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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夷贝:哪有什么一夜爆红,沉寂让我找回自己

2020-11-05 18:5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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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2日晚,澎湃新闻·镜相栏目举办“世上没什么文青生存指南,你开心就好”直播分享会,邀请《好心情手册》一书作者、知名原创音乐人邵夷贝在线上接受访谈。本次分享会由镜相栏目特约撰稿人林子尧主持。

内卷化时代,“丧”的人越来越多,“开心”的人越来越少,研究生写不出论文,打工人做不完工作,激烈的竞争和无法排解的压力让这个社会患上了“抑郁”的时代病,以前见面问“今天心情如何”,现在见面却是“今天你网抑云了吗”。 

今年的疫情让整个世界更是陷入悲伤与压抑的泥潭。经历过网络暴力,从初生代网红走过来的邵夷贝更是感同身受。本期直播,在与邵夷贝的对话中,我们共同探讨了当代年轻人抑郁的症结所在,以及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该如何建立自己的开心法则。 

以下为直播分享会内容整理。

01

不是有钱出名才会更快乐

林子尧:邵夷贝毕业于北大新闻系,又在清华进修了积极心理学。2009年以一首《大龄文艺女青年之歌》红遍网络。作为早期的网络红人,随之而来的网络暴力又使她沉寂下去。两年后,她带着新书《好心情手册》归来,有一番成绩后,她更加笃定自在,自有一番光芒,自有她独特的魅力。 

你是北大新闻系毕业的,之前一直听说北大提倡“思想自由,兼容并包”,这和你本人的精神气质相契合吗? 

邵夷贝:这8个字和我是非常契合的,但我觉得这和学校关系不是特别大,从我喜欢的作品、喜欢的作者的价值观来讲,都在讲这件事情:追求多元、更自由的生活,理解别人不同的生活。 

王小波引用过罗素说的“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本源”。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讲,我们每一个人活成不一样的样子才会更快乐。大家现在特别容易不高兴、不幸福的原因就是价值观太单一了,有钱有名了才快乐,所有人都在追求同一个方向,成功的人害怕失去,得不到的人又想要得到。北大校训“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也是我在校期间的感受,大家并没有追求一个统一的标准,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方向,这其实蛮好的。

林子尧:在北大的4年,有没有让你印象很深刻的事情? 

邵夷贝: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是我们学校有很多的社团,在社团里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按照固定的标准或模板生活,这对我以后选择生活、选择职业都有很深的影响,会更多地选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林子尧:我记得你之前有提到在北大成立了摇滚社,可以讲一下这个经历吗? 

邵夷贝:我那个时候特别喜欢乐队,当初考到北京也是因为我喜欢的那些乐队都在北京,像今年《乐队的夏天》里面有几支乐队,比如木马、声音玩具,都是我那时候特别喜欢的,组乐队是我当时刚到学校时的愿望,但那个时候学校里只有一个吉他协会,并没有摇滚协会,去了学校以后我加入了校内的一个论坛,叫摇滚版。摇滚版组织了一次线下聚会,大家就突然决定做一个摇滚社团乐队。我和师兄师姐们混在一起,成为了社团最小的创始人之一,成立了“北大现代音乐社”。

木马乐队 VCG

林子尧:后来乐团有演出吗? 

邵夷贝:我们社团里有好几支乐队,那个时候我是鼓手,玩特别重的音乐,有挺多演出的,主要是在校内的社团活动,也参加了“十佳歌手大赛”,成为了第一个拿到歌手大赛奖的乐队。在校外演过几次拼盘的演出,和当时很喜欢的乐队同台,给他们暖场。 

林子尧:你一直有这种摇滚内核的吗?还是天生的东西? 

邵夷贝:天生吧。我后来反思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每个原生家庭的教育方式都会影响到子女的成长和性格,我就是小时候被管得太严了,因为我妈妈是班主任,让我还蛮自律的,但另外一方面我又很想挣脱这种管束,所以从小学毕业以后我就特别叛逆,一直到现在都还蛮叛逆的。 

林子尧:当时你还讲过你自己很喜欢《局外人》这本书,你觉得自己跟主人公像吗? 

邵夷贝:挺像的。这可能也和我的成长有关,我的家长比较严格,可能不太在意你的感受,更在意你有没有按他们要求做,所以我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受,比较难放松地展露自己的情绪。《局外人》其实也是这样一个状态:永远在局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身边。 

随着这些年互联网的发展,大家慢慢进入到一个更旁观、更冷漠的状态。包括最近经常聊到的很多人都选择独居,不太知道怎么去跟朋友建立很稳定的关系。这些已经慢慢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个状态。加缪存在主义的预言从人性的角度拿捏的还是很准确的。

林子尧: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在生活中冷眼旁观,但是这种情绪又被带入了自己创作中,迸发出一些更激烈的东西? 

邵夷贝:对,其实我的内在感受或者情绪都蛮敏锐的,只是我很难通过闲聊,或者在生活里把它表达出来,但有一个渠道,就是通过创作去输出了。 

02

我很叛逆,但创作让我找到自己

林子尧:我觉得你的作品很多时候是比较激烈但能够让人有共鸣的东西。不仅仅是音乐,可能还有其他类型的创作,像写作这类的创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邵夷贝:写作要感谢我妈妈,小时候她逼我写日记,确实对我的写作有帮助,我很小就开始习惯性的记录,大概中学时就开始给报社投稿。但真正的系统的创作是从开始写歌以后。打鼓也是一种创作,它是一种结合情绪的音乐创作。 

林子尧:你打鼓的样子应该蛮帅的。在你印象中,之前有没有类似写书的创作是让你觉得印象比较深的? 

邵夷贝:中学时候我也出过地下小刊物,现在想想挺中二的,但那个时候就感觉好像在做一些很叛逆的事情,在小杂志里表达一些很过激的看法,有时候“骂骂老师”,大家私下传阅,最后书被教导主任给收走,还被约谈。但从那个时候我开始体会到创作的快乐,能够抒发一些生活里可能没办法抒发的但是更尖锐、更尊重自我的一些表达。 

林子尧:你从小好像是一个“叛逆的好学生”。 

邵夷贝:我上小学的时候是很乖的,中学以后蛮叛逆的,但是我永远会在最后考试的关键时候发挥得很好。 

林子尧:你毕业后为什么没有继续做新闻? 

邵夷贝:因为我在报社实习过一段时间,在读者热线接电话。我学新闻是觉得这个职业非常有力量,有影响力,可以帮助到很多人,但实习的那段时间就非常无助,最需要帮助的人,你却帮不到他们,有很多恶性事件不能报道,有些人因为各种关系问题背景我也没办法接触,我只是一个小记者。真正能报道出来的,可能就是“下水道堵了”“谁家里生蚂蚁”这种。所以我特别无力,想象中的媒体的力量并没办法展示,也没有什么自由创作表达的空间,所以我就觉得还是创作更自由一些,更尊重自我一些。 

林子尧:对你来说,重要的是不是自己要做的事是有用的,或者对这个社会是要有益的,能让你找到价值感的? 

邵夷贝:对。我一直是一个蛮理想主义的人,或者说我们那个年代的北大还是挺理想主义的,有一种家国情怀,就觉得我要让周围更好,让国家更好,就是忧国忧民嘛。但其实自己并没有能力真的做什么有价值的事情,所以后来就想,我至少可以通过创作去记录一些我看到的事情。 

03

那首让我一夜爆红的歌,我并不感谢它

林子尧:你创作《大龄文艺女青年之歌》的时候是什么心态?你有想过它会一下子有那么大反响吗?

邵夷贝:完全没有,那是我写的第3首还是第4首歌,之前没写过歌,就学了4个和弦,然后开始弹唱。我喜欢写的很多都是那种“大词儿”的歌,像“改变世界”这种,但这首歌就纯是朋友之间那种聊天式的、调侃性的,类似于音乐脱口秀的风格。 

林子尧:你现在回头去看这首歌和10年前看它有什么不一样吗?你自己会喜欢它吗? 

邵夷贝:十年前很不喜欢这首歌,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我只有这一首歌,他们觉得我就是一个脱口秀演员,只会唱段子,不是一个音乐人,我努力去让大家听到其他的歌,但因为这首歌红了受到关注,我也挨了很多骂,也挺生气的。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很排斥唱这首歌。但现在听会觉得,它是一首好的作品,它讲的内容是我们现在依然在面对的事情,是很有灵气的一首歌,听一听还挺快乐的。 

邵夷贝

林子尧:昨天听一个朋友聊到这首歌,说它反映了很多社会问题,里面有一句歌词说“王小姐31岁了,朋友们见到她,就问她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嫁?”这其实反映了很多大龄剩女的困境,特别是做艺术的大龄剩女的困境,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当时写歌的时候有想过去反映这个问题吗? 

邵夷贝:倒没有。那就是我真实的感受,父母会很焦虑,加上身边的朋友也都面临这样的事情,再就是我当时在豆瓣上看到很多文艺青年的八卦,就写了这么一首歌。 

林子尧:距离这首歌发行有11年了,你觉得做艺术的大龄剩女,或者就是单纯的女性,她们在婚恋选择这种问题上,有面临一个更好的社会环境吗? 

邵夷贝:没有,我觉得更糟了,虽然大家的意识在慢慢地改变,觉得女性有除了当老婆、妈妈之外的个人价值,但整个舆论环境却还是这样。 

我说的更糟,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两性问题特别敏感,随便聊两句,就开始性别对立。最近跟朋友聊起来,其实大龄女性还在面临同样的问题,更多的女性只是不会被要求束缚住,选择去自我追求,但还是需要更长的时间去进化。 

林子尧:你会反感别人称呼你为“文艺青年”吗,因为它好像从一个褒义词变成了一个贬义词,再变成了一个中性词,你会担心自己会被这种标签给束缚住吗?包括像北大或者高考状元这样的标签。 

邵夷贝:我以前特别讨厌所有的标签,怎么撕也撕不掉,后来我理解了,在快餐时代,大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系统地了解你,我能理解别人这么称呼我,但我知道我的价值在哪里,我会努力展示那些丰富的或者我觉得有价值的内容。 

至于“文艺青年”这个标签,有一段时间我的确就是很叛逆,所有人都说文艺青年矫情,贴了一堆标签,被好多人骂,我还专门写文章说我就是文艺青年,去跟那些骂文艺青年的人“对骂”。身为一个特别标准的文艺青年,对我来说,最让我感动、快乐甚至哭泣的都是文艺作品。它们给了我很多能量,我就是很文艺。 

为什么那么多人攻击文艺青年,大概就觉得好欺负嘛。我认为文艺青年可以站在自己喜好的立场上去做一些表达,我比较少会因为大家都嘲笑某个身份就赶紧撇清关系。 

林子尧:这首歌红了以后,当时面对的网络暴力对你现实日常生活的影响是怎样的? 

邵夷贝:对我个人的攻击一度让我怀疑人生,我其实蛮倔的,有人说文艺青年不好,我就去澄清;有人说我音乐不好,我就去学音乐,花很多的力气去精进作品。但后来我发现,不管怎么精进,那些骂你的人还是会骂你,他就是不喜欢你而已。 

那个时候我不能理解的是,我这么努力了,你们却还在骂我。这种偏见有些时候延续到生活里,在线下也会遇到有人对你很不友善,而且你都不知道他是谁,他却误解你,曲解你。这让我觉得,我这么喜欢音乐,它却让我这么痛苦,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做这件事情了,有一段时间蛮伤心的,因为它触碰到了我非常热爱的部分。 

大家都在追求快乐的生活,赚钱、名气都是为了快乐,我做音乐也是为了快乐,我爱音乐,但当有一天我发现做我热爱的事情让我不快乐的时候,就有一点点怀疑人生。那个时候我开始陷入了长时间的反思。 

林子尧:创作确实会给人带来力量和快乐,在沉寂后选择复出,重新唱歌给大众听的时候,你觉得现在的舆论环境或者网络暴力有变得更好吗?还是说你自己能够更安然的和他们相处? 

邵夷贝:其实还是这样,但现在已经进入了完全的互联网媒体时期,每个人都是成名15分钟,然后大家都挨骂。我当时算是初生代网红,从音乐的角度来讲,是在唱片工业和互联网音乐交接的时候出来的,那个时候我们还被叫作“网络歌手”,现在都没有这个词了,现在大家都是网络歌手,都是在网上发歌。 

以前我们在鄙视链的最下端,没有很多人跟我感同身受,感觉我身边的人都很开心,做音乐的人都很开心,只有我一个人在挨骂,就被骂得很孤独。也没有人告诉我这个事情该怎么应对,因为大家都没有经验。现在我能理解了,你的作品出来之后,肯定会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人,我只需要在意喜欢的那些人就可以了。 

林子尧:的确,你最初作为初代网红承受了很多,网友的质疑让你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你之前说,身处低谷的时候,你进入了一个山顶洞人的生活状态,那个时候你的日常是怎样的?有没有让你觉得又有可以迎难而上的力量的转折点? 

邵夷贝:那个时候我本能地让自己每天都规律起来,这适合所有在低谷状态的人,因为低谷时,让自己陷得更低的一个原因就是自我可怜,自怨自艾。我那时候本能地让自己很规律的吃饭,去动一动,遛遛狗。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你的腺体活跃起来的时候会分泌一些与愉悦相关的递质,就不会陷入一个特别忧郁的状态。我开始回忆,除了音乐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事情也能让自己开心,就开始寻找自己的优势。想了一下从小到大,虽然我很不爱学习,但是在关键时刻我还是能学得蛮好的,可能学习这件事情也是我比较擅长的一件事,我开始看书,开始寻找解答当时困扰我的问题的方法。 

在碎片时代,阅读是特别治愈的,我最近发现看书,哪怕看小说都有点类似于冥想的感觉。你投入去看一本书或一部电影,真的会从碎片的焦虑中出来。专注会分泌很多制造愉悦的神经递质,会变得快乐。 

林子尧:我看到你写的这本《好心情手册》的时候,里面有一张章是“了解自己是最重要的事情”,开头说到,“原来我也有重新选择的角色的机会”,那在这一段沉寂的过程中,你有没有突然间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和经历? 

邵夷贝:其实就是刚才说的,我在想除了音乐之外,有什么方式还能让自己兴奋起来或者充满动力。我在书里分享了一个积极心理学的量表,可以测自己更擅长什么。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接触积极心理学,就是本能地想除了音乐之外,做什么事情我更快乐。 

林子尧:那段日子你还会创作吗? 

邵夷贝:创作是从各种地方吸取养分,然后再输出,阅读也是一种输入的方式。音乐我是空了一段时间,音乐创作更感性一些,学习更理性一些。我希望先把手头的问题解答,作为一个比较敏感的人,该怎样让自己更稳定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我想先解答自己这个困扰,我感受到身边蛮多人都处于这样的状态里,我就在想能不能先自己验证一下是否可行,然后再分享给别人,有一段时间我就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 

04

抑郁是一个时代病 

林子尧:敏感的人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现在抑郁症或情绪低谷是一个越来越普遍的现象,大家好像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找不到自己情绪的一个出口,你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邵夷贝:抑郁症没有特别明确的诱因,它整体上就是一个时代病,生活变得便捷以后,我们身体动得越来越少,腺体的活跃度降低,愉悦的情绪也会减少。再就是互联网使人与真实世界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今年疫情也让大家都进入到一种对未来不确定的焦虑或者说未知的状态。

今年我看到有一些官方媒体也在普及抑郁症,这是一个进步,让大家意识到这是一种病或生理状态,而不是矫情。所有处在抑郁状态的人,如果认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例,而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就不会那么孤独。周围更多的人被科普以后,可以慢慢帮助他们一起走出来。并不是说抑郁症越来越多了,只是意识到自己抑郁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前确诊率非常低,但抑郁症人群还是很多的。 

林子尧:我也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容易陷入不好的情绪之中,尤其是碎片化时代,带来的焦虑越来越严重。想问一下,在《好心情手册》里面,你有没有想分享给大家的部分,去帮助那些陷入低谷情绪的人? 

邵夷贝:书中第二章就是专门在讲“情绪”。我们现在总说要正能量,要积极,其实都是误区,真正能够保证情绪好的状态,首先要做的就是先了解自己的消极情绪是怎么来的。消极情绪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接受它、学会跟它相处,不被它控制自己的生活、情绪和状态,这是这本书努力在教的。 

有情绪困扰的朋友,分两个级别,一个是真的是进入了抑郁症的症状,它是一个病理上的病症,要去专业的心理医院就医。现在对抑郁症的普及也是在让我们不要不好意思或害怕,不要不敢去面对这些生理上的问题。 

如果还没有到病理的抑郁状态,可以进行一些情绪上的自我调整,通过知识了解它的原理是什么,就没有那么容易被这些原生情绪控制头脑或身体,进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林子尧:所谓好心情、正能量,是一个必须的东西吗,还是说我不幸福也可以?我周围很多朋友会发那种“我就懒”“我就丧”的表情包,你觉得我们持有这种心态也是可以的吗?还是说我们要尽量往幸福方面去靠拢? 

邵夷贝:好心情的关键并不是每天都处在一个兴奋的高点,因为除了死人和某一种精神分裂症,所有人的情绪每天都是波动的,这是正常的。这本书真正追求的是一个稳定的正常的状态,而不是说永远处在兴奋高点或者幸福的状态。维持好心情,最关键的就是能够接受自己不好的情绪,能够跟自己的不好情绪好好相处,这才是这本书真正在讲的。 

我们的生活,说实话就是西西弗斯推石头,大多数的时间我们都在推石头,情绪真正到达高点的时候都是短暂的。很多不快乐的人就是想“我要只有正能量”“我就要快乐”“为什么这么不快乐,我好惨”,这其实是最容易造成坏心情的一种心态。没有力气的时候就允许自己休息,允许自己丧。没有人能做到长时间的丧,所有想咸鱼躺的人都是特别忙的人,咸鱼躺到一定程度,身体也会不舒服,你就会想忙起来。 

林子尧:你在这本书的序言里面写到“我曾以悲伤为美,认为痛苦是创作的源泉,它赐人敏锐的感受力”,你觉得陷入情绪低谷的这两年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邵夷贝:它改变了我创作的切入点。刚开始写歌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新闻系的学生,特别理想主义,少许有点中二,我觉得自己一定要做那种特别有力量的能改变世界的事情。但是经历了这个困扰以后,我发现真正改变世界的人,并不是发动变革呐喊口号,更多是用一种稳定的状态坚持自己,通过这种坚持影响到身边的人。 让自己进入到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笃定的去坚持自己做的事情,是我所追求的更现实、也是更具体的一种能够改变周遭的一个方法。我从第三张唱片开始向内在找寻,不像以前一样用大词去讲大时代和很宏观的东西,而是从个体和自己的感受、身边人的感受去写歌。

《好心情手册》;邵夷贝 著
中信出版集团·春潮

林子尧:我记得我上第一节中文系课的时候,有很多人会感叹现在创作圈的一种衰竭,我们老师说“先做能做的事情”,这可能跟我们回归到自身,通过自身再去影响身边人,有一种异曲同工的感觉。回顾你自己的创作,这4张专辑里有没有你自己相对比较满意的歌? 

邵夷贝:我比较满意的歌其实都搭配在《好心情手册》里了,有一些歌词我以前就写过,它们传递了我一直想传递的观点和价值,也符合心理学描述的那些积极能量,所以我会把歌配在那段知识下面,有好几首歌还蛮搭的。 

林子尧:让我印象很深的歌是《我所谓的爱》和《笃信》,书中的文字是一种力量,音乐也是一种力量,可以选一首你比较喜欢歌给我们弹唱一段吗? 

邵夷贝:那就《笃信》吧。我很久没有吉他弹唱了,就唱一小段吧。 

狂风吹不散 巨浪中沉稳之舵

人多难免偏颇 顾好你本真原则

借我一星火 守护那泰然自若

闲人偏爱揣测 神灵自明鉴清浊

你别说 我懂得

你我皆凡人 世间起落

求不得 万全之策

无畏的舍 换清净自得

不在乎太多 得到的欢畅

和 失去的落寞

我知我喜乐 纵情跋涉

自有我应得结果

不想要太多 浮夸的生活

和 盲从的飞蛾

我有我选择 有人懂得

何须全世界认可

......

林子尧:你最近有在准备新专辑或其他创作吗? 

邵夷贝:最近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写新歌,已经录了有三首了。2020年这一整年,我们应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大的时代事件,让我整个人对世界和周围的感受也不一样。我特别想把这一年自己心理的变化和成长以及这些事件给我的感受去写成一张关于2020年的专辑。现在已经开始录了,主要是记录一些我所面对的事件,向大家传递如何在动荡和不确定里面寻找生活的态度。 

05

疫情,让我在巨浪中重新寻找平衡

林子尧:2020年疫情从开始爆发,到后来平稳渐缓,我们看到很多人崩溃。你是怎么看待疫情带给你的心理冲击,你是用什么方式重建信心的呢? 

邵夷贝:我有一段时间也很困惑,觉得人在世界面前真的好渺小,后来我觉得这样的事件对我们来讲也是一种经历,毕竟我们没有办法去改变“浪潮”,那就在巨浪里面寻找平衡,把自己的生命印刻到大的时代背景下,做好份内之事。 

我有一首歌的名字叫《我要滚滚发烫地活到宇宙爆炸》,也是告诉我们,怎样在未知的状态里,把每一天的生命力量给活出来。 

林子尧:疫情期间对你个人生活,或者对家庭关系、亲密关系的认知有改变吗? 

邵夷贝:在这个状态下,人和人之间的相互支撑是很重要的。像我的父母也是,过年的时候困在家里,今年我爸爸还做了一个手术,我就回到青岛陪着他们。以前有很多实现不了的理想让自己很痛苦,现在觉得能大家互相温暖是很重要、也是很有力量的事情。以前经常觉得谁应该做什么,不应该怎样,现在我很少去要求别人,变得更包容了一些。这是我今年的变化。 

林子尧:你还会用一些大词去形容这次疫情或这个时代吗?还是会更加关注个体内心的感觉? 

邵夷贝:都有吧。这张专辑我在音乐和旋律上花了更多力气,希望它更悦耳,从音乐的层面上,让大家听到会更愉悦一些。具体的文字上的表达,我都写在书里了,这张专辑的音乐性会比以前更好,歌词的内容更偏感受和偏抽象一些。 

林子尧:可不可以聊一聊它大概是什么主题?是用什么方式去展现这个时代? 

邵夷贝:从个人的角度看就是,个人如何在大的动荡里面寻找自己更好的生活状态,有《我要滚滚发烫地活到宇宙爆炸》这首歌,也有记录2020这一年给我的感受的一首年度主题歌;也有关于情感的歌。生活里点亮了我们的人,也许是亲人、偶像、作家,有写给这些人的歌。在动荡和昏暗的这一年,所有给我很大触动的人和事物,我都把他们变成作品。 

林子尧:你说过一些比较赛博朋克的东西,它可以承载某种末世感。 

邵夷贝:是有一首赛博朋克主题的歌。有一个阶段很多人戴着防毒面具,到处都在消毒,就借这种末世感写了一首歌。包括科技对个人生活的改变,导致很多人都不快乐,也写到了这首歌里。 

林子尧:我有看到疫情期间在你的微博上会记录一些小事和自己的心情,这是不是也是《好心情手册》中分享到的去治愈自己心情的一个方式? 

邵夷贝:对的,书中教了一些方法。很多人说自律让生活不自由,太过按照一些规则去生活会让人活得很死板。但在我看来,这只是把你的一部分生活固定下来,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把时间都浪费在混乱但完成不了的任务里。 

书里讲到了小习惯的养成,就是把要做的事情慢慢变成习惯,就可以比较轻易的完成,这样闲暇的时间能够足够高效的休息,工作的时候足够高效的工作,这是比较理想的状态。 

以下是网友提问: 

作为音乐人,你会特别注重原创歌曲的创作吗?在歌曲创作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瓶颈? 

邵夷贝:我基本上没有唱过别人的歌,一直都在做原创歌曲。至于瓶颈,有段时间我写的是记录时事的歌曲,但是连续写了很多年会发现同样悲惨的事情依然每天都在发生,自己也无力改变,一度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我有过很中二的时候,当时会写一些很假大空的歌,唱起来很嗨,但没什么实际作用,那个时候也会进入瓶颈。所以后来有段时间我停了下来去学习,更冷静的思考做哪些事情是真的有用,而不是空洞的理想口号。我的方式就是通过阅读输入,再转化成输出。 

在音乐创作的时候会和文学创作贯通起来吗? 

邵夷贝:写完这本书我发现,其实我的歌词和我想要传递的东西都是在同一个逻辑里。只是我有了另一个工具,它们都是一脉相承的,我希望通过创作传递一些有用的、能让大家状态变好的东西。 

关于新专辑,还会有跟心理学有关的内容吗? 

邵夷贝:很难把知识、概念写在歌词里面。我的歌词更多的是把概念转化成一种状态或一种态度,用更文学一些的方式去表达。今年大家确实都希望能听到一些有内心力量、有态度的歌,所以这次专辑我也努力把这些东西融入歌词里。 

能不能给普通人一些建议,日常的柴米油盐非常消耗棱角和锐气,才能让自己更甘心的沉浸于这种日常之中? 

邵夷贝:以前我有很多宏大的理想,但特别不快乐,研究积极心理学之后,碰到一个大的样本的数据调查,研究世界上各个阶层、各个民族,寻找幸福指数最高的人,结果发现幸福指数最高的是墨西哥家庭,这种家庭的特点就是亲人和朋友很多,大家一起聚餐、吃饭、唱歌,就是最日常的生活。 

真正能够让我们产生幸福的来源,其实就是生活,就是日常,就是你在柴米油盐和美食里感受到的那些美。有人觉得它枯燥,是因为你可能只看到了重复的部分,没有在这里面去感受美。很多有宏大的理想或实现所谓的成功的人,其实不快乐。马云说他最后悔的是创立了淘宝,大家觉得他装,但成功就是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在山顶的人很担心掉下来。在那个位置是没有自由的,因为不只有你自己,很多人依附着你。 

现在很多人在Ins上晒美食、健身,分享自己每天的日常,这些都是最重要的幸福来源。这本书就在说,要把幸福来源稳定在自己的生活里,不要只看到消极的一面,去感受其中的美好,之外再去追求理想,再去追求自我实现,这两件事情是会相互支撑的。 

我们能为身边抑郁的朋友做些什么?

邵夷贝:对于抑郁的朋友来讲,最重要的安慰就是理解。我们可能会习惯性得和朋友说“想开点,这没有什么,你要正能量!”这其实是伤害性最大的话。抑郁的人,通常都会觉得自己是无价值的,才会陷入低迷的状态。你告诉他你根本没经历什么痛苦,他会更难过,我们能做的就是理解。告诉TA这个状态是很正常的,很多人都会这样,如果生病了就一起去看病,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或不好意思的。难过的时候多出去运动走一走,或者做点颜色鲜艳的美食,一点点从生活里吸取养分。

嘉宾 / 邵夷贝

主持人 / 林子尧

整编 /  实习生 吴雨晴 胡雅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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