等药效上来,全是虚火。

更唏嘘的是,我们连体验一把《除暴》式的虚火也很难了。

电影经过数次延期,宣传语一改再改:

从“2020第一部警匪片”,到“2020唯一一部警匪片”。

警匪片哪去了?

看过去以警匪见长的香港导演:

杜琪峰,一部合拍片巅峰《毒战》后消失,翘首以盼的《黑社会3》,剧本至今按在抽屉;

尔冬升,《新宿事件》因尺度太大无法在内地上映,票房失败后再没有碰过警匪片;

刘伟强和林超贤,“北上”后转型主旋律或军事题材。

纵使陈木胜有《扫毒》系列,麦庄二人组有《窃听风云》系列,口碑却一部比一部差。

Sir印象中上一次警匪片的高潮,还要追溯到2012年《寒战》在金像奖的12提9中。

真有那么厉害?

香港媒体都知道,那是港片“小年”,《寒战》大胜更像是金像奖一次心照不宣的默契。

老导演可能有创作力下降的原因,新导演呢?

Sir在2019年4月盘点过一份未来两年内计划上映的港片片单。

9部警匪类型,只有4部按时在内地大银幕上映(《扫毒2》《追龙2》《除暴》《催眠裁决》)

未上映的,两部寄予厚望,都是新人。

翁子光的《风再起时》,麦浚龙的《风林火山》。

当时消息,都是计划2019年上映。

如今,没有任何后续定档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Sir在文章开头说,“黑马”可能就是我们所能期待的“最好”了。

Sir这两天的朋友圈,都在调侃那块“浴巾”。

吴彦祖太帅了。

可那块浴巾,怎么就是不会掉呢?

Sir觉得这块浴巾,恰恰是港式警匪片现状最贴切的隐喻。

被局限在北方的澡堂里,按规矩裹上浴巾。

Sir最讨厌看到的不是裹着浴巾打架。

而是当没人看打架的时候,故意在敏感部位披上一条浴巾。

再吆喝大家来看——

掉不掉?

掉不掉!

这,不羞耻吗?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海边的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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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我怀念不裹浴巾的吴彦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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