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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手攀岩》:远不止是一部“奇观”电影
《徒手攀岩》在2019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进行了数场展映,多次加场之后仍一票难求,火爆程度可见一斑。好在,这部奥斯卡最佳记录长片终于成功引进院线:从9月6日起,全国的观众都可以在大银幕上(尤其推荐IMAX或中国巨幕制式)一睹这部电影让人震撼到窒息的影像魅力。
然而《徒手攀岩》远不止是一部“奇观”电影。在100分钟的时长里,影片记录下的不仅是徒手攀岩史上史无前例的一次挑战,也是对攀岩运动家亚历克斯·霍诺德三十余年来人生历程的多角度素描。观众从这部纪录片里得到的不仅是一次视觉体验,更是一次对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观照。
《徒手攀岩》海报从各个方面来讲,《徒手攀岩》都是一部“绝响”纪录片。在亚历克斯·霍诺德之前,从来没有人成功徒手攀岩登顶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酋长岩——这块世界上最大的单体花岗岩巨石,在攀岩界地位崇高,一直有“最不可能被攀登的巨石”之称。此外,影片的拍摄本身,也已不会有被复制的可能性:电影的摄影师安德鲁·贝伦兹,在影片刚刚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后不久便离世,享年46岁,死因则未公开。而就在《徒手攀岩》这部纪录片里,摄影团队的成员便已坦言拍摄亚历克斯徒手攀登酋长岩的一天,是他们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天,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徒手攀岩》的独一无二性,固然增加了影片的传奇色彩,但影片能在影史留名,依靠的当然不仅是这种将生死抛诸脑后的放手一搏,而是影片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了人性:《徒手攀岩》让观众得以走进亚历克斯·霍诺德这位传奇人物的内心,也让观众更好地走进了自己的内心。
电影真正用来记录亚历克斯此次徒手攀登酋长岩过程的镜头,经剪辑后,集中出现在影片的开始和最后段落,时长不到十五分钟。而亚历克斯真实的攀登过程,则用时3小时56分钟。如果观众在观影之前需要建立起对这一攀登过程难度的概念,可以参考到下面的一组事实描述:酋长岩从底部到顶端,高达914米,比世界第一高楼迪拜塔(828米)还要再高上三十层楼。同时,酋长岩经过千万年的冰河洗刷,几乎垂直于地面,除了有少数裂缝和夹缝外,通体近乎光溜溜,攀登者只能借助于岩石面上的微小起伏和粗糙材质,获得支撑全身重量的摩擦力,达到Smearing(攀岩术语,指将前脚掌“抹”在岩石面上)的效果。在亚历克斯之前,曾陆续有不少攀岩高手用数天的时间完成自由攀登(Free Climbing,依靠双手双脚而非器械攀登,但需要系着绳子作为保护措施),但全无保护措施的徒手攀登(Free Solo),难度“等同于登月”。
《徒手攀岩》剧照影片多次给观众呈现酋长岩的攀登路线图,又在影片中段的画面里投影出不少攀岩运动家的人像及生卒年表,都在提醒观众徒手攀岩这一极限运动的高挑战性和高死亡率。电影选择以亚历克斯本次攀岩过程中的一小段片段作为影片开场,高空俯拍的远景镜头、平视的中景镜头以及近景和特写镜头的结合,让刚在影院漆黑环境下落座不久的观众倒吸一口凉气。影片用攀登画面和亚历克斯接受采访的画面交错剪辑,告诉观众此次攀登有惊无险、挑战成功,给惊魂未定的观众吃下定心丸。之后则以一个小时有余的时长介绍亚历克斯其人,介绍亚历克斯和拍摄团队为了这次徒手攀登所进行的长期准备工作,以及介绍准备期间的小插曲,叙事从容不迫。最后则用十余分钟的镜头全景式展现亚历克斯的攀登全程,而在亚历克斯回归日常的恢复训练镜头中结束全片。
作为一部纪录片,《徒手攀登》信奉和遵从了不干预、不摆拍、不编造情节的原则,保证了电影的真实性。但影片在素材剪辑和时间线安排上的用心,让影片有别于一般的事件纪录片或人物传记片,不囿于一事或一人,在激情和冷静两种叙事情绪间实现流畅切换。电影镜头里,酋长岩的岩体有多巨大,攀上岩顶的吸引力就有多强烈;人体的肉身有多渺小,人对于“向上”的追求就有多渴望。影片不刻意鼓吹“人定胜天”,也并不将亚历克斯的攀登行为过分拔高。电影呈现给观众的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甚至亲切得可以和观众对坐清谈的亚历克斯,是一个有自洽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成熟个体,而不是刻板、木讷、失去情绪感知能力的攀岩机器。《徒手攀岩》展现出作为攀岩运动家的亚历克斯在常人看来近乎不可能的“神技”,但脱离开攀岩,亚历克斯仍不过是个普通人。《徒手攀岩》讲述的是人性不是神性。
《徒手攀岩》剧照尽管绝大部分观众是为了影片里让人紧张到窒息的攀岩镜头而走进影院,但看完《徒手攀岩》,观众记住的将不仅是这一次攀岩史上的“登月”本身,或者仅仅是以攀岩运动家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亚历克斯。在影片里,亚历克斯三十余年的人生经历,得到了相对全面的回顾。观众了解到亚历克斯难言美好的原生家庭记忆,了解到亚历克斯的父亲是疑似的艾斯伯格综合征(一种没有语言和智力障碍的孤独症)患者,以及父亲早早去世对亚历克斯造成的情感打击。观众也了解到亚历克斯如何开始接触攀岩运动,如何痴迷于攀岩运动,以及如何通过锻炼和反复训练获得攀岩技能。
影片筹备和拍摄的两年时间里,亚历克斯终于开始一段相对平顺的恋情。电影用不少篇幅记录下这对小情侣之间的对话。亚历克斯和女友关于人生以及攀岩的理解并不完全一致,然而这并不妨碍两人彼此尊重和相爱。电影里亚历克斯的一次受伤经历,也彷佛构成对两人关系的一次隐喻:爱是软肋也是盔甲。攀岩运动要求心无旁骛、心外无物,而一旦人不再是孤零零的存在而心有牵挂,牵挂是甜蜜也是羁绊。亚历克斯需要挑战的最大的岩石,或许不是酋长岩,而是在坚持本心的同时,向爱人打开心扉,以及寻求生命意义的新的可能。
《徒手攀岩》剧照《徒手攀岩》给观众以“奇观”,也让观众走近和了解“奇观”背后那个褪去光环的普通人。纪录片不仅仅是将人物曝光在闪光灯前那么简单,观众想要知道镜头之外是什么。《徒手攀岩》是一部有后劲的电影,后劲既来自观众手里捏着的那把汗,也来自观众对亚历克斯所抱持的人生观念的认同或不认同。普通人的生活里有太多需要操心之事,不见得都能像亚历克斯一样对身外之物心无挂碍,但谁又不是在各自的人生里胼手胝足、徒手攀岩呢?《徒手攀岩》经过艰难的拍摄和后期制作才得以成片,本身便是致以亚历克斯和拍摄团队最好的敬意。这部纪录片值得观众起立鼓掌,也值得在观众的脑海里久久回荡。生命是一场持续数十年的攀岩,所有人皆是攀登者。
导演金国威与亚历克斯- 报料热线: 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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