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里尼经典：三颗石头的人生和一个站街女的梦想

8天前，意大利电影文化周在杭州举行，有幸看到了电影大师费德里科·费里尼的经典作品《大路》和《卡比利亚之夜》的4K修复版。

费里尼一生共获得4次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是获得这个奖项最多的导演。《大路》和《卡比利亚之夜》就是其中的两次，在1957年和1958年连续两届获奖。另两次是因《八部半》和《阿玛柯德》（或译《我记得》）获奖。 

60多年过去，重温经典，依然感受到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与我们熟知的意识流、超现实的费里尼不同，《大路》和《卡比利亚之夜》是费里尼早期电影的代表作，充溢着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以对小人物入木三分的刻画，讴歌了人性中善良和爱的美好。

三颗石头的人生

1957年获得第29届奥斯卡奖最佳外语片奖的《大路》讲述了一群街头卖艺的流浪艺人的故事。

杰索米娜被她妈妈卖给了开着三轮摩托大篷车的流浪艺人，被称作“铁肺”的赞帕诺。她的姐姐罗莎也是被赞帕诺带走的，已经尸骨无存。赞帕诺又带走了杰索米娜，一起去流浪卖艺。略有些弱智的杰索米娜却为离开贫穷的家而暗暗高兴。

两人来到罗马，加入了吉瑞马戏团，遇上了走钢丝的小丑、吉普赛人“傻瓜”。赞帕诺讨厌插科打诨、捣乱他表演的“傻瓜”，杰索米娜则被“傻瓜”的琴声迷住了，并要和她一起合作演出节目。嫉妒和愤怒的赞帕诺和“傻瓜”打了起来，并拔出了刀子，被警察抓走。

夜晚，“傻瓜”和杰索米娜聊天，想邀她一起走。但杰索米娜不想和“傻瓜”在一起，也不想跟马戏团走。“傻瓜”只好把她送到警察局门口等赞帕诺释放。

几天之后，赞帕诺又路遇“傻瓜”，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傻瓜”后脑勺磕在车上意外死亡。杰索米娜不停地哭和唠叨。赞帕诺受不了，开着摩托走了，把钱和小号留给了杰索米娜。

几年后，赞帕诺流浪途中，听到一个女孩哼唱熟悉的曲调，才知道杰索米娜已经死了。在他曾带着杰索米娜来过的海边，赞帕诺痛哭失声。

这是一个令人忧伤的故事。杰索米娜、赞帕诺、“傻瓜”是这个苦难世界中的三颗微乎其微的小石头，但是他们的人生依然有着光芒。杰索米娜既不漂亮，也不会做饭，但却善良纯真，天生有着当小丑的灵感。流浪途中，她对粗野的赞帕诺产生了爱情，愿意嫁给他做妻子。赞帕诺是靠蛮力气卖钱的流浪汉。他的身上只有野蛮的力气和强烈的生存欲望，领会不到杰索米娜对她的情谊。直到乡村女孩告诉他，杰索米娜已经死了，他才意识到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傻瓜”似乎玩世不恭，但却有一颗柔软的心灵。他用小提琴拉出的优美旋律是《大路》的主题曲，迷住了杰索米娜，也迷住了每一个观众。只有他才意识到杰索米娜的喜剧天才，看到杰索米娜的可爱之处。但当杰索米娜不愿跟他走时，他还是绅士风度十足地把杰索米娜送到赞帕诺身边。

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大路》中“傻瓜”对杰索米娜说的一段话：“你也许不相信，这世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有用的。即便是这颗石头也有用。我不知道这颗小石头有什么用，但它一定有用。因为如果它没用，那一切都毫无意义，即使是天上的星星。你也是，你那洋葱脑袋也有个用处。”这三个生活于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无异于这个世界的蝼蚁，比我们任何人都低贱，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恋，有自己的欢笑，有自己的痛苦。他们演出的人生悲欢，一样使我们感动落泪。

一个站街女的梦想

又过了一年，第30届奥斯卡奖又把最佳外语片奖颁给了费里尼，这回是他的新作《卡比里亚之夜》。这部影片讲述的是一个站街女的梦想。

影片开头就是一个悲剧，站街女卡比利亚爱上了一个叫乔治的帅哥，却被他抢走了皮包，推进了河里，差一点淹死。但纯真善良的卡比利亚却没有接受教训，依旧沉溺于自己的爱情幻想。一次，她路遇和女友吵架的电影明星拉扎里，被他拉到家里听音乐，吃大餐。当她沉醉在自己的幸运中时，拉扎里的女友找上门来。卡比利亚躲进厕所，听着拉扎里被女友的哭泣征服。又一次，她遇上了一个名叫多诺菲利奥的善良温和的会计师，以为可以托付终生。于是卖掉房子，取出全部积蓄，准备和他结婚。可是，多诺菲利奥又是一个骗子，他抢走了卡比利亚的钱逃跑了。

和《大路》中的杰索米娜、赞帕诺、“傻瓜”一样，站街女卡比利亚也是一个最底层的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住在海边的一个破房子里，整天被警察追得到处逃跑，但不妨碍她有着自己的浪漫梦想。她用自己的善良来揣度他人的人心，用自己的纯真来希望美好的未来。路遇拉扎里使她相信奇迹的存在，但在厕所里听到他和女友的情话时，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最后，再次被骗的卡比利亚从悬崖回到路上，遇到一群唱歌跳舞的年轻人。我们看到，在快乐年轻人的环绕下，卡比利亚满含热泪的眼睛慢慢地绽出了微笑。她又从苦难中走了出来，迎接新的人生。这个镜头后来成为费里尼以及世界电影史的经典段落。

那天，在电影院，几乎所有的观众，都为这两部60多年前的老片感动，与如今很多大片仅有刺激、悬念、震撼而缺少真情，形成了鲜明对比。对人物的刻画，始终应该是电影最基本的任务。费里尼的《大路》和《卡比利亚之夜》，无论在情节的设计，还是演员的表演，以及音乐的烘托上，都几近完美，对那些无人问津的小人物的刻画入木三分。在这些小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光辉，感受到了自己心底久已忘却的温情的感动。这就是经典的力量。希望我们的电影人能从这些经典中学到些什么，创造出属于中国电影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