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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保罗索鲁的《火车大巴扎》,一窥浓缩的当代印度社会

2019-06-19 17:4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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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喜

正在漫无目的的刷着手机,我突然被一篇著名外媒的文章吸引了目光。该文章以对谈的形式采访了旅行文学作家保罗-索鲁,在文末还不吝赞美之词,称其为现代旅行文学教父。而我的朋友尼佬则是这么评价该“教父”的:保罗·索鲁是真正的旅行作者,几乎两年一本游记,是真的游记,是那种一串串的,流动的,相隔而又互相联系的碎片组成的游记。

著名旅行作家、小说家保罗·索鲁 资料图

保罗·索鲁,美国人,1941年出生,大学毕业后投身旅行工作,先在非洲马拉维的丛林学校担任和平团教师一职,又在乌干达大学担任讲师。1968年,他前往新加坡大学任教于英文系。期间,他将自己写的短篇故事及为报章杂志撰写的文章结集成册,并写下了数篇小说。1970年代早期,索鲁与家人移居英格兰,随后迁往伦敦,居住多年。这段时期,他写了几部评价甚高的小说及多篇广受欢迎的游记类书籍。他的代表作有《老哥塔巴尼亚快车》、《火车大巴扎》《旅行上瘾者》《骑着铁公鸡》《暗星萨法里》等。

《火车大巴扎》 资料图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接触他的书正是鼎鼎有名的《火车大巴扎》,源于某购物网站的一个在线二手书店。虽然乘坐火车一直是我钟爱的旅行方式之一,但仅限于一些短旅旅行,且多集中在国内。而一个美国人跨越欧亚几个国家的旅行所闻,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于是马上下单购买,拿到后我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读了起来。

这本书的内容我至今还记得,索鲁乘坐着火车,从伦敦出发,穿越欧洲,横贯亚洲,到达日本,再沿着伯利亚铁路线返回伦敦。这趟旅途历经七个月的时间,发生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书里描绘出的见闻栩栩如生,他通过和人的交流,写出了一个又一个吸引人的故事。

“一本真正的好书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过时”的理论,也再一次得到验证。我从翻开起,就无法放下。纵观全书,不仅没有所谓的景点描述,也没有任何“干货”可供读者参考。也许在一些行业编辑看来,它只不过是一本琐碎的流水账,但是作家索鲁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他“流水账”般的情节就如一场流动的盛宴浮现在我的眼前,每个人都被演绎得有模有样。放下书后,我仍然无法走出那一个个故事,在脑海里回味着每个对话和细节。

印度永远是一个性格鲜明的国家,也是一个永远有无数故事的地方,索鲁的这趟旅行自然也不例外。他用了六章来描述在印度的火车经历,虽然时隔近40年,但当我读到这一部分时候,回忆我在印度的旅行经历,仍有着强烈的共鸣。

令人不舒服的“外国游客优先权”

我印度之旅的第一站是首都新德里。在市区主要景点转了一圈之后,我便坐着摩的前往德里火车站购买前往阿格拉的火车票。还没到达火车站,我内心就十分忐忑,早就听其他驴友说过在印度搭乘火车劳心劳力:在车站购票和打架有一拼,车站扒手很多,火车经常变换进站的站台,印度人民从不对号入座……

火车站前的小商铺,从蓝色玻璃里眺望。图 喜喜

到达车站后,我发现这里要比我预想的要大很多,同时也更加无序和混乱。在售票大厅,我迷茫地跟着人海在售票窗口前移动着,好不容易快排到我时,却发现有人插队,我相当反感在公共场合不遵守规则的行为,当即向前一步大声呵斥这名印度大叔的不文明行为,只见大叔边左右摇晃着脑袋边说着“Acha、Acha”。

虽然才来印度几天,但这句话我却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人们日常的口头用语,意为“好的”,且还表示听到了并赞同。我以为大叔知错就改要去队尾排队,结果他仍旧呆在原地,扭过头继续对着窗内喊着什么。其他印度人早就见怪不怪,我也只好翻了个白眼退回到队伍中。

好不容易轮到了我,我赶紧递进去填好的包含姓名、目的地、车次、护照号等信息的表格,却被工作人员扔了出来,随后他用浓重的印度口音告诉我:“上楼、右转,外国人办公室。”

我拿着表格,迷茫地上了二层,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名为“新德里火车站外国人订票办公室”的房间,推门进去后,发现比起售票大厅的混乱,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室内安静极了,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背包客分散在各个角落填写着表格,遇到困难,还会有志愿者来帮忙答疑,而工作人员也在高效工作着,如果遇到车票售完或者无座的情况,他们还会耐心查询系统,并为游客提供第二套方案。

在《火车大巴扎》里,索鲁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不过在四十年前,没有什么“外国人订票处”一说,他全靠本地人的“帮助”才顺利买到了车票。索鲁自己去排队买票,却被告知需要等待,能买到票的几率嘛,大概为98%。但是距离发车时间仅有两个小时的时候,仍旧没有任何消息。这时,一名热心的本地人告诉他,印度火车会给一些重要的宾客和高级官员留出一些包厢,以防他们临时出行。但是索鲁却诚实地告诉他,他既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来自西方的贵宾。这名本地人却拉着他和一名工作人员说道:“这位是来自美国的著名作家,却对我们的火车系统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希望能帮助他顺利拿到车票,改变他的看法”。这名工作人员接过索鲁的护照,大笔一挥,两分钟后,他不仅顺利拿到了车票,还被分配了一间豪华包厢。

一些人仍旧徘徊在售票处外面,企图买到车票。图 喜喜

而我也在半个小时后,买到了前往阿格拉的车票,从二楼办公室走下来,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没想到四十年后,这条不成文的规则依旧存在:如果你是一名外国游客,你就享有天然优先权。

火车晚点是观察印度的好机会

夜里11点,我仍旧堵在前往阿格拉火车站的路上,心急如焚。

阿格拉是我印度之行的第二站,参观完大名鼎鼎的泰姬陵,我要赶11点半的夜车前往下一站:以性爱神庙著称的克久拉霍。可惜出发前我低估了印度人民痴迷夜生活的程度,认为这个时间街上早就该一片寂寞。

11点20分,我终于到达了车站,好在车站规模不大,付了车钱后,我就迅速跳下摩的,背着大包向车站大门狂奔而去。

满眼的印度人在车站睡得正香。图:化名

左脚刚刚迈进候车厅,右脚就差点被一个睡在角落里的人绊一个跟头。等我进入大厅才发现,地上早已密密麻麻的睡满了人,且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标配——羊毛毯打底,羊毛被蒙头,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呼吸匀称睡得正酣。那一刻,我领悟到了随遇而安的至高境界。

被困意感染的我也开始哈欠连连,分外期待火车的到来,我也能躺下睡个好觉,结果却被广播告知,火车将晚点一小时到达。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烦躁,但是也别无他法,只好掏出手机随意翻着朋友圈打发时间。一个小时之后,广播又响了起来,内容却和之前一样:火车将晚点一小时到达。我更加烦躁,开始漫无目的的在站台上溜达着,和还没睡着的本地人闲聊打发时间。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广播仍旧在重复之前的内容,这时我明白了,工作人员也不知道火车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进站,只好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往后推迟。绝望之际,我用光了手机最后一丝电量,拦下售卖玛萨拉甜茶的伙计,试图通过摄入一些咖啡因来达到提神醒脑的目的。

又捱过了三个小时,我终于听到了那声令人激动的汽笛声,这预示着火车终于进站了,我和身边的荷兰夫妇激动得击掌庆祝——在这场不靠谱的印度火车旅行中,我终于用耐心和毅力赢得了一分。

而索鲁自然也遇到了火车晚点的情况。他在包厢中被工作人员告知火车的引擎坏了,需要等待工作人员送来一个新引擎,重新安装后才能继续出发。

作为一名作家,他并没有加入其他人的“要是有政府官员在车上,引擎马上就能送到”之类的抱怨上,而是开始随意溜达,观察起车站的细节。把印度火车站称为“缩小版的印度社会”也并不为过,因为在这里能很好得反映出种姓、性别和阶级之分,那些挂着不同牌子的房间就是最好的诠释:二等车厢女性休息室、三等车厢入口、一等车厢厕所、蓄须者入口、素食餐厅、非素食餐厅、退休人员休息室……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在印度,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们也默默接受着命运与生俱来的安排,没有人抗争,也没有人异议。

搭乘摩的,路遇铁轨方便的男人。图:阿托品

在火车站边上,索鲁看到人们用木头和塑料布搭建起的贫民窟。人们就大咧咧的蹲在铁轨边上方便,他们不仅不在乎火车上一些外国乘客惊讶的目光,还会边方便边和他们微笑挥手致意。

四十年后的印度,在著名的旅游城市铁道周围已经鲜见这样的贫民窟了,但是我却发现,在印度,人可以和所有动物高度共生。比如,不知道为什么铁轨边会有一只孔雀,走着走着就开屏了。比如,站台上突然就出现了一头神牛,甩甩尾巴,留下一坨热乎乎的粪便后神情自若地离去。就连马克·吐温也有同样的感受:印度人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对于他们来说,所有的生命都是神圣的,但人的生命不包括在内。

当然,除了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旅途故事外,索鲁的这本书也和他的其他书籍一样,字里行间满是尖酸和刻薄,他就是这样,永远都在以冷眼看世界,那些被杂志和旅行书籍美化了的旅行故事,不存在于他的作品之中。

他甚至不惧写出实情,丑化自己的形象:在包厢中刚刚掏出装有金酒的酒壶,就被印度人抗议:“烈酒不被允许出现在印度的火车上。”而索鲁则反唇相讥:“我还以为印度人都相信神灵呢。”(spirits同有烈酒和神灵的意思)一会儿,他又掏出烟斗来抽,印度人又抗议道:“上次一个英国人在包厢抽烟,我都吐了。”索鲁又“反击”道:“我可不是英国人!”

火车上的印度姑娘。图:阿托品

他也有柔软的一面。在南印一个小站的月台上,一名行乞的残疾女孩在雨中艰难而缓慢地朝着车厢挪了过来,索鲁在书中描写道,她残破的躯体上有张灿若明霞的脸,在雨中微微冒着热气。他赶忙把手伸进口袋,搜寻着现金,这时火车突然开了,他只好朝着铁轨扔出一把卢比……

火车上的保罗·索鲁

在书的结尾处,索鲁突然煽情起来:“我已经走过欧亚,在半个地球上画出了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纵然万水千山踏遍,开阔了眼界也开启了心灵,但它依然只是行者的归家之旅。”

纵然是职业旅行家,也会在旅途终结的时候归心似箭,只想回去做一名普通的丈夫和父亲:人只要一离开某个地方,心里就已经开始宽恕它了。

忠实读者如我,也已经在合上书的那一刻,开始怀念起他的旅行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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