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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艺术丨一场穿越50000+年时空的艺术对话
能看出↑图中画的是什么嘛?是化装的男人?半兽人?还是?
其实这是来自法国阿列日省三兄弟岩洞中的一幅旧石器时代艺术人像,是人类和动物属性之间混合造型最精巧的案例之一。
几乎所有的史前艺术中,无论其年代和地点,画面都会使用下列形象:类人形(或人形)、动物(或变形动物)和“非标志性”的几何符号。
但在旧石器时代艺术中,与其它形象相比,人类形象的占比极小,约为5.8%,并且大多都是以抽象化、兽化以及复合样式的方式进行呈现,仿佛表示他们尚未完全脱离动物性。
洞穴狮子人牙雕,德国施瓦本汝拉山,奥瑞纳文化,校准后距今约36 000年(cal BP),猛犸象牙雕刻
而且女性形象显然比男性形象更多,特别是在格拉维特文化中,体现为一些小型胸像的样式。
《维伦多夫的维纳斯》,下奥地利州(Basse-Autriche),格拉维特文化,校准后距今29 000-28 000年(cal BP),石灰岩彩绘雕刻
而在马格德林文化,这种表现形式有了新的趋势,丰满的造型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简练的示意图艺术风格。岩壁上的女性身体通常没有头,绘画的焦点集中在骨盆区域。
巫师山岩,法国维埃纳省。马格德林文化,校准后距今18 000-17 000年(cal BP)。
雕刻在岩洞背阴处的女性身躯,耻骨和外阴三角形特别以浅浮雕突出。
在其他一些案例中,女性的生物特征被精简到了极致:只有性征被表现出来,通常以有裂缝的三角形来代表。
这些丰富多彩的史前艺术记录、传递着史前人类的讯息,拼凑出壮丽的史前艺术图景。
然而,这么伟大的史前艺术,人类却差点跟它擦身而过。
公元1879年,当首个史前洞穴——阿尔塔米拉洞穴被发现时,被认为是一个骗局。
发现它的马塞利诺·桑斯·德·桑图奥拉(Marcelino Sanz de Sautuola)是一个业余考古学家,因此得到质疑。
哪怕是在绘制了壮观野牛群像的穹顶下方发现的史前遗骸,也未能说服当时的知识分子和科学精英们相信:这些遗骸与岩壁上的绘画来自同一时期。
阿尔塔米拉洞,西班牙坎塔布里亚地区,马格德林文化,校准后距今18 000-16 000年(cal BP)。
直到20多年后,公元1902年的法国国会上才“正式承认了艺术是旧石器时代思想的真实表达方式。”
今天,当我们试图用公元19世纪的眼光看待阿尔塔米拉的野牛像时,就可以更好地理解那个时代的科学家所经历过的审美冲击:生动的色彩,浓烈的对比度,动感十足的姿态以及壁画的巨大尺寸……他们以前从未见过,也永远无法想象!这样一种力量,这样一种文化精髓与他们之前对史前人类的认知有很大的落差。
过去他们认为史前人类生存在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中,一切的目的就是生存。而这些艺术似乎开始改变人们对史前世界的印象。
黑牛岩画,拉斯科岩洞,法国多尔多涅省,索鲁特文化或马格德林文化,校准后距今23 000-19 000年(cal BP)。
澳大利亚·纳瓦拉加巴曼
纳瓦拉加巴曼位于周恩族语言区域的“国”度,坐落在百米(Buyhmi)部落地区的中心地带,是卡卡杜(Kakadu)国家公园附近阿纳姆地的主要岩画艺术遗址之一。
纳瓦拉加巴曼, 澳大利亚北部领土阿纳姆地
纳瓦拉加巴曼发现的最早人类活动记录早于距今49 500年,土著人在这里的活动一直延续到公元19世纪末或公元20世纪初,这么长时间的活动范围体现在包括岩石在内的大量考古遗迹。
在遗迹挖掘过程中,发现了许多或完整或破碎的抛光轴。这样一个小小碎片的年代可追溯到距今35 500年,是世界上已知最古老的抛光轴碎片。因此纳瓦拉加巴曼被认为是研究阿纳姆地高原石器工具的重要参考地点。
纳瓦拉加巴曼的岩画艺术的视觉冲击力非常强大。这与图形实际的数量(穹顶上有1380个),装饰石板的多维尺寸,叠加的画面以及它们在不同穹顶上的边缘重叠等状况有关。
纳瓦拉加巴曼,澳大利亚北部领土阿纳姆地,距今14 000-500年。
除此之外,50个支柱中的39个都以绘画的形式进行了装饰。
装饰华丽的支柱位于西南部。柱子上可以观察到最古老的史前岩画作品。在研究期间,已经确定了几代绘画。
最吸引人的图像是绘制在穹顶上的大型澳洲尖吻鲈。
整幅画面构图完整,用深红色到白色颜料绘制,其色彩浓烈的程度和多层次的色调令人印象深刻,这也与如涟漪起伏的岩石表面相关联。
石英岩中隐藏着20亿年前的远古河道化石,与今天的水道之间建立起了令人惊讶的联系。
这些画面描绘的仿佛是以X光射线透视的动物内部结构、骨骼、器官和肌肉。X光射线透视图的澳洲尖吻鲈是一个白色轮廓,其上添加了不同深浅的色彩,红色、奶油色和更罕见的暗色。
这些绘画造型在周恩族地区并不常见。它们主要出现在更偏北方的地区,在那些地区,鱼类,尤其是尖吻鲈,象征着生命和精神意识,具有极为特殊的意义。
这些图像在纳瓦拉加巴曼出现,说明了当时的部落之间通过艺术创作进行信息交流和文化交换,即使他们的栖息地相距甚远,中间有着崎岖地貌(高原和湿地的陡峭山坡)相隔。
周恩族地区艺术的特点是对灵魂的表达,即“梦想者”(Dreaming Beings)。
E2石板上的周恩族女人像。这些虚构的精神人物是晚期艺术的特征。根据当地的口头传说,这些具有诱惑性的精灵会攻击独自狩猎的年轻男人。
女性形象用白色平涂轮廓,轮廓外侧以红色勾线,内部饰有精美图案,这两种颜色分别代表周恩族社会的两个主要群体。
那些更大体量的宏观绘画,也是白色平涂色块上有着红色轮廓勾线和内部细节的。
X光射线透视感的大型双色岩画,这只袋鼠可能是这个地区较晚的作品之一。
这与一个非常重要的梦想者有关——他将法律和礼仪传达给整个社会。
此外,还有一些巨大的蛇像,以及小尺寸的画像,它们记录了当时环境下生活的许多物种(如针鼹,鲶鱼……)。
北美洲·下佩科斯峡谷
下佩科斯峡谷地区位于美国和墨西哥边境沿线,北半部位于得克萨斯州西南部,而南半部则位于墨西哥北部的科阿韦拉州(Coahuila)。
数千年来,格兰德河(Rio Grande)及其支流——佩科斯河(Pecos)和德弗尔斯河(Devils )流淌过灰白色的石灰石,形成一道壮丽的景观,鬼斧神工般造就出众多深且狭窄的地缝峡谷。
塞米诺尔峡谷(Seminole Canyon), 美国得克萨斯卡科姆斯托克(Comstock)。以白垩纪石灰岩形成的地缝峡谷为主要地貌特征。
与欧洲人接触之前,在下佩科斯的地缝峡谷中就发现了距今13 000年狩猎采集文化的日常生活遗迹,该遗迹可以说是北美历史最悠久、保存最完好的遗迹。
虽然遗迹隐蔽在岩石掩体中,其丰富的考古价值和彩色岩画仍为了解美洲印第安人的生活打开了一扇窗户。
鹰巢洞(Eagle Nest Cave), 美国得克萨斯州兰特里(Langtry)。
鹰巢洞是装饰有佩科斯河风格艺术的巨大岩石掩体。这也是一个重要的考古遗址,包含超过3米深的考古地层。这里所发现的遗迹可追溯到距今13 000年(BP)。
遗迹中石板和鹅卵石上的绘画、淡水贝壳上的雕刻、木或骨头上的绘画和雕刻、彩绘的篮子、黏土雕像和雕刻在石灰岩上的图像留下了当时居住在下佩科斯的人类群体活动的象征性或艺术性的见证。此外,在地缝峡谷的岩壁上还有数百幅精美绝伦的作品。
这里的岩画根据风格分为五个时期 :历史时期、纯红色时期、粗线几何时期、红线时期和佩科斯河时期。
最近的是历史时期岩画艺术,包括显示了16世纪初当地人与欧洲人接触的画面,例如到访者、十字架、骑手、牛以及穿着欧洲风格的各种人物。
瓦克罗(Vaquero), 美国得克萨斯州卡姆斯托克,塞米诺尔峡谷,历史时期。
纯红色风格的绘画主要由静态人物的正面画像与写实的动物形象组成。这种风格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弓箭图像,显示了公元1000年与晚期史前时期的关联。
岩画崖洞(Painted Shelter), 美国得克萨斯州卡姆斯托克,公元前2700-公元600年。一个1.5米高的纯红色人形左手手持有一把双弯曲的弓。
粗线几何风格的特点是抽象的图案,如曲折线、栅格、鱼骨图形和其他一些几何图形。我们还注意到一些暗红色的,可能是代表人类或昆虫的小型图像。一些学者认为,这些红色图案很可能在纯红色风格早期才出现的。
山雀(Parida Cave), 美国得克萨斯州卡姆斯托克,公元前2700-公元600年。
红线时期岩画的特点是小型人物和丝状动物组合成团体的场景。这种风格可能是该地区历史最悠久的,因为研究人员最近发现了数十幅红色线形图,在它们上面覆盖着测定为距今4000年的佩科斯河风格的画作。
佩科斯河风格的绘画是迄今为止该地区最丰富和最壮观的艺术作品。它们以多彩图案和奇特的人物形象为特征,无论是画面的巨大尺寸还是复杂的创作技巧,都反映了作者的雄心壮志。
豹洞(Panther Cave),塞米诺尔峡谷, 美国得克萨斯州卡姆斯托克,公元前2700-公元600年。佩科斯河风格的人形。
在下佩科斯地区的岩画艺术中,以白祭司岩画遗址的作品为翘楚。
白祭司的岩石掩体并不深, 俯瞰着佩科斯河。
佩科斯河和白祭司遗址全景,向北望峡谷。
乍一看来,它的岩壁似乎不适合绘画,仅在位于右侧的一个小壁龛中有着平坦且垂直的表面。就是在那里,一块狭窄而光滑的白色石灰岩上,一幅宽8米、高4米,由170个形象组成的宏伟壁画映入眼帘。
白祭司岩画遗址,美国得克萨斯州卡姆斯托克。公元前400-公元400年。这幅岩画作品是北美保存十分完好,极有名的作品之一。
这幅作品由黑、红、黄、白四种颜色结合创作而成,形成了一个高密度的视觉叙事结构,包含了多层次意义。
它致力于时间周期和与之相关的精神含义。这是一个关于创造的故事,详细描述了太阳的诞生和时间的曙光、恒星的日常运行周期以及沿着黄道的全年路径。
从遗址望出去,可以看到太阳、月亮和每晚在西部上空的恒星。
构图显示了季节交替以及一年的开始和结束。而且,在宇宙事件和自然周期之外,岩画也表达了每个人一生中经历的转变。
作为一种仪式的规定,白祭司的岩画细化了需要遵循的规则,为了重现孕育太阳和时间的宇宙事件,它也创造了一种图像背景。在这种情境下,宇宙及其超自然居民的结构可以被看作是有形的。
在这个组合中,没有什么是随机的。图像被有意地摆放,如同页面上的文字。每层画面代表了人类行为的一个层次——一层选择和意义。
艺术家最先使用黑色涂料,代表女性气质和原始时间——永恒黑暗的时代。
当黑色颜料干涸后,艺术家就会涂上红色,代表男性气质、火与血。这也是黎明之光的色彩——在日出前出现在地平线上。
之后涂上黄色——代表早晨的太阳光线,宣告干旱季的到来和对暗夜与红色黎明的胜利。
最后,涂上白色,代表天穹和正午阳光的颜色,也是最终完成整幅作品的涂色。这是牺牲、转变和超越的颜色,回归时间的起源,让生命的循环得以延续。
白祭司岩画遗址似乎是非常古老概念的图形化呈现,传统上与中美洲、美国西南部的复杂农业社会有关。得克萨斯州西南部和墨西哥北部的地缝峡谷可能不是孕育这些概念的摇篮,却是最早将图像化表达出来的地区。
是这种形式导致了这些遗址被保存至今吗?人类是否首次尝试将这些基本概念转化为图像?这些问题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下佩科斯地区的岩画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契机,来深入了解了数千年前美国原住民共同分享的根深蒂固的精神世界。事实上,它是狩猎、采集文化的精神世界,并塑造了未来中美洲农饲文化的神话基础。
欧亚大草原·蒙古
蒙古主要的考古遗址,如乌兰乌什、扎尔嘎朗和察齐恩埃雷格, 是由坟墓、陪葬品和石碑组成的墓葬复合体。石碑上雕刻的主题都是动物,主要是鹿,辅之以武器和几何图形。
与一些岩石上刻画的狩猎鹿和山羊的场景不同,这些石碑上展示的组合构图并不构成叙述性场景。
察齐恩埃雷格, 蒙古国后杭爱省,青铜时代末期,距今3200-2800年(BP)。
38号花岗岩石碑,石刻的鹿以几个不同的角度展示,营造出一个动态变化的轨迹。顶部最大的圆环装饰有一圈短线,以代表太阳的光芒。而这个石碑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则是 在其底部刻有一些小马。
相距数百千米的石碑之间——以鹿石为例——在图案刻画的风格上大致相同,这说明这些创作是遵循着某种规则的。
从阿尔泰(Altaï )到堪布省(Khenti)西部,这些分布在数千平方千米的部落共同完成巨大规模的创作,让观者感受到一种与特定神话和宇宙学秩序相呼应的高度神圣感。
与墓葬建筑结构相关的数百个石碑,已经超越了单纯体现身份地位的意义,而是进入到一个与源自游牧生活方式与文化表达相关的层次。
专家们相信跳跃的鹿是草原游牧者与精神世界沟通的媒介,若非关联到习俗和信仰,那么这类图像在大草原上的传播也不过是众多传说轶事中的一个而已。
如果把目光扩展到斯基泰-西伯利亚部落,会注意到鹿石上,在鹿周围的次要位置,还有如猫科动物、山羊和野猪这些动物,相对丰富了动物的种类。
察齐恩埃雷格, 蒙古国后杭爱省,青铜时代末期,距今3200-2800年(BP),20号花岗岩石碑,墓葬群B10的卫星堆。
将刻在石碑上的物品与出土文物进行对比。
将石碑重新安置在场景中后其正面照。
在大约占比10% 的石碑上,马是唯一偶尔出现在武器周围的家养动物。它的风格非常简练,与鹿十分不同。
马形制器,察齐恩埃雷格, 蒙古国后杭爱省,青铜时代末期以失蜡法铸造。
大量的考古实物证实了万物有灵论的实践与这些驯化动物的故事有关。
在巴泽雷(Pazyryk)坟墓中发现的殉葬马匹,戴着角状装饰来模拟山羊与鹿。
对于万物有灵论者来说,无法像马一样被人类驯化的鹿,与自然界的灵魂保持着特殊的联系。
事实上,鹿的身体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这赋予了鹿一种混合了植物与动物、雄性与雌性的力量。
在鹿石上,也有对于升空能力的描绘:变形成一只有着长长的喙和一只圆眼的鸟,似乎是在表达惊喜的情绪,伸展的身形展示出可以跃向天空的超自然能力。
后来,在西伯利亚米努辛斯克盆地中发现的鹿形金属烛台,也有着一样的造型。
鹿形盾牌装饰物,匈牙利佩斯塔皮欧圣马尔通(Tápiószentmárton)墓葬出土,公元前6世纪
以上线索表明,这些石碑象征着草原与天空之间的连接,构建成一条在墓葬附近的象征性通道。
石碑基于严谨的规则而建造,以期待亡者的灵魂由此获得救赎与永生。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数百个这样的墓葬群呈现出完全一致的风格和主题组合。
察齐恩埃雷格,蒙古国后杭爱省,青铜时代末期,距今3200-2800 年(BP)。第35、36、37号花岗岩鹿石。
史前人类遗留下的这些非凡艺术,让生活在今天的我们无法不为之震撼。
我们必须向这些史前时代的创造者致敬,正是他们记录了当时的社会活动和思想体系。
这些自史前时代以来就遗存的岩石墙壁、器物提醒着我们,世界是如此之大,今日已不复存在的那个文明通过这些艺术印迹留存下来,而我们肩负着保护和传承的使命。
《史前艺术》
[法]卡罗尔·弗里兹 主编
2020年8月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有书至美
“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意大利历史学家、哲学家克罗齐如是说。这部讲述史前艺术的巨著,如同一幅汇集了当代世界史前艺术研究成果的宏伟画卷。全书融合了考古学家、史前艺术史家的视角,内容横贯地球大陆上的史前艺术遗迹,从欧洲、戈布斯坦、印度、中国、非洲南部、撒哈拉、南美洲、北美洲直达澳洲。
书中配有大量高清精美的实景摄影图片,运用符号学、地质学、社会学、图像学以及现代科学技术等跨学科方法,深入阐释史前艺术图像的潜在含义与创作背景的无尽可能,全力探索史前人类笔下那些关于生计、仪式、交流等场景中的原始的艺术创造。
该书堪称是当今研究史前艺术的集大成之作,它不但梳理了不同地区史前文明遗址的研究现状,更展望了未来研究中存在的机遇与挑战。跟随本书借古知今——也许在人类基因中那些亘古不变的艺术力量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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