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天祝岔山村墓葬”考古新成果：首次出土唐代马扎

2019年11月22日，国家文物局在第四期“考古中国”重大项目新进展工作会上，发布了“甘肃天祝岔山村墓葬”的考古新成果。一经公布，引起业内震惊。这座今年9月份由于整备土地而偶然发现的墓葬，竟然承载了很多的新的发现。

甘肃天祝岔山村墓葬航拍图

中国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往往陪葬丰富的器物，故而很早就有了盗墓现象。曹操、孙权这都是有名的盗墓贼。一座墓葬经过千百年，会遭遇不同时代、不同盗墓者的盗挖，往往千疮百孔。然而这座墓葬并未被盗掘。

随葬品（局部）

根据甘肃考古方面发出的图片，墓葬形制保存完好，里面的陪葬物如佣、壁画等也是鲜艳如新。

随葬品（嵌金腰带）

随葬品中嵌金腰带、铜马鞍等显示墓主人生前级别之高，甲胄的发现在唐代更是绝无仅有。但是这些稀世文物通过图片难窥其貌，只能等待考古清理之后才能更直观的去看。

除了以上这些，这座墓葬里面还有一件木器的出现引起学术界、考古界的重视，这就是编号为19的马扎。

编号19马扎

很多人一听马扎觉得特俗气，大爷大妈常拎一件到处拉家常。但是马扎对中华民族的起居有着特殊的贡献。

我们中原人最早是席地而坐的，所以才有了“主席”、“管宁割席”的词汇与故事。从东汉到唐代这一阶段，丝绸之路的畅通，及国家开放的民族政策，使得文化之间逐渐学习与融合，为游牧民族青睐的马扎也进入中原。《后汉书》记载有 “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这里提到的“胡床”便是指马扎。胡床为中原人的叫法，比如“胡瓜”、“胡萝卜”、“胡椒”等，总喜欢前置“胡”字，以区分非中原所产。

基于马扎的传入，中华民族也由席地坐逐渐转为垂足坐。所以才有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等饱含深意的诗句传颂。当初在学习这些诗句的时候，很多老师都会想当然的说里面提到的床就是供人睡觉的床，其实并不是，这里的床是指“胡床”，即马扎。《说文解字》就提到“牀（床），安身之坐也”。

我们都看过《水浒传》，里面为了体现武松的酒量，说他能喝十八碗。其实北宋酒的酒精度很低，到了元代才出现高提纯酒。

江西南昌李渡烧酒作坊的元代酒窖遗址

2002年6月，江西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江西南昌进贤县李渡镇的李渡酒业有限公司内，发掘了一处古代酿酒遗址。经过研究证实其酿酒始于元朝，后经明清，延续五六百年。为我国蒸馏酒酿造起于元代的说法提供了可靠的实物证据。

但《水浒传》为什么会这样写？因为写《水浒传》的施耐庵不是北宋人，他想当然的觉得喝十八碗够多了，其实他不知道北宋的酒与他所在时代的酒不一样。 故而我们学习历史一定设身处地分析背景。

明晚期 黄花梨马扎
观复博物馆藏

目前全世界来说，发现的马扎多为明代的。汉代的马扎基本不见，因为木质在埋藏情况下很容易腐朽，极难保存。故而我们只能通过绘画一窥其貌。

2002年山西文物考古所在太原发掘了北齐徐显秀墓，此次发掘最大的收获便是壁画，是目前发现的保存最完好的北齐壁画墓。

北齐 徐显秀墓壁画（西面壁画）

北齐 徐显秀墓壁画（西面壁画）
仆从左肩扛马扎

在墓室西面壁画上，绘画墓主人准备出行的场面。枣红马后有一位身穿赭色衣服的仆从，仆从左肩扛着一件家具，很显然就是马扎。

北齐 杨子华 《校书图》（宋摹本）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

北齐 杨子华 《校书图》（宋摹本）局部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

无独有偶，在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有一件北齐画家杨子华绘的《校书图》（宋人摹本）。画面最右边，有一位身着长袍的文人，他所坐的也是马扎。

但是这些仅仅是图片的存在。明代之前的马扎到底什么样的形制、高度是多少等都难以知晓。今年发掘的甘肃吐谷浑族墓葬出土的唐代马扎恰恰填补了明代以前没有马扎实物的空白。

编号19马扎

我们通过这件珍贵的出土物可以看到，这件马扎当初应该是打开的状态。它由八根圆材榫卯而成；四腿以轴钉两两相接；在构件相交处均包铜相连加固；四根腿足外侧镶有錾刻纹饰的铜片；无踏床。综合来看，应该是实用的家具，并非为了陪葬而做。

木质、丝绸等材料的文物在保存中往往受周围环境影响很大，所谓“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由于甘肃天祝县特殊的气候和文物埋藏环境，马扎的状态保存的非常好，无论是穿绳还是纹饰，都是让我们清晰了解唐代马扎的最重要物证。

考古便是这样，正经补史，往往最具有说服力。

那这座高规格、有重大发现的墓的墓主人是谁呢？考古人员在这座墓葬里面发现了一通墓志。

墓志为放置在墓中的石刻、砖刻等，一般为石刻，上面刻有墓主人的生平简介与歌功颂德等。汉代就已经开始出现，唐代非常盛行，由志盖和志文两部分组成，往往是判定墓主人身份的重要凭证。

甘肃天祝岔山村墓志盖

甘肃天祝岔山村墓中也发现了墓志，志盖上阴刻篆书“大周故慕容府君墓志”，志文上写“大周云麾将军守左玉钤卫大将军员外置喜王”。从而非常准确的判定该墓主人便是慕容智。

很多人应该没有听说过慕容智，那一定听说过唐太宗李世民吧。贞观十四年，唐太宗把女儿弘化公主嫁给吐谷浑王慕容诺曷钵。婚后，弘化公主生了三个儿子，慕容智就是第三子。所以慕容智为唐太宗的外孙。

慕容智不是汉族人，为吐谷浑族。唐代大诗人王昌龄在《从军行七首》说到“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这里的吐谷浑便是指吐谷浑族。但是吐谷浑最早是指人名。

吐谷浑演变图

从这幅图可清晰看到吐谷(yù)浑原是东胡的后裔。因为受匈奴的威胁，又打了败仗，东胡分两支逃到不同的地方，一个到了乌桓山、一个到了鲜卑山，都以山名为族名。鲜卑族到了檀石槐去世之后，各联盟各怀心思，便又分三支，分别为步度根、柯比能与东部鲜卑。

东部鲜卑里面有三大部落：宇文部、段部、慕容部。慕容部到了慕容莫护跋时期，向东南迁移，进入辽西。莫护跋去世之后传位给儿子涉归。而涉归有俩儿子，一个是嫡子慕容廆，一个是庶子吐谷浑。慕容廆是弟弟，吐谷浑是哥哥。按照游牧民族传位幼子的传统，慕容廆继位。但慕容廆飞扬跋扈，哥哥吐谷浑常受欺负，一怒之下，吐谷浑带自己的人西迁到今甘肃临夏县地区，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

据《魏书》记载，吐谷浑有60位儿子，竟然是长子吐延继位了，颇耐人寻味。后来吐延在一次战争中被刺伤后身亡。吐延的长子叶延秉承父志保家卫国，继位之后便把吐谷浑作为族名。

此后的吐谷浑既与周边如西秦交好，又不断对外扩张。正当十六国割据之时，吐谷浑纵横甘肃、青海地区，包括新疆的一部分。隋唐王朝也没有完全打垮吐谷浑，不断进行和亲政策。公元596年，隋文帝把光化公主嫁给当时的吐谷浑可汗世伏；贞观十四年（640年），唐太宗把弘化公主嫁给慕容诺曷钵。和亲只是安定地方、缓和形势的一个手段，并没有阻挡住西面吐蕃的强大进攻。龙朔三年（663年），吐谷浑被吐蕃击败。吐谷浑可汗诺曷钵与弘化公主逃到凉州，后率众归附大唐。其他吐谷浑族人也分散各地。

据墓志显示，慕容智因病于“天授二年三月二日薨”，终年42岁。吐谷浑族被击败时，他刚14岁，而击败他的国家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表侄。古代的政治往往就是这样，超越感情。

作者：观复董郎

观复文物摄影：观复胡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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