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相濡以沫，也要体面的相忘：互联网前任攻略

原创： AI财经社作者 AI财经社

撰文 / 郑亚红 麻策

编辑 / 赵艳秋

1月2日，2020年第一个工作日，雷军在微博上高调宣布前联想集团副总裁常程加盟小米，令常程的前东家联想瞬间陷入尴尬境地。毕竟这场“闪婚”离常程与联想看似体面的告别不过才2天时间。

这件事也瞬间引发关注。人们纷纷猜测，小米和联想接下来的事态进展，而近些年那些因竞业协议带来的互撕和官司，又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

高管离职引发“血案”

联想原本希望对外展现的是一种体恤老员工的贴心姿态，尊重常程“基于个人身体健康和希望更多精力照顾家庭”的离任诉求，也期望得到后者的尊重。但仅仅两天，常程就火速且斗志昂扬地上岗小米，让联想被打脸。作为一家有头有脸的科技企业，联想和杨元庆的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

常程和雷军当日在微博上的“暧昧”互动，终于逼出了“前任”联想的一纸回应。联想表示，公司与所有高管签有竞业禁止协议。言下之意，常程“闪婚”小米，存在违约可能。

虽为竞争对手，但联想和小米称不上是宿敌。“中关村劳模”雷军和“中关村教父“柳传志以及杨元庆的关系都不错，而且联想一路都扶持雷军，投过金山和卓越网。因此，一位业内人士对AI财经社分析，这个看似要打官司的事，不会有太难看的结局。

在社交媒体上，人们对这个可能违反竞业协议的事情，也表达了部分理解。一些人认为，常程的职业选择，于个人而言是合理的，但处理方式有待商榷。

电影《大话西游》里铁扇公主对孙悟空有一句经典的台词一定程度上能够解释这种心理：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胜旧人，叫人家牛夫人。

按照媒体报道，常程和小米的接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职业规划多半也跟上头交过底，他在联想19年，功劳苦劳，实属不易，没可能今日就变成了忘恩负义之辈。外界认为，只是这次小米搞得太高调了。而常程在加入另外一家存在业务竞争的知名公司初期，尽可能保持低调会是更优的选择。

所以，到目前为止，这并非一起严重的离职纠纷，远没有涉及诉讼和追究责任的层面。联想的诉求可能更多是想要挽回面子和得到一个尊重。

当然，对于这次分手，联想有痛心的理由，常程也有他的心酸和无奈。有行业人士对AI财经社分析，联想目前手机整体战略以实现盈利为目标，常程所在的中国区也不例外。但论资源，因为联想手机的营收大头在欧美，研发主力也在美国芝加哥，在资源缺乏的情况下，常程有这个KPI悬在头上，他在联想的处境本身很难。

此外，外界对常程的评价是“一位优秀的产品经理”，但不具备操盘大局和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换言之，常程是将才，但不是帅才。加入小米负责产品规划，配以小米的平台和资源，对他而言可能也更合适。

而对于联想，手机业务的发展状况并不乐观。智能手机原本被认为是联想的未来，杨元庆希望复制PC路线的成功，寄望收购弯道超车，斥资29亿美元从谷歌接手摩托罗拉。

然而，手机不同于PC。曾有联想手机前员工对AI财经社分析，联想的文化和体制不适合手机产品。“曾经做一个手机业务相关产品的规划花了半年时间，追求大而全，做出了很复杂的设计，还不知道适不适合市场。”而联想提倡的是“看准了再打”，这个理念对于电脑这种更替较慢的产品可以，但对手机这种小步快跑、快速迭代的产品并不适用。再加上联想手机在战略上的失误和摇摆，它在中国市场步步败退，手机已远远掉队。

常程在一些联想内部人看来是为数不多有鲜明个性的管理者。据AI财经社了解，在联想他是少有的亲自打理微博的高层。其以“碰瓷”友商著称，人送外号“万磁王”。而此前他碰瓷最多的便是小米。俗话说，不打不相识。

对于联想而言，目送曾经为自己拼杀的将士，投入友商大营，感受自然不会太好。于是，体面的分手也成为一种奢望。这件事也瞬间成为业界的一个关注点。毕竟高管的再就业、如何与前东家分手才不至于打官司、甚至中层和一线员工该不该跳槽最直接的竞对，都因这起事件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

为何互撕越来越频繁

高管离职，常常难以全身而退，轻则双方口水仗，几个声明一来二去，无疾而终；重则诉诸法律，赔偿几千万元更甚送进铁窗，不留退路。原本只是一场劳动契约，收场却很容易陷入狼狈，在这背后往往是竞争和利益的纠葛。

纵观近几年的官司和互撕，最常见的情况就是，掌握公司命脉的人出走，他们的离开本身就被放在业界的聚光灯之下，背后牵涉着复杂的商业利益和行业竞争。近两年最典型的当属前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总经理王劲。

2017年3月，王劲离开老东家百度，自立门户，成立无人驾驶初创企业景驰科技。这一消息对于百度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王劲一度是百度无人驾驶的主舵手之一。他曾是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总经理，几乎掌管着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的研发、业务和人才，也与合作伙伴和客户有大量直接和间接接触。在王劲的主导之下，百度无人车开上北京五环。

凭借着不俗的行业声望，王劲出走创业的前大半年，景驰科技顺风顺水。成立不到五周时间，就宣布已完成了首次在封闭道路的无人驾驶路测；不到三个月，又宣布拿下第34张加州路测牌照，速度有大大超过百度的嫌疑。而投资人则对这个创业团队十分看好，大抛橄榄枝，景驰科技在Pre-A轮融资就达到5700万美元，创下同类创业项目中的记录。

百度当然对发生的一切十分介怀。终于在2017年底，以“侵犯商业秘密”为由将王劲及景驰科技告上法庭并索赔5000万元，让人们见识了复印打印多功能一体机也能成为偷窃知识产权的武器。虽然王劲公开回应称：“百度的起诉完全没有事实依据”，但很快，他就在这场博弈中败下阵来。这次起诉最终以景驰的妥协、王劲退出公司而暂时告一段落。而百度虽然对景驰科技撤诉，却并未放弃对王劲个人的起诉。

这之后王劲沉寂一年半，直到今年中他在一次媒体沟通会上才宣布重回一线。“失声”的一年半里，王劲参与了无人驾驶公司中智行的创办，但在中智行的股东信息和成员架构中完全看不到王劲的名字。

说到底，对于自动驾驶这样刚刚起步的行业而言，具有行业声望的大牛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公司间的竞争归根仍然是人才的竞争。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谷歌和Uber的官司中，其中涉及前谷歌一明星工程师离职后创办的无人车项目被Uber收购，而谷歌指控该名离职工程师离职时携带了谷歌的公司机密。这起案件最终以Uber以0.34%的股份，以及牺牲Uber创始人卡兰尼克为代价，换取了谷歌旗下自动驾驶公司Waymo的撤诉和和解。

除了自动驾驶领域，复制性高的行业也容易与前高管产生此类纠纷，比如游戏行业。

2018年一篇标题耸动的八卦文《身家280亿的网易前高管：生12个娃，现实版一夫多妻》在网络热传。文章梳理了网易“前高管”徐波“搭建后宫、反对女权”的种种奇葩行为，随后网易发表声明，称徐波并非网易前高管，只是网易某款游戏的策划部门主管，双方因理念不合而解除雇佣关系。但实际上，徐波与网易的恩怨并非如此简单，除了官方称的“理念”和“价值观”的差异，双方在商业上也纠缠不清。

徐波最初在网易是《大话西游Online》（后改名为《梦幻西游》）的一名客服，而后成为该游戏的策划。2006年，因“不满分配方式”离开网易，成立了游戏公司多益网络，跟随他一同出走的还有多名《梦幻西游》项目组成员。次年，徐波在首款产品《梦想世界OL》内测发布的当日，收到网易律师函，称网站在宣传中多次提及网易为自己宣传。这次律师函更多是警示作用，最终以双方和解告终。

更为漫长的纠纷还在继续。首款游戏后，多益网络又推出西游题材网游《神武》，这款产品在2012和2013年均被评为“十大最受欢迎网游”。2015年，网易正式对多益网络提出诉讼，指出《神武》侵犯《梦幻西游》著作权并构成不正当竞争，称其从整个游戏架构、产品特征、游戏体系、门派技能、玩法、人物角色等各方面全面抄袭《梦幻西游》。诉讼中包括多益网络停止运营《神武》游戏、赔偿2000万元经济损失在内的多项要求。三个月后，一审判决法院判定构成侵权，多益网络需赔偿网易经济损失1500万元。

之后，多益提出上诉，一审判决被判定无效，发还于法院重新审判。而网易也没有松开牙关，做出诉前申请，将损失索赔金额由原先的2000万元增至1亿元，目前该案件仍在审理过程中。

而也就是在这场你来我去的诉讼过程中，多益网络从递交IPO，到主动撤回了在A股的上市申请，改在港交所提交招股书。在今年年初港交所披露的相关资料中，多益网络的上市进度显示为“失效”。

还有一类诉讼源自大企业之间的明争暗斗和人才挖角大战。

2017年，高德状告滴滴，因其认为7名员工违反竞业禁止条款加入滴滴，部分工程师在离职前还大量拷贝了公司商业秘密，向滴滴提起8项不正当竞争诉讼。

就在高德滴滴诉讼案不久前，华为对6名前中高层领导提起刑事诉讼，称后者携带内部资料跳至乐视、酷派，后6名前员工因涉嫌职务侵占罪被公安部门刑事拘留。

同年，搜狐视频首次对离职高管提起了法律仲裁。原版权影视中心总经理马筱楠因涉嫌违反竞业限制，被搜狐索赔近5000万元。马筱楠先后负责版权采购和自制剧两块核心业务，掌握着大量商业机密。其在履行竞业限制期间与竞争对手优酷签署劳动合同，搜狐提起仲裁申请。

企业通常通过与员工签署竞业限制、保密等协议约束员工行为，保护公司商业机密，限制竞对挖角。但这事实上并未能阻止公司之间的挖角行动。

而挖角行动在网络直播行业更加露骨。由平台帮助主播支付违约金就像主播频繁跳槽一样早已不是新鲜事。2018年，女主播“入江闪闪”因跳槽违约金问题被司法拘留。这是国内首例因为跳槽拒绝支付违约金被拘留的案例。“入江闪闪”曾是触手平台主播，先后跳槽至龙珠和虎牙。其因被触手追究220余万元的违约金事件被拘留。后来，本案关于违约金的判定被法院驳回。

直播平台特别倚重头部主播。近期，前斗鱼一姐冯提莫因与斗鱼未达成高额续约协议而分手，冯提莫带着她的流量转投B站。互相挖角一方面推动主播签约金额水涨船高，也一定程度上正成为直播平台盈利的阻碍。

有趣的是，关于大平台互相挖角在国外也不鲜见，于是，苹果、谷歌、英特尔等6家美国科技大公司建立了口头互不挖角承诺。但在2010年，这样的“互不挖角联盟”瓦解。因被美国司法部指称是涉嫌串通达到压低工资的目的。

正如当时的美国学者评价：“在自由市场经济中，你希望最佳人选得到最佳职位及其附带的所有报酬。如果政府能够证明这种协议的存在，就表明企业在串通压制人才。”

平衡被打破，意味着美国的科技企业们重陷人才争夺。然而，如何做到既脱离垄断之嫌，又不妨碍市场竞争要素的自由配置，同时避免陷入相互挖角的恶性竞争循环，对身处其中的企业而言仍然是一个难以有效解决的难题。

体面地相忘于江湖

尽管大多数情况之下，公司员工尤其是高管会与公司签订竞业限制，但高管离开原公司，最常见的后续仍然是进入“友商”阵营，或在同一赛道自立门户成为竞争对手。在这个过程当中，与原公司发生摩擦似乎是难以完全避免的。

在这里不得不提的是特斯拉与其前高管安德森之间的诉讼，这个案子最终的结局是双方和解，而最特别的地方在于，特斯拉只是获得了10万美元的审计费用。

2017年初，特斯拉无人驾驶业务的重要人物安德森离开特斯拉与谷歌前高管一同创立了无人驾驶Aurora公司。安德森离职的当月，他就收到了特斯拉的起诉书，特斯拉称安德森违约窃取了公司的保密信息以及违反竞业规定，招徕特斯拉员工。

很快，在三个月后特斯拉和安德森宣布和解。和解之所以能够达成，在于Aurora同意了三个条件，其一同意与特斯拉签订为期一年的禁止招徕协议；其二，同意第三方对其文件系统进行审核，以确保公司未使用特斯拉指控窃取的任何数据；其三，同意支付10万美元作为审计费用。

相比于其他诉讼，特斯拉与安德森最终以一种更为平和、低成本的方式达成了和解。安德森后来在博客中写道：“我们创立Aurora是为了推动行业的发展。无端的诉讼只会拖行业的后腿……我们甚至同意补偿未来审计的费用，以便证明Aurora知识产权的完整诚实。”

有互联网行业人士向AI财经社表示，不得不承认，大部分人员流动都是去了竞争对手那里，毕竟此前积累的行业经验并不是说一朝散去。“而且人才流动是一件好事，增强了行业的开放性。”

前几年，诺基亚的很多高管会流动到三星;而现在，三星手机的高管和一线员工又纷纷加入华为手机。各个行业都有一个“圈”，转来转去发现互为前东家和前同事，在当今也实属常态。

而如何能跟老东家做朋友，也是检验当代职场人的一个课题。互联网江湖上声量最大的阿里帮和腾讯帮就属于两种不一样的风格。前者更善于在冲突中借势，继承和延续电子商务的基因；后者则更懂得避开直接冲突，如腾讯前COO曾李青所言“要么做腾讯不屑于顾及的业务，要么投靠大公司。”

回归到法律层面，有科技公司的从业者认为，高管离职后再上岗应该被双方接受，行业要有约定，比如带码上岗肯定是违法的。但法律规定也不能太死，那样就限制了开放，不符合行业发展的趋势。

目前，中国的创业公司用来保障公司权力的手段通常包括高管员工保密、知识产权归属、不竞争协议对保密义务和禁止招揽员工义务的约定。

一位法律人士也在知乎上回应这个问题时表示，不赞成企业与员工签订过于苛刻的条款，处处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的做法，可能长远来看，对企业未必有利。但他也认为，在现实中，某些情况下，公司确实反而容易成为弱者，尤其是在技术密集型的互联网公司和科技公司，竞业限制是十分有必要的。

不能相濡以沫，也要体面地相忘于江湖。而一位不久前刚刚与前东家达成竞业协议并顺利再上岗的高管告诉AI财经社：对彼此的尊重、充分的沟通和适当的让步，是保持体面的正确姿势。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