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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好不叫座的《气球》,难逃国产文艺片的命运?
原创 毒Sir Sir电影
本周上映的口碑最佳正在消失。
上映三天,票房3百万,排片只剩下1%。
照这样的速度,一两天之后,在你的城市还能看到这部电影吗?
时间不多。
Sir不得不再一次提醒:
趁飘走之前,快抓紧它。
气球
导演万玛才旦。藏地电影的代表,上两部电影《塔洛》《撞死了一只羊》都曾大放异彩。
《气球》早有口碑在外,入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多伦多电影节等数十个国际电影节,获得芝加哥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等十多项大奖。
叫好不叫座。
就是国产文艺片必须接受的命运吗?
在Sir看来,《气球》或许不是一部会主动走近你的电影。
它就这样漂浮在空中。
好像脱离了人群,却静静关照着我们的脚步。
你无法预测在什么地方。
猛地就被导演牵动了一下心神。
01
吹胀
这部电影如果要用气球的三种状态来比喻的话,那么分别是:
吹胀、破裂、飘荡。
电影一开始,就是个不断吹气的过程。
张力在一点点增加,但你就是察觉不到会从哪里发生破绽。
女人卓嘎。
到卫生所来看病,男医生问她怎么了。
卓嘎回避了:“不方便给你说,是女人的病。”
终于等到了女医生回来,她才悄悄地说出了这次上医院的目的——
做结扎手术。
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再生,就违反藏区计划生育的规定了。
要罚钱的。
医生说,不是给你发了“那个”吗?卓嘎说,用完了……
“你家那口子是种羊吗?发了那么多还不够?”
这时卓嘎甜蜜又害羞地笑了:
最近他不知道怎么了,就跟个种羊一样,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医生告诉卓嘎,还有几个妇女也要结扎,下次找个时间一起把手术做了。临走前,她还给了卓嘎一个避孕套,以备不时之需。
男人达杰。
从朋友那里借来了一只很能干的种羊,要给自家的母羊配种了。
母羊不下崽可不行,一家人的经济来源都靠着这群羊呢。
把种羊放进羊圈的时候。
种羊兴奋了。
达杰跟着也兴奋得不行。
生活有了盼头,浑身都更有劲起来。达杰和卓嘎的两个小儿子。
他们想要的,是气球。
每次达杰出门,他们就让爸爸到镇上买气球回来,可是达杰心里哪装得下这些破事,每次都没给买。
儿子就只好自己到处找气球。
有一天他们拿着两个白气球在玩耍。
达杰问:“气球不是圆的吗?怎么是这个形状的?”
问完之后,他自己秒懂了。
生气地把气球戳破——
老子都不够用,你们竟敢拿来玩!
这就是藏地上的一个牧羊家庭。生活不算富裕,有点小担忧、小烦恼,但总的来说是过得去的,对未来还抱着期盼。
一次。
儿子拿着“白气球”,和朋友换了一个哨子。
被对方父亲发现后找上门来算账。
达杰和他谁也不服谁,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掉进了给羊除蚤的药池。
你看这时旁人一阵哄笑。
两个儿子也乖巧地坐在边上观战,一点不担心爸爸打输。
但这些,都是《气球》的障眼法。到目前为止,以气球为核心,周围已经牵出了一群人。
你仍看不出,谁才是整个故事的主角。
直到一声巨响——
02
破裂
在完成配种后。
达杰带着大儿子,开着摩托车把种羊还给了朋友。
晚上他们在朋友家坐下,喝酒,吃饭。
感觉终于卸下了一个担子,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然而一个电话打来,达杰的脸色瞬时煞白。
一路赶回家,推开门,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摇摇欲坠。
父亲死了。在下午放羊的时候出了意外。
达杰去问上师,想知道父亲的亡灵转世到什么地方。
上师说的是,亡灵会顺利转世回到家里。
可是家里并没有新生的孩子啊?卓嘎说,会不会是上师弄错了。
达杰说,上师怎么会错。
在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后,卓嘎去卫生所检查,果然,她怀孕了。
想起来。
都是因为那个被偷走的“气球”……
剧情,从此急转直下。卓嘎就像是中途突然被选中的主角,抽掉了脚下的踏板,开始急速下坠。
生,还是不生?
她不想生。
家里有三个孩子,本来已经经济紧张,再生下一个孩子,交了罚款还怎么生活呢。
可是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达杰后,达杰大发雷霆。
“老人家生前对你这么好。”
“你这个妖女。”
甚至,他一巴掌打在了卓嘎的脸上。
图穷匕见。原来生活的岁月静好,像是个气球,一戳就破。
我们才知道,卓嘎才是所有冲突聚集的焦点,而这个核心人物,此前几乎是隐形的。
她出现的次数很少。
每次出现不是给家里的羊喂食、洗衣服,就是照顾孩子。
Sir注意到一个场景。
男性和女性在这里天然被分割开来。
达杰借来一个种羊来给家里的羊交配,从把羊抬下车到羊的交配仪式,卓嘎始终没有出现。
把种羊从车上抬下来的,是爷爷和家里的两个男孩子;
羊交配前的仪式,卓嘎只是负责为他们端来茶碗。
《气球》的故事发生在90年代藏地,此时“气球”既是一种让生活更方便的物品,但又必须在传统文化里讳莫如深。万玛才旦的电影,多次表现过这种传统与现代,民族与外来文化之间的冲突和困境。
《静静的嘛呢石》是沉迷电视的小喇嘛。
《老狗》中,一家人看着电视里的购物广告。《气球》也一样。电视上介绍,英国的第一例试管婴儿诞生。
爷爷问,什么试管婴儿?
听完后他让孙子赶紧关了电视,说经书里的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
新的文明,正在冲撞着藏地信仰与文化的版块。许多人开始松动了观念,调整了生活方式。
但女性,仍然是整个版块中,最被忽视的部分。
咱女人又不是为生孩子才来世上的
过去的女人这么辛苦生那么多
为的是啥呢?
03飘荡
万玛才旦说:
《气球》不是一个女性主义的命题作文。
只不过一场风暴。
不可避免地在卓嘎的子宫里发生了。
这个始终沉默的女性,开始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不自主,以及命运的无奈。
她能生几个孩子,政策早已规定了。
而她怀上了孩子后,要听从上师的旨意,丈夫对她软硬兼施,就连她最看重、学习成绩突出的大儿子,也对她说:
“妈妈,爷爷对我最好了,你不要这样做。”
卓嘎的子宫,是一片由政治、宗教、家庭掌控的领地。
唯独没人问过,卓嘎她自己的感受。
与卓嘎形成对照的一个细节是。
种羊交配前,达杰把一只没有生育能力的母羊单独分到另一个圈里。
卓嘎说:“这母羊挺老实的。”
达杰说:“不产羔,老实有什么用呢?”
《气球》是万玛才旦的电影中,最深入到女性命运中的一部。
但Sir仍然要提醒的是。
女性困境是电影的一部分,但绝不是全部的意蕴。
电影最后一个镜头最能说明问题。
红气球飘向空中。
抬着头眺望的,是与之牵连过的每一个人:小孩、达杰、医生、卖气球的人、羊贩子……
如果说万玛才旦之前的电影,基本都有单一的主线,明确的动机,如《静静的嘛呢石》《塔洛》《撞死了一只羊》。《气球》则呈现出更加多元和复杂的问题——
传统与现代。
现实与信仰。
生育与死亡。
气球,这一轻盈的元素,是所有问题的连接点。
它可以是孩子的玩具,也可以是成人的玩具。
它既是一本小说的名字,也可以是卓嘎鼓起的肚子。
在种种矛盾中。《气球》提醒我们的是——
问题的反面,未必就是解脱之道。
与卓嘎命运形成对照的,是她出了家当尼姑的妹妹阿尼。
阿尼在出家前,有一个恋人。从电影的暗示中,我们能猜测到,阿尼意外怀了孕,将孩子打掉后,犯下了宗教的罪孽,于是选择出家赎罪。
在一次偶遇中,对方给了她一本小说《气球》。
里面写的是他们当年的故事,以及两个人之间的种种误会。
旧情人想要登门解释,被姐姐卓嘎拦在门外。
小说,也被她丢进了火炉。
姐姐与妹妹,都在以自己的经验之痛,以“为你好”的方式。互相强迫着对方的命运。
卓嘎认为尘世是苦的,于是她先帮妹妹斩断尘缘。
而妹妹阿尼,则警告姐姐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既然亡灵选择了你的肉身
那么拒绝他的降生
对他来说多痛苦啊
更深远地。《气球》在说:
性是什么?
为什么它紧紧连接着罪孽和欢愉的两极。
人生的真相又是什么?
为什么我们那么难,听从一次内心的选择。
就像那个越飘越远的气球。
它牵动我们每个人。
又难以被我们真正抓住。
达杰和大儿子甚至冲进手术室。
在手术床上起来的卓嘎,满脸泪水地看着他们。
但流产手术到底做完了,还是卓嘎听从了他们而没有做,电影里没有说。
只知道卓嘎跟着阿尼一起出发去寺院前,卓嘎对阿尼说:“女人是不是只有做了尼姑,才可能没有那么多牵挂呢?”
《气球》不是要争取和呐喊什么,它展现一片氤氲和混沌。
就像是电影中的一个现实和梦境交织的镜头。
但愿能映照出,你灵魂中某个真实,又未曾触碰过的角落。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编辑助理:小津安4郎
原标题:《那么多人吹,但我怕你很快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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