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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确诊过百万,生活在亚马逊雨林里的土著人怎么样了?
原创 田宇辰 中南屋世界公民教育
生活在古巴的费德拉走遍所有的药店、商店,都找不到一处可以买到口罩和其他个人防护设备。
为了保护自己,他用废弃的纸箱给自己做了一个可以跟着他移动的“房子”,只要出门就会戴在头上。
此举虽然荒唐,但在当前的疫情“震中”拉丁美洲,却实为无奈之举。
▲生活在古巴的一名老人移动着保护自己的“房子”在外办理手续/ 图源:路透社拉美成为新的疫情“震中”
2020年上半年,新冠疫情席卷全球。
中国国内管控严格,行动迅速,目前大体形势已经稳定,虽然个别地区有复发现象,但也得到了有效控制。各个省份逐渐复工复产,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可是,在世界范围内的一些国家,疫情依然严峻。
据世卫组织最新数据显示,截止到北京时间6月20日16时,疫情已经影响了215个国家和地区,全球累计确诊超865万例,死亡46万例;拉美洲确诊病例达195万,其中巴西就确诊了103万例,且目前日增长态势仍旧迅猛。
拉丁美洲,成为了全球疫情最先击溃的人类防线。
拉美疫情严重的背后,反映的是南美洲各国薄弱的疫情控制能力。
在政府层面,拉美各国政府对突然爆发的疫情选择消极应对。
以巴西为例,巴西总统在初期称此次疫情为“小流感”,巴西的公共卫生系统也没有对疫情做出有效回应,这造成了国内大量人员染病和死亡。
此外,非法运动的扩大化、旅行限制形同虚设等问题都进一步加剧了拉美疫情的恶化。
▲4月10日,位于亚马逊森林内的亚诺玛米部落的一个15岁男孩成为第一个因这种疾病而死的土著人。/ 图源:互联网除了上述因素外,拉美地区内人口密集又纷繁复杂的原始部落使得疫情更加难以控制。
据统计,目前巴西约有305个部落,800多个不同的土著群体,总人口约为90万,占巴西人口的0.4%。
原始部落缺乏现代医疗设备和福利系统,原住民的收入水平也远低于城市居民。新冠疫情的来袭,无疑使得这些原始部落的境况雪上加霜。
且对于不同部落,因文化习俗根深蒂固且大不相同,政府对其疫情应对和救助的措施更需要因地制宜。
▲4月24日,在马瑙斯的萨特雷·莫韦土著妇女协会上,一名戴着防护面具的土著妇女/ 图源:布鲁诺·凯利/路透社可是事实上,巴西政府的应对并不及时,保护原始部落的措施也差强人意。
土著社区最大的协会AIDESEP曾谴责政府在疫情期间缺乏行动,称其“增加了亚马逊土著社区的种族灭绝风险”。
此外,在疫情爆发之初,国际各大组织并未把关注焦点放在亚马逊地区原住民的身上,这些居民的生死安危无人问津,进一步加剧了疫情的恶化。
The New Humanitarian(后文简称“TNH”)网站的记者曾反复询问泛美卫生组织和世卫组织,是否已制定旨在专门为面临COVID-19疫情的土著社区提供援助的应对计划,但截至TNH该篇报道发稿时,没有发言人给出任何回答。
原住民处境如同“人间炼狱”
3月27日,来自英国的24小时新闻频道《英国天空》报道,一名在巴西亚马逊土著部落提库纳斯(Tikunas)工作的医生,新冠病毒测检测呈阳性。
这是已知的在土著村落的第一例新冠肺炎病毒确诊病例。
该名医生所在的部落是亚马逊最大的土著部落,土著居民超过3万人。新闻网站G1的专栏作家Matheus Leitao报道说,这名医生是巴西人,他可能是在巴西南部度假或乘船前往圣安东尼奥伊卡岛上班的途中感染了这种病毒。
▲《英国天空》报道截图/ 图源:sky news官网对于这些土著部落来说,有一个病例的出现就意味着无穷的危险。
瓦拉雷尼组织通过厄瓜多尔人权联盟发声,警告称“新冠病毒对他们的部落来说将是一场极具致命性的灾难,因为他们很容易感染疾病。”
这话并非戏言,早在2016年,H1N1甲流疫情就已经导致瓜拉尼部落约一半的人感染,数百名原住民死亡。
究其原因,主要有二。
一来,原始部落因其土地稀少,人口密度大,传染病病毒极易传播。
以巴西最大的部落瓜拉尼(Guarani)为例,该部落有5万多人,但由于采矿、石油开采和森林砍伐等经济活动,人们赖以生存的栖息地减少。许多社区如今都挤在拥挤不堪的保护区里,还有一些人住在公路边的防水布下。
巴西卫生专家称,“如果部落里的任何一个成员感染了这种新的冠状病毒,他们在大型茅草结构下的集体村庄里的生活方式会使传染的风险迅速提升。”
▲与世隔绝的亚马逊原始部落/ 图源:Twitter二来,因为原始部落长期与世隔绝的传统生活习惯等因素,其居民世代营养不良且患有乙型肝炎、肺结核和糖尿病等疾病,免疫系统遭到削弱,严重缺乏对外来传染病的抵御能力。
16世纪中期,欧洲殖民者带来天花、疟疾和流感等疾病,导致亚马逊雨林内的大量原住民丧生,而这些高传染性疾病也在之后长期不断地摧毁着土著社区。
就拿新冠肺炎病毒来说,它会造成人的呼吸道感染,而在这之前,巴西约三分之一的土著的死亡就是呼吸道疾病造成的。
“新冠病毒可能将他们(原住民)完全消灭。”圣保罗联邦大学教授索菲亚·门多萨的这句担忧,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据巴西卫生部统计,截至2020年6月7日,已有446名原住民确诊感染新冠病毒,其中92人死亡,死亡率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多。
这一结果除了原始部落本身的问题外,还和疫情期间的外部因素影响相关。
第一,对于部落居民最基本的生活需求,政府采取漠视态度。
马瑙斯市市长亚瑟·维吉里奥·内托(Arthur Virgilio Neto)警告说,“我担心种族灭绝,我想向全世界谴责这件事。我们这里的政府不关心土著人民的生活。”
而因为疫情,为了防止人员进出,几乎所有部落开始封锁公路,特别是进入雨林部落的入口点,这对于一些对外部资源依赖性强的部落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根据2010年巴西人口普查,土著人所在范围占全国领土的12.6%,但由于这几年来采矿、石油开采和森林砍伐的加剧,他们的土地被大量侵蚀,无地可耕作直接扼杀了他们的生活供应来源,封路更使部落间、部落与外部的互相给养被阻断。
除此之外,原始部落家庭的男性劳动力失去工作,家庭没有经济来源而难以生存。与此同时,失业带来的绝望与愤怒无处发泄,也使得妇女儿童遭到的家庭暴力的风险进一步上升。
▲土著居民分享的当地媒体照片,用大树封锁住通往雨林部落的土著/ 图源:澎湃新闻第二,亚马逊原住民的医疗需求得不到保证。
疫情之前,巴西总统贾尔·博尔索纳罗正在寻求通过开采、伐木等方式开发亚马逊森林。
但是,与这些外来人员的接触却被证明是原始部落的灾难:在近十年中,亚诺玛米部落有五分之一的人因疾病或暴力而丧命。
疫情期间,土著群体再次发声,呼吁减少外来人员等可能成为病毒传播媒介的人进入原始部落生活的区域。
“我们要求立即驱逐所有可能成为病毒传播媒介的入侵者,矿工、伐木工人、偷猎者、贩毒者、掠夺者、传教士和游客。”巴西土著组织协调小组负责人纳拉·巴雷说。
但这一请求并未得到及时回应。
其次,原住民得不到及时的疫情信息动态,使得他们难以采取适当的方式保护自己。
Sateré-Mawé的成员,该部落的第一位律师Tito Menezes梅内塞斯对TNH透露:“很少有社区能够访问Facebook、Twitter或报纸上的消息。人们没有能够得到疫情相关信息的途径,也不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
而一旦发病,能否得到治疗是他们的另一个难关。
在巴西,政府虽然提供了600雷亚尔(115美元)的紧急补助,但只有通过注册才能领到这笔钱。
而生活在雨林的原住民普遍没有网络、交通也不便利,很难完成注册。
拥挤的交通也让土著居民的就医变得更加艰难。
有症状的原住民,由于当地基础设施落后,不得不离开居住地前往附近的城镇进行检测和救治,这途中往往需要乘坐拥挤的小船数小时。
非营利组织InfoAmazonia的一项研究表明,巴西土著村庄与最近的重症监护室之间的平均距离为315公里,而对于10%的村庄来说,这个距离在700到1070公里之间。
然而,长途的水路交通不仅会增加交叉感染的概率,还会让原本就抵抗力弱的感染者病情有加重的风险。
▲2020年3月13日,在厄瓜多尔首都基多,防疫人员在给警察测体温/ 图源:新华社能顺利到达有现代化医院的城镇,并非就万事大吉了。在亚马逊流域原住民协调机构(简称“COICA”)运作的9个国家中,只有9家医院为大约300万土著人民服务。
除了医院少,医院内医疗资源也严重供不应求。
官方数据显示,在里约热内卢和圣保罗,85%以上的重症监护室床位已满,各州医院均不堪重负。停尸房也已经饱和,棺材不够用,当地的纸盒包装箱公司一天捐赠600具纸棺材来处理尸体,而这些纸箱原本是用来装海鲜和香蕉的。
不得不到城镇就诊,也反映出部落内极度缺乏专业医生和基础医疗设施这一本质问题。
COICA的DíazMirabal是委内瑞拉Wakuenai Kurripaco社区的成员,他指出拉丁美洲各地的土著社区缺乏援助,没有被分发到COVID-19援助包、食物或优惠券等基础生活供给,也缺乏配套的医疗服务。
无独有偶,某部落的土著领导人DíazMirabal也表示,“(当地政府)没有具体的协议,不存在对我们的直接关怀和支持,也没有与我们之间的政策协调。”
外界没有帮助,部落社区间想要互通治疗疾病的药物也因封路而中断,一位传统医药治疗师说:“我们有治愈自己的植物,但是现在我们不准到任何地方去。”
困难重重下寻求出路
确诊、死亡病例的攀升带来的是一个个家庭的痛苦,但对于亚马逊原始部落而言,这很可能把它们的文明推向绝迹。
一方面,部落酋长是“对抗猛兽的灵魂之力”,他们的去世对于部落是灭顶之灾。
柯卡马部落,53岁酋长因感染新冠病毒不幸去世,另一部落的首领奥塔维奥多斯桑托斯(Otáviodos Santos)因接受检查太迟于4月17日死亡,不仅仅这两个部落受到影响,酋长的去世是对全族信心的摧毁。
另一方面,相较于青壮年,老人因其抵抗力差而更易患病。
圣保罗联邦大学研究员索非亚·门多萨博士表示,每个人都会生病,社区会失去所有的老人,以及他们所拥有的智慧和社会组织形式。而这将造成部落的混乱。
部落成批老人的去世,带走的是整个族群的文化记忆,这些依靠原始智慧的精神遗产本是他们对抗外面工业文明世界的武器,但却也难逃疫情此劫,岌岌可危。
尽管亚马逊原住民面对的内外部困难和压力重重,他们依旧在寻求自救之法。
▲原住民用来制药的药用植物(厄瓜多尔那坡)/图片拍摄:Gladys Grefa为了应对近年来愈加频繁的大型传染病,亚马逊原住民凭借原始文明的智慧研制出一套应对外来传染病的传统草药方法,世代相传。
Sateré Mawé部落的成员使用树皮、芒果皮薄荷糖和蜂蜜以及经过几代人传承下来的其他成分制作的混合物对此次新冠病毒有一定的抑制与预防效果。
社区领袖安德烈·塞特雷·莫维(AndréSateréMawé)对法新社说:“我们已经用自制的药物治疗了所有经历过的症状。我们一直在试验,每种疗法都可以对抗这种疾病的症状。”
但这种原始的方法并非根治之策,只是缓兵之计。
据巴西《环球报Globo》的消息,当地时间5月4日,巴西亚马逊州Witoto土著社区的代表们利用了卫生部长纳尔逊·泰希(Nelson Teich)在马瑙斯访问的机会,在亚马逊Delphina Aziz医院门口前抗议,目的是为最偏远地区Alto Solimões的人们争取更好的医疗护理条件。
▲土著人民去到马瑙斯参考医院的门口抗议/ 图片拍摄:Carolina Diniz随着巴西等国的疫情不断加重,拉美各国政府不得不重新改变对疫情的态度并采取措施,制定并落实针对原住民的紧急计划,为土著居民搭建临时急诊医院、补足医疗资源。
乐施会的米格尔·莱瓦诺(Miguel Levano)说,秘鲁政府需要与土著人民协商并执行紧急计划。
对于抗议的Witoto土著社区,巴西亚马逊州政府宣布,该州将通过卫生部接收一家现场医院专门收治感染了新冠病毒的土著人民,医院于当地时间5月26日落成。
从整体数据来看,在向泛美卫生组织提供相关报告的35个国家中,有32个国家制定了国家应对计划;20个国家拥有了新冠病毒的监测系统;17个国家在至少一半的医疗设施中拥有了针对新冠病毒的分流门诊。
每一点微小的努力,都是在拯救原始部落文明的命运。
国际各大非政府组织和教会团体也把当前的救助重点转向拉美,转向亚马逊原住民。
自疫情暴发以来,泛美卫生组织(PAHO)已经向区域的27个国家和地区运送了51批个人防护设备,包括68万副手套、19万套医用罩衫、近50万个外科口罩和N95口罩、近16万副护目镜。
该组织还对区域内的卫生工作者进行了有关2019冠状病毒病的测试、接触者追踪、治疗和保健等方面的83场培训。
此外,联合国难民署协助巴西政府,将境内的委内瑞拉土著民族瓦劳族难民送往玛瑙斯的一处安全地点进行重新安置。
▲联合国人道协调厅印发的宣传册/ 图片拍摄:Germa Cortes5月5日,COICA宣布启动亚马逊紧急基金,在60天内筹集800万美元,用于购买食品、药品和防护设备,并为土著社区宣传基于科学的信息。
COICA计划是由美国热带雨林基金会(Rainforest Foundation US)赞助的,该基金会是一个环保性非政府组织,致力于保护拉丁美洲的丛林。
基金会执行董事苏珊娜·佩莱蒂尔(Suzanne Pelletier)对TNH表示:“当前土著社区和亚马逊面临的最大问题,我们需要从环境工作转向人道主义工作做到援助。土著人民是森林的守护者。”
随着国际媒体对拉美疫情的逐步重视,亚马逊部落原住民在疫情下的生命健康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也获得了诸多国际非政府组织的援助,这将是一个向好的趋势。
但更要注意的是,新冠疫情并未过去,亚马逊部落原住民的疫情感染与死亡情况依旧恶劣,他们的生死已在一线之间,我们不希望看到人们最古老神秘的文明在这次疫情后消失。这不仅需要拉美各国政府做出长期战斗的准备,还需要整个世界的关心与援助。
原标题:《巴西确诊过百万,生活在亚马逊雨林里的土著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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