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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五条人:“石牌村”给了他们故事,他们将“石牌村”唱到世界
《乐队的夏天》第二季(以下简称“乐夏2”)迎来复活赛,万众期待,很多人因为五条人,“又被捞回来了”。虽然乐夏2还没有最后收官,但五条人已经是公认的最大赢家,几乎没有之一。
为什么是他们?即便被调侃为“脱口秀乐队”,但是《道山靓仔》《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以及《阿珍爱上了阿强》这些歌曲都火了,连带乐队的LOGO、夹脚拖鞋、演出海报都火了,《梦幻丽莎发廊》的专辑包装也火了。
说到五条人,就不能不提广州的石牌村,虽然仁科和阿茂早已经搬离这个城中村,但在很大程度上,是石牌村滋养了五条人,他们最受热捧的专辑都是在这里创作。如果说广东汕尾的海丰是五条人的母体,那石牌村,就是五条人的破壳之地。
在石牌村,不敢说话,怕别人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梦幻丽莎发廊》专辑基本都是在说石牌村,专辑的包装直接能搭起一个小型发廊,荧粉的玻璃门,碎花的门帘,还有广东发廊万年不变的花纹砖片地板,因为折射光而色彩变换的碟片作为发廊窗外的景色,迷离又难辨。
这时我们的思绪,已经和石牌桥的风一起吹起门帘。天上挂着的红色月亮,是从《梦幻丽莎发廊》的粉色玻璃窗外看天空,故事里的月亮。
五条人的音乐就是在讲故事,从海丰讲到广州,从闽南话讲到海丰话再讲到粤语。今天在《曹操你别怕》里的村头看人打架,明天骑摩托兜风从《石牌桥》到天河北。
石牌村是广州138个城中村里最大、历史最长的。它位于繁华的天河区中部,周围是CBD的高楼大厦和商业街。在石牌村里,楼与楼之间距离不足一米,开窗便能贴面,当地人称石牌村的楼为“接吻楼”。一平方公里的石牌村内住着五万多人,人均居住面积1.3平方米。居民绝大部分是外来户,他们之中有学生、IT从业者、“走鬼(摆地摊)”的小贩、作家、酒鬼……当然,还有音乐人。
“条”在粤语中常被用作量词。名为“五条人”,但第一张专辑《县城记》出版时,这个乐队只有仁科和阿茂,共计两条人。关于乐队名字,仁科有各种各样的说辞,最为文艺的一个是,这个名字出自杜可风的电影《三条人》。看《三条人》是在2005年,那时19岁的仁科和24岁的阿茂一起住在石牌村。
“五条人”阿茂(茂涛)
那个时候,仁科和阿茂一起住在一套只刷了墙壁的毛坯房里。两室一厅中的厨房也被用作房间,常住人口五个,峰值时期达到10人。一伙年轻人满屋乱睡,天气热的时候,大家一块儿睡天台,睡到早上太阳晒屁股时起来,想做生意就出去转转,大多数时间还是一起胡玩。家里有几把质量很差的吉他,随便谁都能捡起来弹一段,唱一会儿。
“五条人”仁科
仁科和阿茂都是卖打口碟出身。在嘈杂的石牌桥街口,售卖这些飘洋过海侥幸留下来的各式各样的音乐。说起卖打口碟的岁月,阿茂对仁科有一点愧疚。有次仁科介绍了一个澳大利亚人去找阿茂,一次性买了一千多块钱的碟。“我平时都是不会亏待人的,但那次不知怎么回事,我没给他钱。”阿茂看着仁科。后来阿茂开始卖盗版书,因为“我不能抢仁科的生意”。他们都是海丰人,一起在广州过着“走鬼生涯”,看形形色色的人来了又去。
仁科曾说,不敢听自己说话的声音,怕别人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但要是唱出来,就很正常。于是他们从颠簸的过往里挑选出珍重的细碎,伴随着生活的烟火气,然后用真挚的话讲给你听。那些被他们唱出来的旋律,从这里面折腾出来,淳朴的、独特的、披着霓虹的,都在阿茂和仁科的声音里变成故事。
五条人的歌里不乏对现实生活的描绘与评价,就连情情爱爱,都是“你紧紧搂着我的腰,摩托车飞过石牌桥”。
无论是戏谑的还是浪漫的,从他们嘴里唱出来的平凡故事,扎根在这片魔幻又现实的土地里,歌咏身边的那些再平凡不过的人,来源于大众的趣味,原汁原味地蹦跶在你面前。这是献给市井的歌,但绝不庸俗。
五条人用乡音海丰话演唱的“下里巴人”风情画却已经被文化精英认可。2009年底。五条人当选《南方周末》的年度音乐人。乐评人李皖给《县城记》的评语是:“他们用家乡土话歌唱着县城里的人和故事。地域如此之小,世相却如此之大。”不止《县城记》,从《一些风景》再到《梦幻丽莎发廊》,从《城市找猪》到《晚上好,春天小姐》再到《阿珍爱上了阿强》,直到在《乐夏2》大爆发。
至于能够被精英阶层和文化人士追捧,阿茂曾说还是因为做到了独一无二,无论是题材,还是旋律。除了方言这些有明显辨识度的因素,还因为两人都曾在石牌村卖打口碟,听了太多各式各样的音乐,作为音乐人深知就是要折腾得更加独特。
走出石牌村,因为没有太多期望所以放松表演好好呈现
阿茂和仁科都在石牌村住过多年,从华南师大、暨大到广州购书中心是他们的活动范围,见证和经历了石牌村周边的变化和变迁,熟悉各种味道、气息,因为眼见着周边高楼大厦的崛起,和石牌村狭长破旧的街巷形成视觉效果的强烈反差。
但是出了专辑、收入更好后,他们已经先后搬离了石牌村,阿茂后来搬到离广州城区较远的大学城,仁科一度租住在江南西。五条人依托石牌村创作了《广东姑娘》和《梦幻丽莎发廊》,石牌既有阿茂和仁科生活的烙印,也有他们所观察和记录的一切。
居住在石牌村的时候,阿茂和仁科都没有憧憬过2020年《乐队的夏天》,尤其阿茂,他觉得自己不善言辞,之前包括《中国好歌曲》等综艺节目都被他推掉了。但是“歪打正着”的是,五条人引爆了《乐夏2》,火到现在坐飞机都会被空姐认出来。
仁科笑称自己是“死剩把口”(粤语,意为“陷入僵局还不停地说”),他平时讲话甚至比在节目上更欢乐。这些欢乐的本质,来源于他们的生活,也毫不保留地出现在他们的歌里。
现在的五条人,所到之处已经是前呼后拥,很多代言和商业活动找上来,关于他们的故事也帮很多自媒体实现了10万+,五条人迅速出圈了,仁科成为金句王。他们变了吗?在刚刚回到广州番禺的live演出里,阿茂演着演着中途喊停,找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还是一如既往的率性。
在《乐夏2》的舞台上,因为“没有太多期望所以放松表演好好呈现”,因为“并没有很明白复活所以回来很开心”,五条人总是那么快乐,以至于到最后淘汰还是复活,他们自己没有那么在意,观众也没有那么在意了,不管最后他们的名次如何,看到他们站在舞台上,看到他们表演或说话,都是很开心的事。
但是如果看了《乐夏我做东》,看到阿茂的火星文,说起人生的三个高光时刻——仁科说他要对火星人说:我出生了,我活着,我来了。阿茂的答案是小时候捡到五毛钱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长大了在小摊淘到了他最爱的唱片,看到了兵马俑。很多人还是会被他们感动,这就是五条人,那么真切,以及可爱。
走出石牌村之后,“今日全球化,明日自己耍”,他们拿着“地球仪”跑到《深圳的街头》,从《烂尾楼》讲到《阿琳娜》再到《食醉狗》,从来都像他们漂泊的日记本,一本又一本地记着,五条人一直唱很具体的小人物,唱很具体的场景,唱很具体的故事,千面的人,百态的事。但他们俩还是那样,很野。
有的人说五条人的音乐表现的就是最本质的人民生活,潦倒又坚强,荒诞又浪漫。十年水流东,十年水流西,他们早在十年前《县城记》的时候就很明白——从海丰小渔村出来,走到省城广州,来到石牌村又走出石牌村,走到首都北京,走到全中国。是不是会带着这份真诚,他们已经做到了放眼世界,不止于立足海丰和广州。
“最后就全球啦!地球踩在我们脚下。”
【对话五条人】
做人不要太精明,要先自己开心,才能感染别人
红星新闻:比赛期间反复淘汰又复活,对你们有哪些影响?
仁科:对我们的心理健康造成了影响(笑)。
阿茂:没有,我还是很平常的,本来一开始就没有想赢,淘汰都无所谓的。
红星新闻:参加《乐队的夏天》有哪些收获?
仁科:玩得很开心,体验了一把综艺,很享受这个过程,也在《乐队的夏天》认识了很多朋友,椅子、Mandarin,还有以前就认识的声音玩具、马赛克,一起喝个酒聊个天。
阿茂:认识了很多朋友,包括Carsick Cars的张守望、李维思、李青,都成为好朋友了,我们还合计想要一起玩。
红星新闻:参加《乐队的夏天》之前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的影响力?
阿茂: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一开始想参加乐夏,仁科也说了,是为了名和利,当然也为了更多人听到我们的歌,知名度肯定会提升,但没有想到影响力会这么大,像歪打正着那种感觉。
仁科:我想到了,一模一样,全部按照我的剧本来的。
阿茂:那就根据仁科剧本来咯,我很配合的。
仁科:马东、张亚东、周迅、大张伟他们都很配合,我觉得他们表现得很好,我想给他们打分。
阿茂:全部都10分。
红星新闻:网友好奇你为何在台上讲那么多英文?
仁科:这个很简单,前两年我们去巴西、葡萄牙演出,认识不少外国人。我英文其实很差的,但总要交流,就是手语夹英文,所以我这段时间真的在学英文。如果不是疫情,本来今年6月份要去葡萄牙参加音乐节,9月份要去德国参加艺术展,到时我也希望和他们交流,哪怕都是最基本最简单的。但英文还蛮难的,学完就忘了,所以我还在练习。
红星新闻:有没有觉得遗憾,有些时候大家讨论的不是五条人的音乐,而是你的脱口秀?
仁科:没有,是一体的。我们的音乐也离不开我,也离不开阿茂。所以喜欢我们的音乐也好,喜欢我们的人也好,必然总有一天会统一在一起。大家哪怕是通过这种喜剧效果喜欢我们,也总有一天会去关注我们的音乐,而且我们的音乐本身,包括歌词,也有我们的幽默感。虽然我们音乐里的幽默感不是那么直接,但是你多听就能听出来,我相信有人会懂。
红星新闻:自然发酵都需要一个过程,对于《乐夏2》这种突如其来的爆款,还有很多音乐之外的附加值,你们怎么评判?
仁科: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做人不要太精明,你不能一步一步都设计好。太精明的话,第一很累,没必要,做人不要太累;第二很假,也不好玩。时时刻刻揣摩大众怎么想,我觉得太累了,还是要先自己开心,才能感染别人。
红星新闻:你们也在网上开了“五条人士多店”,火了之后会有更多商业元素进来,你们怎么取舍?
阿茂:网上士多店其实我们之前就有想过,也准备好了,只是刚好在这时候开起来了。
仁科:反正随着事情发展,我们也要适应一下新环境,跟商业找到一个好的合作方式,因为我们都离不开商业。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大家下海经商之后,商业对我们的生活确实有改变。我们想把这个店开成小卖部的样子,不要开太大,店小不欺客。
红星新闻:以后越来越火,会不会就离开广州了?
仁科:不好说,就像多年前从海丰搬到广州。搬去哪里不重要。前段时间在北京待着,包括跟北京的音乐人接触,因为这么多年在北京演出,每次都匆匆忙忙地走,借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北京的情况。接下来就全球了,地球都踩在我的脚下。
阿茂:对,就全球跑了。闲下来的时候我还是喜欢在广州,我从一个小青年到现在快四十岁了,在广州生活了二十年,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也都写到了歌里。
特约撰稿 老丁 红星新闻记者 任宏伟
图据五条人微博、爱奇艺
原标题:《五条人:“石牌村”给了他们故事,他们将“石牌村”唱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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